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這才不是交情

江無憂看著這個慢條斯理的開口,說話面色從容鎮定的何小尾,朝著身後伸手隨從點點頭,隨從立刻遞上了一個十分精致昂貴的紅木盒子。

江無憂雙手把盒子奉上,溫柔醇厚的嗓音,慢慢的開口說道:「相爺為國之忠勇,天下有目共睹,江某一向感佩相府滿門忠烈,江某人身為商人,身份低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黃白之物,這里是一百萬兩會通銀行的票號,剛印出來的,如果不夠,明日我再讓人送200萬過來,夫人姑娘盡管開口,再多講江某也拿得出來。」

在靈堂里搖曳的燭火燈籠之前,身材修長又挺拔的江無憂,眼楮里沉定自若。

滿堂燭火搖曳,勾勒著他極為清雅又分明的五官,平靜如水一樣的深邃目光也跟著火苗搖曳,忽明忽暗,這一派溫潤金墜的成熟氣質。

何小尾知道機會只要送到江無憂面前,江無憂只會做的比她想象的更好。

如此豪氣的大開手筆,既展示了他財力雄厚富可敵國,又能博一個好名聲,听到百姓們紛紛夸在江無憂高義,何小尾的眼色越發幽深。

從今天開始,江無憂天下第一的富商的名號便要坐穩了,一個義商的名頭恐怕也少不了。

趙氏點頭行禮:「多謝江先生援手,我們府里承了江先生的情,不過生意就是生意,還是要按照規矩來辦事,江先生可以命令掌櫃管家帶人來府里賬房盤算鋪子良田價值幾何,該多少就多少,絕對不能讓江先生出一分錢。」

「夫人……」

趙氏抬起手來,示意江無憂不必再勸,神色溫和的開口說道:「江先生能在相府危難之際雪中送炭,已經難得我們相府上下銘感五內,只是家法嚴厲,就算山窮水盡,也絕對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如今,家規不可違,更別說府里還有我等婦人在還未到窮途末路。」

江無憂鄭重的行禮致歉:「是江某人魯莽了,府里男兒馬革裹尸,但是精神硬骨長存,江某感佩,既然如此,便依夫人所言!」

「不過?」江無憂的視線掃過被許守信攔住的兩個男人開口說道:「既然兩位宗族的老爺如此著急,可以先把銀票給于他們,死者為大,相府如今大喪,再先辦喪事,等到喪事結束之後再慢慢計較對賬交接的事情,夫人以為如何?」

「承蒙先生高義,我們感激不盡!」何小尾恭恭敬敬的說道:「母親,對賬交接怕是需要一些時日,我們既然答應了兩位叔伯明日備齊,便不能失信,如今,咱們府里早就忙得不可開交,既然先生信得過我們,不如先請江先生拿四五十萬兩給兩位叔伯,等到喪事過後再來對賬交接。」

趙氏點了點頭:「那就有勞江先生了。」

江無憂這才將手里的錦盒遞給身後的侍衛,侍衛又拿出十張十萬兩的銀票,拿出五張一萬兩的銀票,一手家著裝銀票的木盒,一手拿著銀票來到兩個男人的面前,態度散漫的單手把銀票遞了過去。

男人並不是個傻子,他是族長之子,這四五十萬兩銀票要是在人後收倒也無妨,剛剛鬧了一場,前來上香的清貴和百姓們都在看著宗族逼得相府變賣產業給他們湊銀子,現在來了一個商人,反倒要給相府送銀子,他們要是收了這銀子,組里的臉面才能讓全天下的人給恥笑了。

何小尾在一旁出言相譏:「怎麼二位伯父,這銀票來了你們又不敢伸手拿了,該不會是因為我祖父父親顯靈,你們怕了吧?莫不是祖父答應你們給宗族辦這辦那的話,不過是你們為了強行奪取產業編出來騙人的?」

男人本來就不由自主的想到無風搖曳的燭火和斷了兩次的香手,心里也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一直跪在靈堂前的許守信抬起頭來,慢慢的開口說道:「兩位伯父如此猶豫麼?不是我剛剛猜的,都是對的,伯父們,難不成怕昧著良心收下錢?夜里我們府里的人會找你們算賬不成?」

