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成剛在大柳樹上登高瞭望,說來了兩台車;金鐸略一尋思說不好,就算東西多點也用不上兩台車。
金鐸讓呂成剛快下來,快躲起來,自己搶先淌過琥珀河,消失在對岸的樹叢里。
琥珀河對岸是石頂山,樹高林密,一旦情況有變,只要往老林子里一鑽,那就是老虎歸山,鮫龍入海,無影無蹤。
邱文明和呂成剛眼瞅著金鐸匆匆忙忙過了河,也緊隨其後過了河,分別隱藏起來。
三人隔岸窺望,听見汽車馬達聲由遠及近,有兩台車沿沙石路駛到大柳樹下。
前一輛是銀灰色大眾途觀,車門開處,鐘華下了車;後一輛是橙黃色的皮卡,車箱板上有紅色貼字︰「應急搶險,事故搶修」,大奎從第二台車下來。
鐘華往河邊走了幾步站住,四處望了望,眼光落在河對面;大奎下車就大聲問︰「人呢?……咋沒人呢?」
鐘華轉身走回到皮卡車旁,打開車箱板,對大奎說︰「喊啥喊!卸車吧。人一會兒就出來了,驚弓之鳥,漏網之魚,跟咱藏貓貓呢。」
大奎跳上車往下搬,鐘華在車下接,一箱一袋地往下卸。
河里嘩嘩水響,大奎直起腰,看見呂成剛在前,邱文明隨後,兩人淌著河水,滿臉堆笑地從對岸過來了,金鐸還是沒見影兒。
其實,金鐸就在不遠處,河這邊的情形他一目了然,他不急于現身,躲在暗處窺望,是擔心鐘華他們後邊有尾巴。
大奎從大紙箱里掏出一堆軍綠迷彩色的橡皮,連在一個腳踏氣囊上,大奎開始踏動氣囊,隨著「哧哧」地打氣聲,橡皮袋子漸漸鼓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個軍綠迷彩色的充氣橡皮艇現出癟癟塌塌的雛形。
鐘華卸完東西又走到河邊,沖河對岸喊道︰「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鐘華是瞎蒙,猛然看見河下游百十米的地方,琥珀河粼粼的波光里,金鐸背著一個鼓脹的雙背包,淌著過膝的河水走過來。
呂成剛端詳著橡皮艇問大奎︰「我草!啥意思?……釣魚呀?」
大奎踏著氣囊,喘著粗氣說︰「別問我,我不知道,金鐸要的,給他買的,問他,是啥意思。」
呂成剛拽了鐘華一把,問︰「我草!大哥,帶沒帶吃的,我們仨還沒吃中午飯吶。我草!這都晚飯時間了,餓死我了。」
鐘華拎起一個購物袋扔給呂成剛,呂成剛打開袋子,里面有紅腸,面包。呂成剛呵呵一笑,轉頭問邱文明︰「好吃的,你餓不?」
邱文明一听好吃的,立即眉開眼笑地說︰「這都啥時候了,王八犢子才不餓呢。」
邱文明一瘸一拐地湊過去,左手拿起一個面包,右手抓著一根紅腸,用嘴撕開包裝;一口面包,一口紅腸,大嚼大咽地吃起來。
鐘華快走幾步到了河邊迎接金鐸,伸手取下金鐸背上的雙肩包,問道︰「腿怎麼樣?敢吃勁兒嗎?」
金鐸敲了敲右大腿說︰「差點勁兒,酸溜溜,緊繃繃的,不舒服。」
兩人一起走向橡皮艇,大奎粗聲大嗓地說︰「看,怎麼樣?這要是再安個發動機,能在水上飛,那就沒誰了。」
呂成剛嘴里嚼著面包紅腸,指著橡皮艇,含含糊糊地問金鐸︰「金鐸,啥意思呀?釣魚啊?……你還有這心思?」
鐘華在橡皮艇上踩了踩,問金鐸︰「怎麼樣?……對嗎?金槍魚,名牌。」
金鐸用手模了模橡皮艇,用力按了按,很滿意地說︰「行,不錯,就是它了。」
鐘華說︰「五人艇,最好的,你們仨漂到鄂霍茨克海都沒問題。」
呂成剛听出點門道,嘴里停止咀嚼,一臉驚訝地問︰「我草!金鐸,你……要漂流呀?」
金鐸笑笑,沒言語;金鐸拽了鐘華一把,兩人並肩走去,邊走邊竊竊私語,呂成剛看一眼邱文明,邱文明吃的正香。
金鐸和鐘華在十幾米之外站住,腦袋湊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什麼。
呂成剛吃飽了肚子,來了力氣,替換下大奎,踏動氣囊,給橡皮艇充氣。
大奎抄起一根紅腸,邊吃邊說︰「本來不覺得餓,你們這一吃,把我吃餓了。」
邱文明笑著說︰「你就說你饞得了唄。」
金鐸和鐘華走回來,大家圍著橡皮艇站成圈,金鐸抬頭看看天,還不到四點,太陽就落向西山項,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山谷,眼看要黑天的樣子。
金鐸目光凝重地看了大家一眼,用命令的口氣說︰「天要黑了,得抓緊時間。都把手機拿出來,關機,把卡退出來。」
大家面面相覷,拿出手機,關機,退卡需要一根細針,鐘華把胸前的工號牌取下來,號牌後邊是一枚別針。
看著大家都退出了手機卡,金鐸示意大家圍著一塊大石頭坐下。金鐸仍然站著,聲音不大不小,確保每個人都能听見。
