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一,命懸一鍵

天黑後,鐘華開車先在城里繞了幾圈兒,故意走走停停,確實沒有尾巴,才把車開上雙泉鎮的大路。

鐘華不知道邱文明姨媽家的具體地址,金鐸跟他約定在農業銀行門口接頭,誰去接頭呢?

金鐸人地兩生,晚上出去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怕是有去無回;邱文明腿腳不利索,讓他去接頭有點欺負人;毫無疑問,接頭的差事非姨夫莫屬,問題是姨夫不認識鐘華。

姨夫讓金鐸介紹一下鐘華的年齡,身高,容貌特征。

邱文明笑嘻嘻打趣說︰「姨夫,黑燈瞎火的介紹了你也未必認出來,我有招兒。」

姨夫端著茶杯問︰「你有什麼招兒?」

邱文明神秘的小聲說︰「對暗號呀。你說空氣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對方說︰「暴風雨就要來了,這就對上了。」

姨夫撲哧一聲,把一口茶笑噴在地上,金鐸也笑出了聲。

姨夫說︰「這是《瓦爾*保衛沙拉熱窩》的台詞,這部電影我看了不知多少遍,台詞差不多都能背下來了。你怎麼知道的?」

邱文明笑出了口水,邊擦邊說︰「我也喜歡這個電影,在網上看了不知多少遍,喜歡這句,就記住了。還有一部《橋》,我自己都記不清看多少遍了。」

邱文明哼起那首耳熟能詳的歌︰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

金鐸起身,戴上帽子和口罩說︰「姨夫,不听他胡扯了,走,正好透透氣,我陪你去。」

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雙泉鎮,周圍的群山隱入黑魖魖的虛無中,只在天際留下一條起伏的剪影;燈光閃閃的鎮子如在鍋底擺放整齊的積木;中天深邃湛藍如透明的玻璃;一條銀河橫貫中天,滿天繁星飄浮在天幕上;清涼濕潤的夜風從大山深處吹過來,帶著樹脂的芳香,帶著青草鮮花的芬芳。

金鐸深吸一口氣說︰「山里的空氣真好,甜滋滋的。」

姨夫咳嗽一聲說︰「這就是鄉下的好處,你們城里人天天吃汽車尾氣,喝污染的水,吃有毒的菜,城里有什麼好?請我都不去。」

金鐸說︰「城里有城里的好處,賺錢的機會多,發展空間大,年輕人都往城里擠,不圖別的,有錢賺就行,別的就顧不上了。」

姨夫咳了一聲說︰「小金子,想問你個事兒,不知合不合適。」說完不吱聲了。

金鐸緊走兩步靠近姨夫說︰「姨夫有話盡管說,沒事兒的。」

姨夫輕聲說︰「我看你斯斯文文不像個惹事兒的主兒,你們惹著誰了?躲在這兒?」

金鐸想了想說︰「姨夫,你听說過大企業家唐英杰嗎?──偉業集團的大老板。」

姨夫說︰「唐英杰?……認識,總上電視,慰問貧困戶,不是慈善家嘛,到處發東西,做慈善,人長得挺帥,總笑呵呵的。偉業集團也知道,咱這兒,不知道鎮長的有不少,沒人不知道偉業集團,路邊的大廣告牌好多都是偉業集團的……你們怎麼惹著他了?」

金鐸說︰「這事兒說來話長,一二句說不清,他太欺負人了。」

姨夫停下腳步說︰「說的是,大明子的腿不就是折他手里了。他開沙場,別人就不能開沙場;他賣地磚地板,別人就不能賣,那有這樣的道理?這也忒霸道了,大明子那時也開個沙場,沒听他喝,差點送了命。」

金鐸說︰「路不平有人踩,我和大明子跟他磕上了。」

姨夫站住輕聲問金鐸︰「街里傳說有人在滾兔子嶺把他們好一頓收拾,是你和大明子?」

金鐸點頭說:「姨夫,是我倆。」

姨夫唉喲一聲說:「這……你倆可捅破天了。」

金鐸說︰「是,他的馬仔到處找我倆,我倆就躲你這兒了。」

姨夫說︰「光躲也不是事兒,躲到啥時候呀?」

金鐸說︰「先躲個十天八天,之後我還得出去會他。」

姨夫停下腳步,看著金鐸說︰「小金子,你們這事兒鬧大扯了,你倆兒可得小心呢,人家是大老板,手眼通天,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金鐸一字一句地說︰「姨夫,你看著,不出三個月,我搞垮他。」

姨夫呵呵一笑說︰「小金子,沒那麼容易吧?……你開玩笑。」

金鐸說︰「姨夫,我是認真的,走著瞧。」

話不投機兩人悶頭走路,路邊住宅的窗戶透出朦朧的燈光撒在馬路上,路面一段明,一段暗;偶爾傳來幾聲狗叫,聲音穿透夜空撞到山上又折回來;天上的星星越聚越多,銀河橫空,一片星光燦爛。

八點多,金鐸和姨夫把鐘華接到家。

鐘華進門就說餓了,邱文明說你沒吃晚飯呢?

