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心有不安

何小尾點點頭:「這個大理寺卿心中還有氣節,就是看在許家男兒為國馬革裹尸的份上,也會護上一護許家的女婿,第二,就是在他的心目中那個如今還是智手可熱的梁王爺並不是明主,而皇帝陛下卻值得他盡忠,可是不管如何,看在祖母是大長公主的份上,也會給我們許府賣一個人情來。」

「他若他深知純臣之道,便不會輕易參與黨爭,更不可能參與到替皇子爭奪皇位的事情上,如今魚于雖然被貶為了庶民,可是他的府上幕僚並不願意隨著這個大船一起沉了,肯定想盡了辦法在糧草之事上推敲,作文章,企圖讓于王翻身,你覺得這樣一個人,會心甘情願的成為于王手里的刀劍嗎?」

許久諾認真的听完何小尾為她揉開的分析局勢,一臉恍然大悟:「想不到,人心居然要算得如此細致。」

整個走廊里掛著素白色的紙燈籠,在昏暗的月光下搖搖晃晃,屋里的炭火忽明忽暗,照射是一雙滿含悲的眼楮。

何小尾伸手緊緊的握住許久諾的手,溫柔的叮嚀到:「這穿了一層繁華外衣的京城,其實和邊疆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那里是真刀真槍,血戰肉搏,而這里則是陰謀詭計,爾虞我詐,若是被這繁華迷眼,醉生夢死,必定不能活得久長,若是能夠到了算無遺漏,善斷人心的這一步,你留在京城,必定會比我和守信更難!」

自從得知祖父父親們戰死邊疆之後,許久諾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從今往後,再也無人護著她們,萬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從前有親兄弟,親兄長在,又何須一個女子精于心計?

何小尾自己句句都有說錯,甚至一句沒提過艱辛,可是許久諾卻知道自己已經錯在了哪里。

那一日,何小尾曾經教訓過許守信,說是如今許家已經如同刀尖上的魚肉,可自己卻沒把這句話深深的記到腦子里。

不能怪她算計人心算的細致,只能怪自己想的膚淺。

時至今日,何止沒有商量余地,再容得他人率性而為,也沒有余地允許他像從前那般疏懶,遇事也不肯費勁,心力的反復思量得過且過。

如今,何小尾還在京城,可往後這京城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想到這里,許久諾的嘴里就像是咬了一口酸果子,躊躇難安起來,兩人又坐在一處休息,各自回到了院里。

安排好這幾日之後,便一直在商量著日後又該如何作為,實在是太過于頻繁,以至于睡了兩個時辰之後才醒。

得知院子里的姐姐妹妹們早就已經去了靈堂,他急忙起身訂了兩口點心,穿上孝衣出門。

好巧不巧,許久諾幾步沿著素布長廊往靈堂處趕,小跑著遠遠的就看到祖母身邊的羅媽媽身後還跟著一個外院的婆子,兩個人臉色凝重,正往祖母的院子方向走過去。

心中存了幾分疑惑,一到靈堂,便將這件事情說給何小尾听。

「祖母那里也不是出事了吧?」一旁的許守信蹬著一雙圓圓的眼楮分擔。

「今天早上我便听到母經說祖母說明日不能沒有人來摔孝盆,要把那個庶子接回來,恐怕就是那個庶子的事吧。」何小尾說到。

不容姐妹幾個人都說話,就立刻有人上門來上香,何小尾一行人叩頭還禮。

明天相爺要出殯的消息傳出來,前來登門祭祀的人越來越多,現在更是抽不開身的時候。

大長公主坐在身後的軟枕上,听著跪在地上的潑婦說著莊子上的事情,纏著佛珠的手一把扣住旁邊的桌角,爭大了眼楮,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你你再說一遍,那個孽障做了什麼?」

被這大長公主通身的做派,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磕頭,哆哆嗦嗦的說道:「公子,公子,他一早醒過來,非要那吳家的新婦伺候他,早上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那新婦竟然一頭踫死在房中,公子被她傷了臉,一氣之下,就將那心月復砍成幾段,讓人丟出去喂狗,可那新婦還是良民之身……」

「孽障可真是個孽障!」大長公主氣的一巴掌拍在旁邊的小桌上。

非要讓人家的新婦伺候,如今逼得人家心月復一頭撞死,還能是為了什麼?