金鐸說︰「這兒已經不安全了,剛才琥珀山居就差一步,我要是晚走一會兒,就讓他們逮住了。」
呂成剛插嘴說︰「我草它馬滴!來的真他媽快,真就差一步,真他媽懸。」
金鐸不接呂成剛的話茬,接著說︰「有個事兒你們知道不?手機是個萬能竊听器,即使關機,也能竊听,還能定位,定位誤差不超過五米。到了這個時候,生死就在一念之差。說啥也不能落他們手里,楊百萬的佷子怎麼癱瘓的?落他們手里就沒好了,我看唐英杰瘋了,苟局長也瘋了,兩條瘋狗咱惹不起,不能不小心。」
鐘華憂慮地說︰「話是這麼說,唉!黑燈瞎火的,一百多公里,誰知道能出啥事兒,這心,整個提溜兒著。」
呂成剛來了虎勁兒,愣頭愣腦地說︰「我草!老子不怕他們,大不了跟他們拼了,也不能老老實實讓他抓。」
金鐸沒空搭理呂成剛,稍作沉思,掐下一根草睫,咬在嘴里接著說︰「大哥,二哥,你倆回到城里再開機,大哥回去換一個卡,專門跟我聯系。」
鐘華點頭說︰「小事兒,沒問題。」
金鐸對邱文明和呂成剛說︰「咱不能困在這兒等他們來抓。看見這個艇了吧,旱路不敢走,咱又不會飛,咋整?……咱走水路。一會兒咱仨坐這個往下漂,往下65公里,這是直線距離呵,不過,河流沒有直線的,曲線就沒法算了;反正往下漂琥珀河匯入青龍河,在青龍河上再漂80多公里,就到了順安城。咱不上岸,穿城而過,繼續往下漂,再漂大約50公里,出了順安地界再上岸,出了順安界,苟局長的爪子再長也夠不著了,明白不?」
呂成剛恍然大悟,沖金鐸豎了豎大拇指贊嘆道︰「我草!金鐸,你真他媽聰明,我怎麼沒想到呢?」
邱文明仍然一臉疑慮地問︰「上岸之後呢?」
金鐸說︰「之後的事兒以後再說,走一步看一步。」
邱文明說︰「就是,就是這二百多公里,還是黑天,這他媽的,心里沒底呀。」
呂成剛說︰「我草!怕啥?」他從後腰抽出手槍,揮了揮說︰「帶著吃的,漂唄,多好玩兒呀。」
邱文明瞪了呂成剛一眼說︰「看你那虎樣兒。」
呂成剛不服氣地梗梗脖子,正要反駁邱文明,金鐸擺擺手制止他倆說︰「山里天黑的早,咱嘛溜兒的,把東西收拾一下,沒用的扔車上,讓大哥帶回去,咱輕裝上船,除了吃的,帶的東西越少越好。」
邱文明問︰「金鐸,這事兒有點莽撞吧?」
金鐸看著一臉茫然的邱文明說︰「你啥意思?」
邱文明說︰「沒啥意思,問題是,咱得漂幾天,中途有沒有瀑布懸崖,有沒有暗河暗洞呀?別他媽轟隆一聲漏進去,小命就報銷了。」
金鐸一臉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呂成剛咬咬牙說︰「不會那麼倒霉吧,我坐前邊,看著點。」
金鐸想了想又說︰「對了,有個事兒,我得先聲明一聲,警察抓的是我,沒你倆什麼事兒,所以……你倆可以跟我走,也可以上車跟大哥回去,何去何從,自己拿主意,給你們五分鐘時間。」
邱文明立即瞪圓了眼楮說︰「金鐸,這叫什麼話,我是那種人嗎?哦,這個時候,我坐車走了,讓你自己漂二百多公里,還是晚上,那我還是人嗎?」邱文明一臉怒氣,仿佛受到了污辱。
呂成剛伸手抓起橡皮筋的牽引繩,往河邊拖著說︰「我草!金鐸,別嗦了,快走吧,丟下哥們兒的事兒,文明干不出來,我也干不出來。草它馬滴,真要是漏進去,那就漏進去吧,這就是命。」
金鐸突然想起從石虎山監獄出來時,金鐸知道唐英杰派人半路堵截自己,要把自己撞下懸崖。當時,金鐸就曾這樣問鐘華,大奎,邱文明和鳳芝,當時鳳芝就是這樣說的,「要死就一起死,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兒,這就是命。」
不是一樣的人,不進一家門,呂成剛跟鳳芝真是絕配。
呂成剛把橡皮筋推進河里,穿好救生衣先上了艇。
鐘華打開另一個箱子,一袋一袋邊往外拎邊說︰「全是吃的,這是防水背包。」
面包,香腸,燒雞和小袋榨菜都上了橡皮艇。
呂成剛翻了翻袋子說︰「我草!怎麼沒有礦泉水。」
邱文明一掌拍在呂成剛頭上說︰「你腦袋進水了吧?一條河不夠你喝的。」
呂成剛想了想說︰「我草!是呵……這腦袋。」
金鐸,邱文明和呂成剛穿好橙色救生衣上了船,大奎在橡皮艇上蹬了一腳,橡皮艇受了驚嚇似的月兌離河岸,緩緩地順流而下。
雙方招手告別,小艇搖搖晃晃地漂向未知的遠方。
鐘華和大奎站在琥珀河岸上,一直目送橡皮艇消失在河灣處,仍不肯離去。
大奎說︰「大哥,走吧,看不見了。」
鐘華兩眼含淚,長長地嘆了口氣︰「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