第八章  上山去吧

山客?

他頭一次听到這麼個說法。

沈彥秋背簍里的小半本《四野神州志》和幾冊神怪俠客傳記的本子都快翻爛了,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山客是個什麼意思,但是就這情形之下,他也不敢多問。

本以為他們三個是攔路打劫的土匪強盜之流,只是乍一听到他三人名字喚做尤聵、環宇和蒼暉。沒來由的感覺一股蒼涼大器的意味。再瞧著他們的著裝打扮,隨身的兵器,加上身上那股子氣質,絕非一般的強盜可比,越看越像是那本《大荒俠客傳》里的俠客高人。

這麼一想,沈彥秋心里由不得就放松了不少,同時長長出了一口氣。我可不管什麼山客不山客的,如果真是行俠仗義的俠客,想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手癢殺人,總該還是講個江湖道義,能講講道理的。

他拍著胸口,有些生硬的沖尤聵笑道:「大叔,請問什麼是山客?」他性子本來就有些內向,只是經歷了郭允龍那檔子事,剛剛將心結打開一部分,心情正是一片大好,再加上尤聵又幾番解釋不是歹人,他心情短時間起落過大,便有些難以自制,不知怎麼的就開口詢問起來。

尤聵握著馬鞭笑而不語,似乎在想著如何回答他。環宇仍舊半眯著眼,一臉冷酷。

倒是黑臉大漢蒼暉咧開大嘴,哈哈大笑,震的人耳朵生疼:「偏大哥喜歡弄這一套文縐縐的東西,一點都不爽利!小女圭女圭,你家蒼暉大爺告訴你吧!山客就是山賊,強盜!這下明白了吧!」

蒼暉不說話時還好,不過是看著面相凶惡了些,只是一開口說話,就如同半空里炸雷轟隆,沒來由就平添三分凶狠,越發顯得嚇人。

「三弟住嘴!休得無禮,沖撞了小兄弟!」尤聵見沈彥秋被蒼暉的大嗓門嚇得一激靈幾乎昏厥,一皺眉頭,狠狠訓斥了蒼暉一句。蒼暉憤憤的別過頭去,卻也不再言語。

「啊?」這一下沈彥秋心情大起大落的,幾乎都給嚇尿了!山客山客,大山里的來客,可不就是土匪山賊強盜麼?

枉費我讀了那麼多書,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錯把土匪當成了俠客!

沈彥秋看著蒼暉一臉猙獰狂野的模樣,胸口「砰砰砰」的心跳加速。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迫使自己稍微冷靜下來:「不知道三位山客大爺叫住我,有何見教?」

「見教可不敢當。」尤聵打馬上前把蒼暉擋在身後,笑著拱了拱手,「只是瞧見小兄弟順著大道一路前行,莫不是往黑石城去?」

「額,正是。」

尤聵眼楮一亮:「不知是求學,還是做工?」

「托老師的福,年前托人在黑石城安了份長工。如今正要過去,順帶完成學業。」

沈彥秋自不會同他說自己是跑來求仙問道的,只是急切間無法回答,一想起之前在段家軍時,帳里有個隨軍的狗頭軍師,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是還記得叫什麼,長的什麼模樣,就順著尤聵的話頭,隨口扯了個幌子。

尤聵見沈彥秋一副鎮定的樣子,臉上愈發的歡喜。忽然歪頭想了一想,又開口問道:「敢問尊師名諱?」

你究竟是山賊還是官軍?怎麼還做起官軍那套刨根問底的做派來了?

沈彥秋自不敢怠慢,忙朝天一拱手:「恩師姓顏,雙名西柳。」做戲也要做全套才好。

「哦!」尤聵面露大喜之色,一翻身跳下馬來,彎著腰盯著沈彥秋,一雙眼楮瞪得老大,頗是急切的問道,「可是鳳鳴先生,顏西柳顏夫子麼?」

沈彥秋還納悶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變了臉色。忙道:「恩師名諱確是顏西柳,至于您所說的鳳鳴先生,倒是未曾听恩師提起過。」

他心里又加了一句,顏先生啊顏先生,也不知道您老現在在哪,今天扯著您的虎皮我權且當一回大旗來耍,對不住您了。

「錯不了,錯不了。」尤聵臉上簡直就要笑出花兒來了,「這天下姓顏的先生很多,但叫顏西柳的,唯有鳳鳴先生一人爾!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說起來,你還得喊我一聲師兄呢!」

沈彥秋呆了一呆:「此話怎講?」他怎麼也沒想到,就那個個頭不高還有點佝僂,看上去甚至有點猥瑣的顏先生,竟然還是個有名的人物?

