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長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長生，就值得舍棄那麼多東西嗎，既然師徒情分都可不顧，那麼親情，友情等等所有情感也都可以拋卻不顧嗎？
那樣的人，就算得了長生，又與金石草木有何區別？
或者，一切都是她太幼稚，太天真？
顧以安仰頭望天，冰冷的雨滴砸在她臉上，順著臉龐流下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或許，她這一回沒有殺了碧霞道人，來日再見，命喪其手，那個時候，她就會懂得斬草除根了。
也不知那個時候，她還能不能像今日這般好運。
顧以安混混沌沌地走了許久，突然感到脖頸一涼。
原來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呢，這麼快，碧霞道人就追了上來。
顧以安眯著眼轉頭看去，縴長的白色身影立在身側。
原來是他，那個蒼梧修士。
顧以安已經懶得費心思去琢磨眼下的境況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小小年紀，恁地狡猾。」清清冷冷的嗓音，平平淡淡的音調，似乎只是單純地在敘述一個事實。
顧以安沉默不言。
他好像也不需要顧以安說話，只淡淡開口︰「走吧。」
顧以安沒有反抗，也沒有問他想讓她去哪個地方。
很明白了不是嗎。
她自己下不了手，引了別人來下手，好像也不錯。
顧以安沉默著將他帶到了碧霞道人昏迷的地方。
碧霞道人胸前染著大片的血漬，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
白衣修士見到這景況，只詫異了一瞬，便取出長劍，直直刺入了碧霞道人咽喉之處。
接著，他取走了碧霞道人身上的儲物袋，隨手打出一道靈光，就見碧霞道人尸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顧以安靜靜看著這一切，不發一言。
很奇怪，她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直到白衣修士御劍離開，顧以安才動作了起來。
碧霞道人的尸身被那白衣修士燒的只剩下灰燼了，顧以安又親手把那些灰燼裝到一個匣子里，挖坑把它埋了起來。
好歹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師徒，她就盡了這最後一點情分吧。
顧以安沒有為碧霞道人立什麼墓碑，只是在那墳包前面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來時星夜兼程，回修仙界時卻沒有那麼著急，顧以安走走停停，花了五天功夫，才回到了白宇城。
她將靈牌還給了管事局，讓他們把院子收了回去。
管事局的管事竟然還記得她，見了她還專門問及碧霞道人，被顧以安隨便糊弄了過去。
他們只住了半年，管事局又退還了一部分靈石給顧以安。
顧以安拿著新到手的一百五十塊靈石，先去補充了一些闢谷丹，又買了些養氣丹和補靈丹。
養氣丹是供修煉所用，至于聚氣丹，對現在的她來說有些昂貴了。
補靈丹是補充靈力用的，在外戰斗時，練氣修士的靈力撐不了多長時間。很多時候，補靈丹的多少直接決定了修士的生死。
可笑這麼重要的事碧霞道人從來沒有同她講過。
接著，顧以安又買了些符，主要是攻擊性的符。
她現在攻擊手段比較匱乏，唯有買一些符傍身了。
至于法器，比較實用些的法器都超過了八十塊靈石，而看起來花哨的法器就算拿了也沒用。
顧以安想了想，只花了十塊靈石，拿了兩把精鐵淬煉的匕首。
現在她只剩四十塊靈石了。
她又到了一家成衣店，選了兩身法衣，只有簡單的清潔和防御功能，又花去了二十塊靈石。
剩下的二十塊靈石顧以安並不打算再用，還是留下一些備用的好。
她打算去朝廣城。
西部第一大城，想來修煉物資都是最齊全的。
最重要的是，每個月月末，朝廣城都會邀一位金丹修士到廣場論道。
她這樣沒有師承的修士，哪怕能听到些最粗淺的道理也是好的，總好過一個人亂闖亂撞。
顧以安出了城，卻踫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或者說，是鹿。
「你怎麼回來了？」顧以安看著眼前的大家伙，感覺它似乎瘦了不少。
巍巍低頭又在顧以安手上咬了一口。
「人家，人家不認識路，回不去了……」巍巍眼楮里蓄滿了淚水，「人家好久都沒有吃飽了。」
顧以安嘆氣，將儲物袋中的果子拿給它，「先吃吧。」
巍巍低頭就著顧以安的手啃果子。
「主人，你不要拋棄人家了，人家想跟著你。」
「可我也養不起你呀。」
「人家只吃樹葉果子，很好養的。」巍巍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我不打算養靈獸。」顧以安的態度突然變得很冷淡，連她自己都被這般冷淡的自己嚇了一跳。
換作從前，她還是願意接受巍巍的吧，好歹可以做個伴。
「人家可以跟主人做伴的，人家還能馱著主人去好多地方。」巍巍是顧以安的靈獸，自然听到了顧以安的心聲。
「可我現在不需要了。」顧以安輕聲說道，她不知道還可以信任什麼人。
修仙界的一切，對她來講都太過陌生了。
「人家願意信任主人，為什麼主人不願意信任人家呢？」巍巍的眼神中帶著些困惑。
顧以安有些想笑，信任這種事，是簡簡單單我信任你，你就能信任我的嗎？
「主人要是不信任人家的話，人家可以跟主人簽訂主僕契約的。」巍巍似乎很艱難地下了決心。
「若是只能靠主僕契約才能維持信任，那也太奇怪了些。」顧以安此時像個別扭的孩子，不斷地給人制造難題。
她本來也只是個孩子啊，過了今年，她才滿八歲。
巍巍這回真的被顧以安難住了，它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顧以安也靜靜地等著，她想，她是在等待一個答案的，雖然她也不知道這個答案究竟是不是存在。
「主人，你這麼傷心，是不是之前有人拋棄你了呀，可是人家不會拋棄主人的，人家會一直陪著主人。從人家出生以來，只有主人對人家最好，還會給人家果子吃。以後，如果人家不在主人身邊了，主人也可以不信任人家了，這樣好不好？」
巍巍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似乎顧以安不肯回話，它就能一直說個不停。
顧以安靜靜听著，心中慢慢有暖意攀升上來。
是呀，如果巍巍不肯在我身邊了，我就不信任它了，就這麼簡單。
她終于露出一個笑來。
這是自碧霞道人死後，她露出的第一個笑，明媚，耀眼，如同初升的朝陽。
「走吧，咱們一起去朝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