男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色厲內仞的開口說道:「你胡說什麼,這些原本就是事先說好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卻遲遲不敢伸手拿銀子,懼怕這事顯而易見,反倒是站在男人身後的庶出老爺咬著牙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了銀子。

「只望族里的人拿了銀子,真的能夠還我們這些孤女寡母的一個平靜!」

何小尾在一旁不懷好意的開口提醒:「既然天色已經晚了,就讓下人帶著兩位伯父去安置吧,等到大喪過後,我母親親自派人送你們回到祖籍!」

一旁的許守信听到又沉不住氣,上前一步:「姐姐,明明是他們這樣對我們!」

「我們府,寧願天下人負我,也絕不負天下人,這就是義!」

男人眼睜睜的看著要把他們生吞活剝的相府眾人,哪有勇氣在這府里給住下來?

「不,不用了!」男人急忙抓著自己庶堂弟的手就要走!

「伯父,雖說這京城離祖籍不遠,但是也不近,伯父差這四五十萬的的銀子就這樣回去不安全,等到我們喪事沒辦完之前,騰不出手來護送你們回去,現在最妥不如等喪事結束,由我們派人護送著你們回去為好!」

「姐姐!」許守信在一旁氣紅了眼,不由得開口嘟囔。

不等著那男人開口,一旁接了銀子的庶出老爺開口說道:「這次我們來本來就是為了相府的喪事來的,自然得等到相府喪事之後才走,只是護送的事情不能再麻煩相府,否則我都要羞愧而死!」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何小尾只能點點頭,令人去請江無憂到廳堂里喝茶道謝。

而這兩個男人則在百姓們的注視之下,灰溜溜的轉身離開,圍觀的百姓不免覺得何小尾對于族人太過于軟弱。

「所以說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是大意,可是這自家族人那麼作賤,他們這姑娘都可以扛住于王的威逼,怎麼面對宗族那麼軟弱?」

三五作一團的提燈回去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怎麼那麼軟弱?還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沒听到夫人說喪事過後,他們就要全部回祖籍去了,能怎麼辦?她們孤女寡母的,總不能和宗族的人硬來吧!」

一說到這里,心腸軟的婦人忍不住抹眼淚:「相府滿門忠烈,怎麼就落一個這樣的下場?要是相爺知道了,肯定死不瞑目!」

「別說是相爺了,放在咱們自己人身上也得死不瞑目,別人上香都好好的,就那個老爺上香香就斷了,還兩次,燭火無風搖擺,那不就是明擺著顯靈了嗎?」

「哎呀,這馬上天就黑了,你說這個怪嚇人的!」

「怕什麼,他們一家死了,還是護衛百姓而死的,難不成死之後還會害我們嗎?就算死了,他們肯定也會保護我們的,就算是什麼妖魔鬼怪都不能過來害我們!」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整個京城里最為熱鬧的紅燈長街被籠罩在黑霧之中,隱約能看到百姓商戶自發換上的白色燈籠,都是為了安慰那些為國而亡的英靈。

漫天的雪花慢慢飄落,咱在燈籠上 里啪啦的吱吱作響。

趙氏和何小尾坐在廳堂內,慢慢的和江無憂細細的說相府只是借用他名頭的事情。

「此事算是我們許家欠的江先生一個人情,反請先生和相府一起把這場戲做好了。」

江無憂放下手里的茶杯,鄭重的開口說道:「夫人這話便是折煞江某人了,江某雖然愚鈍,卻也知道此行乃是真真姑娘看透江某京城之行所圖,才給了江某借相府達成目的的機會。」

「士,農,工,商,商者多出身下賤,相府卻從未看輕江某的出身,反倒相助江某,江某銘感于心,他日盼著可以給夫人和姑娘一個機會,好能回報一二。」

能讓這紅塵眾人看中的,無非就是三樣東西,權力名聲和財帛。

這三樣東西可以說是相輔相成,權力在握就可以得到才得到名,名聲,可以成就財力和權利。

這其中最好掌握的就是財,其次就是權,落一個好名聲,卻是最難的。

江無憂竟然想用第一富商的名號走遍全國。想得到他國功勛甚至是皇室的青眼,自然要把名聲推到最高處,有了盛名才能不管走進哪一國,都不必再花心思接近那些權貴人物,只要把名帖遞上,見任何人都很方便。

