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夢回沙場

一旁的二夫人紅著眼楮,手里揪著帕子,哽咽著開口:「兒媳沒有要離開許家的心思,兒媳不想離開,要不然兒媳就陪著母親一起去清修吧!」

大長公主放下姿態,語氣溫柔的同她商議。

屋里正商量的妥帖,就見羅媽媽匆匆進來,他站在沙湖屏風後,不肯進來,低聲說道:「大長公主,祖籍那兩位老爺路上遇到了劫匪,狼狽的折回來,全身都是傷,聲稱相府之前贈予宗族的銀兩都已經被劫,請求相府做主。」

一旁的許久諾知道這件事情是何小尾受意,端起茶杯喝茶不吭聲。

「他們被劫了?哈哈哈,這下子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許守信忍不住幸災樂禍,站起來屁顛兒屁顛兒的問:「還說全身都是傷,那他們殘了沒?」

屏風外站著的羅媽媽被許守信弄得哭笑不得:「前院剛剛來稟報的,老奴還沒有去看過。」

何小尾低下眼楮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許家遺孀皆是女子,爵位還在的時候在祖籍宗族面前尚且保不住家業,如今沒了爵位孤女寡母的怎麼給宗族做主?更何況,在靈堂說我便已經說過,他們二人懷揣著四五十萬兩銀子回祖籍路上難免不穩妥,請他們等喪事結束之後,派人護送他們回去,他們自己非要走,如今被劫了,不去找當地的府衙,反而要來找許家,怕不是又要來打母親和嬸嬸的嫁妝的注意吧?」

一向潑辣的二兒媳婦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眼角的淚水,惱火地說道:「真真說的對,他們不去超當地的府衙來找咱們有什麼用?咱們現在已經沒了爵位,一家子都是寡婦孤女,拿什麼給他做主?當初是他拿了銀子要走,難不成我們沒勸嗎?是他們真的想把自己的嫁妝給搶走,想讓咱們孤女寡母的逼死才甘心,讓他滾吧?!」

倒是一旁的趙氏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算算時間,兒媳婦猜這位堂兄應該是已經去過衙門,回來應該是想借母親大長公主的威勢強迫地方官員為他來找銀子。」

大長公主難道對宗族就沒有火氣嗎?正當他是宗族的牛馬,可以任由他們驅使?

大長公主疲累的身形靠著一旁的枕頭,語調慢慢地說道:「我如今已經老了,很快就要去皇家的庵堂里清修,現在剩下的心里除了照顧著相府里的事情,偶爾能一管一管其他的雜事,沒有心思,更沒有力氣去管別的事情。」

這話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她不想管宗族的事情,但如果這些事情事關于她的這些兒女,她竟然不會坐視不理,又何嘗不是在告誡宗族不要想著人在祖籍就可以隨便加欺負她的孫女兒和兒媳們。

「說到家業……」何小尾側著身向著趙氏的方向看過去:「江無憂這個人比較仁義,還沒有派人來催繳賬目,可是我許家不能因為江先生仁義而耽擱這件事,既然大事已經結束,母親就派管事去江府商議如何對賬交接地契鋪子的日子吧!」

「真真說的事情很對,老大媳婦兒,此事易早不易晚!」大長公主在一旁說道。

趙氏站其實對大長公主行禮說道:「母親,兒媳先去安排此事,再去安頓了堂兄。」

「辛苦了!」大長公主真心實意的對著趙氏說到。

趙氏離開之後,大長公主讓何小尾留下,其余所有人都回去休息,畢竟折騰那麼久,所有人都已經感到疲憊不堪。

院子里何小尾端坐在大長公主身旁,看著正在地上磕頭的韋先生。

琉璃罩里的燭火燃燒的更加熱烈,直直的往上竄,這男人跪在正中間垂下眼楮,不曾抬頭直視大長公主和何小尾。

已經風燭殘年的大長公主一頭銀發梳的整整齊齊,手里握著佛珠一副慈悲為懷的菩薩樣貌,眼底卻是濃重的殺意:「這一次,真真姑娘奔赴邊疆,你等必須要保護真真姑娘全身而退,不能有誤,我已經將半塊玉佩交于她,此後你等于我這個老太婆再無任何關系,真真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需要舍命相護!」