大長公主氣的手都在抖,一忍著心頭的怒火問道:「那個孽障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嗎?」

跪在地上的婦人點了點頭︰「老奴已經去打听過了,公子要那李家的新婦去侍奉的事情莊子上已經人人都知道了,那一天,嬤嬤派人將公子送到莊子上,公子在馬車上就看見了那家新婦生的漂亮,當時就讓他們來伺候,新婦不願意,公子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莊子上的人都怕公子發脾氣,連累他們好多人都去勸那李家的新婦了,今天一大早那婆子就帶著幾個和李家新婦交好的夫人勸了幾句,說公子馬上要走了,讓那家新婦去侍奉用個早膳,對她家男人在府里的前程也好,如今,李家的新婦才剛過去,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那里!」

一旁的羅媽媽上前輕輕地扶住大長公主的脊背,為她順著心口的惡氣︰「莊頭已經將知道新婦之死的人全部捆了扣住,去接人的兩個婆子回來稟報這件事情,就等著大長公主決斷。」

「這個畜牲,這個畜牲怎麼能如此惡毒?」大長公主氣的胸口,劇烈的起伏,怒火之下,心更是涼了起來,這個庶子竟然被教導成了這樣惡毒的做派。

若不是看在這個庶子是相府如今最後一個成年男丁,真不願意留下此等比畜牲還不如的孽障。

羅媽媽讓跪在地上的婆子出去,盯著那婆子磕頭,這才皺著眉頭說道︰「大長公主!眼下還有更棘手的!死的那個婦人,正是吳瓊剛取回院子里的媳婦!」

大長公主,怒氣攻心,一把扯住一旁羅媽媽的手腕,壓低了聲音︰「你說吳瓊是那個前幾日為咱們冒死送回行軍記錄的吳瓊?」

「正是他!都是老奴不好,竟然把人安排到了這個莊子上,這要是讓真真小姐知道了可怎麼是好?」羅媽媽心頭大怒,看著大長公主臉上的血色,一瞬間攥著佛珠的手輕顫,急忙輕拂著大長公主的手背︰「您先別著急,您先別著急,主子!」

死了一個良民不要緊,死了一個新婦也不要緊,可這個人偏偏就是吳瓊的媳婦,妻子被污至死,這要是個血性漢子,恐怕就不會就此忍下。

可是這個吳瓊,為了許家舍生忘死,心里還沒有幾分血性?

此事如果讓真真知道,怕是這府里要翻天覆地,那個庶子可能還有命?

大長公主緩緩的松開羅媽媽的手,繃直了的脊背,慢慢的勾勒下來,閉著眼楮,靠在一旁的軟榻上,心頭冰涼。

如今,雖然已經知道那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是個男嬰,可是小兒難養,更何況,她的母親神魂俱傷,這兩個孩子只能私底下偷偷的養,恐讓人知道,落人口實。

這個庶子可是整個府里最後一點成年的血脈了。

自己這輩子都愧對許家,愧對丈夫,真的想替他守住這一點點血脈,否則就怕這一代之後,恐怕丈夫就要斷了香火了。

這件事情剛剛發生,趁著還沒有鬧開,若是想瞞死,就得快快的決斷。

莊子上的人都知道這個畜生讓這個新婦去伺候的事情,就算把知道新婦已死的人都殺了滅口,也是麻煩,可是今兒若是接回了那新婦,便消失得干干淨淨,難保等吳瓊回去的時候,旁人不會胡亂嚼舌根。

到時候吳瓊若是來要人,必定會驚動真真,恐怕以許真真的能耐,這點事肯定瞞不住。

可是如今是皇城腳下,總不能把莊子上的數百人盡數滅口,那等到吳瓊回去的時候肯定會心生疑竇。

一想到這個吳瓊,大長公主攥著佛珠的手就開始收緊。

殺上百人隱藏這件事情,不如殺一個人釜底抽薪,只要吳瓊一死,再也沒有人來到相府來要人,就讓莊子上的人以為那新婦已經跟著無窮來伺候人主子了吧?