鐘華說我開著車光顧得繞彎兒了,那有空吃飯。

說得大家哈哈笑。

姨媽立馬洗手熱飯,鐘華簡單吃了口飯,金鐸直截了當地說明了請他來的目的,鐘華嘴里還嚼著飯就坐在金鐸的筆記本電腦前,打開「唐刀」,開始「認人」。

金鐸挨著鐘華坐下,協助他操作電腦,一會兒快進,一會兒暫停,一會兒回放,一會兒新建文件夾,歸檔,保存,標記姓名,職務,單位。

邱文明閑著沒事兒,也來湊熱鬧。

邱文明是勤快人,從住進姨媽這兒,他天天起早就跟姨夫進了大棚,是姨夫的好幫手。

金鐸天天坐在電腦前,他還以為金鐸在玩游戲。

邱文明看了一會兒弄明白了,神經兮兮地對金鐸說︰「我草,這比毛片火爆多了,這幫玩藝兒,真想不到。」

金鐸說︰「文明,這事兒得保密呀。」

邱文明說︰「知道,草!這幫玩意兒,場合上人模狗樣兒的,誰知道背後豬狗不如。金鐸,你從那淘弄的?這事兒讓你整大扯兒嘍,這麼整,還不得出人命啊。」

鐘華說︰「唐英杰這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事兒傳出去,有人殺他的心都有,信不?」

邱文明說︰「照這麼說吧。」

金鐸對鐘華說︰「大哥,你可叫準嘍,人命關天呢。叫不準的先放一放,以後再說,咱別誤傷了好人,放過了壞蛋。」

鐘華點頭說︰「我知道,叫不準先不管它,先把能叫準的找出來。」

邱文明自言自語說︰「這姓唐的,忒黑了,都說苟局長是他老鐵,背後也下套兒,苟局長這回是真‘狗B’嘍。」

金鐸說︰「都是唐英杰的保護傘,這回好了,我敲一下鍵盤就讓他身敗名裂,這叫命懸一鍵。」

鐘華呵呵一笑說︰「有那麼點意思。」

唐英杰編輯整理過的三十五個獨立文件夾,編號「1」是原市長,姓屈,現在是副省長;「2」號便是苟局長,編號往下是法院院長,副院長,檢察院檢察長,副檢察長,十幾個派出所所長,一個小時後,三十五個獨立文件夾辨認完畢。分別標注了姓名,職務,單位。

鐘華休息了一會兒,繼續辨認混雜在一起的材料。到晚上十點鐘,鐘華辨認出12個人,單獨設置文件夾,作了標注。

金鐸說︰「大哥,累了吧?要不先到這兒?」

鐘華揉揉眼楮說︰「累到是不累,這玩意兒,呵呵,太惡心人。」

邱文明拎過來幾瓶啤酒說︰「渴了就喝它吧,不伺候你們了,我睡覺去了,看這玩藝兒太惡心。」

鐘華和金鐸一直「辨認」到12點多,又辨認出七個小官員,另建文件夾,作了標記。

金鐸看看時間說︰「大哥,不早了,該睡覺了,明天再弄吧。」

鐘華看看時間,確實不早了,關了電腦。

鐘華和金鐸洗漱後睡一張床,一時都睡不著。鐘華問︰「這東西那兒弄來的?」

金鐸沉默了一會兒說︰「大哥,這個你別問,將來無論什麼時候,沒有這回事兒,永遠不承認有這回事兒。」

鐘華往金鐸身邊靠了靠說︰「這玩意要命啊!我懂,你放心吧。」

金鐸說︰「唐英杰有今天,全仗著這些官員保護,沒有保護傘有多少唐英杰都關進去了。咱倆今晚干的事兒,是挖唐英杰的命根兒。」

鐘華說︰「你說的對,唐英杰最初就是幾個沙場和兩個建材商店,還有一個工程隊。不知怎麼就跟屈市長整明白了,屈市長在這兒任職五年多,唐英杰就那幾年發起來的。搞起房地產,收購自來水公司,突然暴發起來了。你看看,姓屈的啥玩意兒呀?平時道貌岸然,人模狗樣,其實……跟畜牲一樣,丑態百出。」

金鐸問︰「這個屈到省里了?」

鐘華說︰「對,現在是副省長。唐英杰另一個保護傘是公安局的苟局長,听說是唐英杰把他從一個普通民警一直推到局長的位置,沒有這條‘狗’,唐英杰沒這麼張狂。」

金鐸說︰「這下好,我已經套住‘狗’脖子了。現在先不拿下他,也許他能為我所用,我攥著他的‘七寸命門’,他不敢不听我的。」

鐘華翻了個身說︰「老三,你真挺厲害的,我沒想到。」

金鐸說︰「大哥,有啥厲害的,這都是讓唐英杰逼的。不過,大哥,這個東西太要命了,是個把柄,也是個禍根,狗急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弄不好命都得搭上,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露出去。」

鐘華說︰「我知道,放心吧。」

沉默了一會兒,金鐸問︰「大哥,你過的怎麼樣?跟大嫂一切都好?」

鐘華說︰「挺好的。」

金鐸說︰「有個事兒我一直惦記著,你們婚禮第二天大嫂就回娘家了,咋的了?」

鐘華說︰「也沒咋的。」

金鐸說︰「沒咋的你不陪著回去?再說回門應該第三天呢?」

鐘華長出一口氣說︰「沒咋的就沒咋的,不早了,睡覺吧。」

鐘華不想聊,金鐸知趣地閉嘴,兩人不再說話,各想心事,誰都沒有睡意,一會兒翻個身。

過了一會兒,鐘華問︰「睡了嗎?」

金鐸說︰「沒有,睡不著。」

鐘華說︰「我也睡不著,睡不著咱不睡了,說說話。」

金鐸說︰「你說吧。」

鐘華說︰「我一肚子話想說,你這麼一整我還不知咋說了。」

金鐸說︰「想咋說就咋說。」

兩人在黑暗中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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