听完大長公主的話,一旁的韋先生略略抬起眼楮,視線落在何小尾腳下的繡花鞋上,轉頭看過她的方向,鄭重的叩拜:「韋為見過主子!」

剛才這男人進來的時候,何小尾救觀察他的氣息和步伐,他應該是一個相當厲害的練家子。

這個魏先生已經年逾40,看起來卻十分精神硬朗,聲音比平常的男子更精細一點,還沒有留胡子。

他心中已經大致能夠猜測到這個韋先生恐怕是早年隨著祖母一起進入許家的太監,那他便不是暗衛隊的首領,而是只負責聯絡暗衛。

「祖母要去皇家庵堂里修行的哪一日,勞煩韋叔安排暗衛的統領和我見上一面。」何小尾說到。

既然已經認下了主子,以後便要听何小尾的吩咐,韋先生叩頭之後說道:「不敢當主子的勞煩,請主子放心,小的一定會安排妥當,不讓人察覺!」

韋先生離開之後,大長公主看著一直不曾坐到她身邊來的何小尾,雙眼泛著通紅的淚光:「等你去了邊疆,一切都要小心!」

何小尾站起身來行禮「:祖母放心,若無其他事,真真就先退下了!」

大長公主緊緊的抿著嘴唇,臉色很是悲傷,良久才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最辛苦的就是真真了,早些去休息吧!」

看見何小尾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從房間里退出去,大長公主難以掩飾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主子……」端著一碗碗熱茶的羅媽媽邁著碎步繞過屏風走了進來,看見自家主子的落淚,上前溫柔的說道:「從二姑娘生孩子開始,真真姑娘便已經每日不停歇,今天大事結束,姑娘想來已經累得心力交瘁。」

不見大長公主吭聲,羅媽媽的眼眶越來越紅了,他強撐起精神,笑著說道:「大長公主竟然不想用晚上老奴想著上一次真真姐送來的紅棗,還有讓人給大長公主熬了一碗紅棗茶,大長公主嘗嘗看,今日的蒸糕也不錯不錯,不如給您送上一點?」

良久,大長公主搖了搖頭:「你去給真真送點過去吧!」

何小尾也看過吳先生之後,已經包扎了傷口的蕭若空正陪著她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蕭若路已經帶人先一步出發去了邊疆,沿途會陸續派人用快馬回來,替姑娘稟報消息,力求姑娘在到達邊疆之前,將邊疆的情況,全部掌握。」

蕭若空跟在何小尾的身後又慢了半步的距離,慢慢的點頭,用彎腰的姿態恭敬的說道:「另外,姑娘交代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姑娘所說的那位名叫微先生的幕僚,原名微如塵,曾經在鄭重那天參與了刺殺皇帝的行動,結果受傷,不治身亡。」

微先生?死了?何小尾驚訝不已。

是了,在那一瞬間,何小尾想起梁王的那份親筆信,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梁王會出現那麼明顯的紕漏了。

梁王這個人唱戲扮相入木三分,心計也深,可到底是不如微如塵一樣,有掌控全局並且社局謀劃的能耐。

微如塵的死確讓她覺得十分可惜,看來梁王的確是命不該絕,前輩子有自己的妹妹為她擋刀,這輩子還有微如塵先生為他舍命,活下來的總是梁王。

若是梁王身邊沒有微如塵,這個人,倒也不必讓自己那麼放心上。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換了一身干淨衣服的蕭若空:「麻煩兄弟了!」

「為姑娘辦事是應該的!」蕭若空猶豫了片刻,還是撩開衣襟跪在地上:「今天同梁王的守衛小高交手,屬下有意替姑娘招攬,不曾想連累了兩個兄弟枉死,請姑娘贖罪。」

何小尾從未怪過蕭若空。

她已經把跪在地上的蕭若空扶了起來,張口說道:「既然兄弟早就已經猜出邊疆之行皇帝會要了我的性命,所以想在我的身邊多幾個能人,便想要招攬人才,無非是想把我毫發無損的帶回來,不愧對父親,我心里是懂的。」