只要能瞞住真真,其他的人,自己就能用強權鎮壓住。

吳瓊從邊關回來,受了那麼重的傷,就不過來,也不足為奇。

殺人自小在宮庭中長大,並不是沒做過,可是是殺了對許家有恩的人,狼心狗肺,恩將仇報,良心如何能安?

大長公主的眼角出現了淚,可是這個孽障是她的孫子,她的子孫已經死的夠多的了,真的已經不能再死了!

有生之年,她必須給許家留下一個血脈,一個能站在大庭廣眾之下的男人,哪怕死之後,閻王要抽筋剝皮,自己也認了!

孫子和恩人之間自己只能選擇孫子,愧對恩人了。

想到這里,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她的語氣深沉的像是結了冰的水︰「莊子上知道新婦以死的人都不用再留了,把那個孽障接回來,對外就說新婦已經跟著那孽障,回到府里,照顧吳瓊了,你安排一個和那個新婦年紀相仿的女子進府,讓她裝的像一些,如今吳瓊並重,過了今晚就會昏迷不醒,相爺下葬之後,忠勇之士支撐不住,追隨相爺而去,新婦傷痛欲絕汛情,就如此了了這件事情吧!」

大長公主三言兩語之間已經定下了吳瓊的生死。

羅媽媽心里明白,大長公主如今以雷霆之速不處理這件事情,為的就是在真真小姐還在揪心喪事停不出精力和手腕的時候,把這件事情迅速的作死。

羅媽媽自小就跟著長公主,知道她一旦有了決斷,誰也勸不動,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勸導︰「主子這樣做,將來若是被真真小姐知道了,怕是要和您離心啊!」

「那就別讓她知道!」大長公主睜開發紅的眼楮,手里攥著佛珠,一個勁兒的顫抖︰「永遠都別讓真真知道!」

否則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孫女。

她是從深宮大院里長大的女人,從不敢說手上沒有沾過無辜人的鮮血,可是自己內心深處最為骯髒齷齪的一面,卻始終不願意給這個最疼愛的孫女看。

明知道孫女已經對他處處忍讓,您知道孫女一直惦念著骨肉親情,才許了那個庶子一命,孫女為了世代守護的這片土地,才願意沉穩不反,明知道若是孫女知道了自己殺了吳瓊必定會逼著她站到自己的對立面。

可是以真真的秉性,如果知道了許昌吉那個孽障逼死了吳瓊的發妻,斷斷不會允許他活命!

所以就算有那麼多,明知道還是不得不這樣去做。

因為自己貪心,存了僥幸,僥幸可以保住那個庶子,又能保住她和真真好不容易得回來的祖孫情。

大長公主神情悲痛,最終還是落下了眼淚。

在京城里的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許昌吉終于回到了相府,只有他一個人,大長公主已經派人把他的生母留到了莊子上。

大長公主並沒有親自接見許昌吉,只是讓羅媽媽傳話給許昌吉,讓他去靈堂守靈,見到許真真的時候務必恭敬順從,若是違逆,等到大事過後定要重重懲罰。

許昌吉表面上恭恭敬敬跟著羅媽媽一起去了靈堂。

看到何小尾,許昌吉便長長的跪在地上,低頭行禮,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臉上被女人指甲撓出來的傷︰「姐姐們安好。」

許久諾一看到跟在羅媽媽身後的許昌吉,火氣立馬沖上頭頂,冷笑一聲,開口說道︰「不是跑了嗎?怎麼陛下追封祖父的旨意下來?你又舌忝著這個臉回來了?」

許昌吉眉頭跳了跳,垂下眼楮,掩飾住眼底的很色,跪在靈堂前一吭不聲。

「真真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今天就讓昌哥來守靈,你們快些回去休息吧!」

「如此甚好!」好何小尾也沒有跟他客氣,扶著海棠的手站起身來,視線掃過許昌吉臉上的血痕︰「我們回去吧,明天出殯,還有的忙。」

回到自己院子,海棠就急忙讓丫鬟捧了溫水過來伺候洗漱又安排丫鬟們還帶上了幾個清淡的小菜,讓何小尾吃點東西再睡。

「下午吳先生可曾醒過來?」何小尾用帕子擦了擦臉,轉頭問一旁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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