尤聵親切的挽著沈彥秋的胳膊,呵呵笑道:「若先生不曾同你提起,我也不便多言。原是我年少時,有幸曾在先生門下听課,做過幾年學業。只是當時年輕氣盛,太過輕狂,總覺得憑借這一身大好的本領,怎麼也能闖出十分的名堂來,終日在外面游蕩結交朋友,也就荒廢了學業。不听先生勸誡棄了學,那曾想如今落魄半生,只能匪居棲霞山,做了山客。」

尤聵越說越興奮:「如今我那山中還有幾百人口,孩童也不在少數。只是山野之人不通管教,終究無立身之本。我也不想他們同我一樣終老山林,所以也曾請過先生去教導學業,想著為他們博個安生的前程。只是……嘿嘿,一則我多番打探,也找不到他恩師老人家,二則麼,我如今這番模樣,卻無顏面見他老人家。」

「可巧啊可巧,今天竟在路上逢著自家師弟。真是天公作美啊!」尤聵扶著沈彥秋的肩膀,一臉誠摯的道,「師弟此去黑石,若是從雜工做起,月錢也不過一二錢銀子,況且人生地不熟的,怕還要受諸多刁難,怕連學業也給耽誤了。我棲霞山雖說地處荒野,然則為兄經營多年,比起黑石卻也別有一番風味,一應事物也盡不短缺。當初為了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想著請老師屈駕,便是許多珍本書冊也存了不少。」

「待上了山去,為兄雖不算富余也願奉師弟一月二十兩紋銀。若是日後有心前去赴考,多少也有川資相奉。斷不至委屈了師弟,只求看在老師面上,師弟且在我山中暫居些時日,給娃子們教書識字,領他們上正途。」

說完長長一躬身,行了個大禮。他這一彎腰不打緊,端坐馬上的環宇和蒼暉一看頓時也坐不住,忙不迭趕緊都下了馬侍立一旁。

蒼暉那渾漢子還擠眉弄眼的給他打眼色。

哪里來的面子?我除了記得他叫顏西柳之外,其他的根本就啥也不知道啊!況且我自己都沒正經的上過私塾學堂,哪里會教書?早知道這樣,就不把那件破舊的武士服扔掉了。

沈彥秋瞧見環宇和蒼暉眼縫里透出的殺意,瞬間渾身一冷,趕緊撇過眼不敢再看。只是听尤聵語發真誠,雙目滿含期許,這含在口中的那個不字怎麼也不敢吐出來了。

沈彥秋定了定神,小聲問道:「就憑這一月二十兩,足能抵得上尋常人一家五口大半年生計了。您,還請不到教書的先生嗎?」

一听沈彥秋說起這個,尤聵尷尬的笑道:「這個,往年倒是也抓……也請過幾個私塾先生和過路的書生,哪個不是都開了高價,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只是,唉。」也不知道究竟只是怎樣,不過左右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他也不敢再追問。

蒼暉伸過頭來,拍拍肚皮,靠著沈彥秋盡量壓低聲音,努力做出一副憨厚的表情:「嘿嘿,俺跟你講,要說這個其實也沒啥大不了,只是送他們出家去了就是。」

「三弟住口!」

沈彥秋不明所以:怎麼別人不願意教書,就把他們送去出家了?人家就算在廟里出家了,難道還不能還俗嗎?果真是強盜土匪,連辦事也和別人大有不同。

只是轉念一想,不管是誰好好的突然被強擄到山里,就算一個月給一千兩,只怕也是有命賺沒命花。

反正不過是剃了頭而已,還能再長出來不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真要是這樣,那些個被強擄上山的人恐怕都是心甘情願的把頭發剃了。反正等他們走了,誰還能管的著別人到底待不待在廟里吃齋念經?

尤聵忿聲喝止蒼暉,一直悶不做聲的環宇突然冷冷的說道:「大哥若是真要請他……您這同門師弟上山去的話,這些事,我想還是盡早說清楚的好。」

「就是就是!」一听環宇幫著說話,耷拉著頭的蒼暉立即來了精神,「二哥說的十分在理!那祭了五髒廟,去見了陰司地藏王,听那老和尚天天念經,可不就是出家了嗎?」

沈彥秋只覺頭腦一蒙,幾乎就要炸開!

什麼出家當和尚!你這個黑臉的莽夫也學人說俏皮話打機鋒。祭了五髒廟,那是把人給吃了啊!

這些土匪強盜,竟然真的吃人!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