蕭若空始終彎著腰,低著頭,姿態恭敬,听著何小尾提起她的父親,身體伏得更低了一些,垂著一雙泛紅的眼楮不吭聲。

「小兄弟,回去吧,等祖母去了皇家庵堂清修之後,我們就要準備起身去邊疆!」

蕭若空送何小尾也回了院子,這才轉身離開。

何小尾進了門,海棠便立刻替她月兌了身上的大衣,低聲說道:「大長公主,剛才派的羅媽媽過來說姑娘晚上東西沒有吃好,惦記著讓人給姑娘送來了紅棗茶和一些點心。」

何小尾站在火爐前伸手烤了烤火,余光掃過小茶幾上,放著幾塊幽香的蒸糕和紅棗茶,這些都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歡吃的,沉默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讓人給撤了。

剛才見的那個韋先生是祖母的人,自己是肯定不打算用的,盧護院又是許家護衛隊里記得威望的人,這個人得留給母親,至于暗衛隊……

許守信馬上就要遠行,身邊雖說已經派了人,但出門在外,武功精湛非凡的高手越多,越能保護她的安全。

海棠進了門,俯身行禮之後:「姑娘,還需要給您備水洗一下嗎?」

忙碌了這些日子,眾人心里都已經有了一個章程,如今許家男子已經下葬,梁王也已經入獄,心中那一股子勁兒一卸去,整個人便覺得又疲乏又累。

「預備好吧!」

海棠得了畫,轉過身出門就安排丫鬟婆子們備水。

何小尾那天晚上睡的是極不踏實,她夢到了邊疆的戰場上,自己的祖父,父親,叔叔和兄弟們夢到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肢殘骸,到處都是拼殺的嘶吼,武器踫撞的火花,擦的的眼楮過了個過去,可是她不敢眨眼。

她瞬間停滯,一般望著遠處天空中黑壓壓的一片術,數百萬支利劍劃破天穹朝著他急速而來,他踩著血吐和泥水,朝著那尸體之上不斷伐敵人的身影沖過去:「爹!快跑啊爹!爹爹!」

自己剛剛爬到爹爹的身邊,還沒有觸踫到爹爹的鎧甲,就听到咻咻的聲音,從她的耳邊穿過,爹爹猛地轉身,用自己的肉身把她保護在懷里,怕听到的就是利箭穿透鎧甲,穿透皮肉的聲音。

她驚恐萬分的瞪大了眼楮,看著面色鐵青死死咬著牙的爹爹用力的抓緊了爹爹胸前的護甲,淚如泉涌:「爹!」

「真真,爹一直想等到天下太平,帶著你和阿娘一起去觀山水寫詩歌,過過尋常人家最普通的日子,可是爹爹要失信于你,失信于你阿娘了,再也無法保護你了。」

漫天的箭雨之中,她望著爹爹英俊儒雅的臉龐,還帶著笑意輕輕的抬手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我的好孩子,爹爹真真已經長大了,你要替爹爹守護好阿娘,不要復仇,不要含恨,安穩度過余生,能活下去就好了!」

眼看著自家爹爹的身影像是流沙一般隨風而逝,她的心里又慌又亂,五髒俱焚,急忙伸手去抓,可是什麼都抓不到。

「姐姐?」

她听到聲音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最小的弟弟渾身是血,站在尸山血海之下,她瘋了一樣朝著這個弟弟跑過去:「啊宗!宗宗!」

明明知道爹爹和弟弟們早就已經去世了,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摧人心肝絞痛,讓人五髒俱焚,可她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因為這里有她的親人。

小弟弟滿身都是血的,臉上露出懊悔的神色,聲音哽咽說道:「姐姐原本是答應了你,搬師回朝巢,要給姐姐奉上最漂亮的寶石,可是我要食言了!」

她一把抱住這個最小的弟弟,閉上眼楮放聲大哭:「我不要什麼石頭,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們好好的!」

「真真!」

何小尾聞聲回頭:「祖父!」

祖父身上還裝著平日在家練功時的素布衣裳,像往日那樣沖著她笑著招手,美目里滿是慈祥。

手里原本拽著弟弟的手突然一空,眼前再無弟弟的身影,她喉嚨發緊,只能含著眼淚一步一步的朝著祖父走過去,悲痛欲絕的跪在祖父面前,抱住祖父的大腿面前放聲痛哭:「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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