尤其是這一次將無憂同世界上最為中意知名最為耀眼的存在扯上關系,那便是為自己的名字鍍上了一層金子。

何小尾這是把站在丞相府肩膀上,為自己博得好名聲的機會拱手送到了他的面前,這對將來面對各國門閥和世家打交道大有裨益,按照江無憂的智慧,怎麼會看不明白呢?

趙氏看著坐在燈火下,這個極為英俊的儒雅男子,他的眼色沉穩卻又內斂,眉目之間背搖曳的燭火染上一層溫暖的顏色,雖然為商賈之流,卻身上沒有銅臭的氣息,通身輕雅舉之間,有從容珍貴這台語氣更是溫潤平和,讓人好感倍升。

趙氏輕輕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裳,眉宇之間略略低頭,含笑望著他點了點頭。

江無憂是一個極為聰明通透的人,雖說那顏色如深泉一樣讓人望不到底,但是趙氏能夠感覺的到,江無憂坐在這里和他說話,從來沒有過任何躲藏,只需胸意,是真心領受相府這份恩情。

趙氏倒是不圖江無憂有所回報,只不過她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不費勁兒。

「也是那日江先生出手攔住于王,救了我們這些遺孀。」望著門外一直在跌落的大雪,趙氏開口說道:「雪天路滑,先生回的路上,務必要小心,三日之後,府里必定把四五十萬兩如數奉還,真真,送一送江先生吧!」

江無憂站起身來躬恭敬敬地行了大禮之後,這才跟著何小尾一起從廳堂里走出來。

「江先生慢走!」

明燈長廊之下,掌燈的婢女在一旁挑著燈,引路江無憂和何小尾並肩而行,海棠和一旁的丫頭以及江無憂的護衛跟在兩人身後不遠處。

二人一路無話,江無憂搶先出口說道:「寧願天下人負我,絕不負天下人,這話怕是此時此刻已經傳到了陛下的耳中,最晚不過後日,于王爺的事情,陛下一定有所決斷。」

何小尾垂著眼楮,沒有說話。

相府要退回祖籍的事情和姿態都已經擺出來給皇帝看了,接下來就看皇帝如何行事。

皇帝想听的話,也借著祖籍宗族逼迫的事情說了。

只要是個人,總是有心心再冷,總有一絲溫情能被觸動。

那日在大殿之上,她信口捏造說,父親說,父皇帝是一個有鯤鵬大志的言語,已經讓皇帝心存愧疚。

何小尾相信,只要讓皇帝看到「寧天下人負我,絕不負天下人」的仁義,皇帝肯定是有所決斷的。

「宗族逼迫變賣產業,助江某達成所圖,推進皇帝決斷之路,為相府日後回到京城來不受宗族轄制而鋪路。」

江無憂模著自己手里的玉佩,心中感覺到佩服,低聲問道:「宗族的事情也是姑娘一手促成?」

這位養女真真是極妙的人,每每有驚人之舉,必定讓人刮目相看,而後肯定要留有後手環環相扣,讓人嘆為觀止。

「宗族種人,人心不足,我也只是順勢而為,略懂謀劃,只求生存罷了。」

在江無憂這樣的聰明人面前,否認必要同他饒舌,逼她承認,不如就痛痛快快的承認下來。

「不論如何,這次姑娘助我,江某沒齒難忘。」

「不過是各有所求,各得實惠,談不上誰相助,誰就算做?互相成全吧,更何況,今日在那涼亭里,我曾經說過,他是先生若是遇到困頓,只要我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說話之間,已經把江無憂送到了偏門,她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大衣,側過身來,望著那個站在偏門下的男子:「若是江先生仍然心存不安,就當相府這次是報答先生出手相助的恩德了。」

家僕已經把江無憂的馬車牽到了門前,馬兒看到江無憂,鼻子里噴出白霧,踢踏著馬蹄就想湊過來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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