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悵然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孝敬皇帝有五個子女,長子李垚在李元當年登基後病逝,但許多人說,他是被李元下令毒殺。

剩下三個兒子,次子貞王李信,性子剛烈。

三子庸王李真,膽子最小,當年害怕被李元父子毒殺,嚎哭不休。

還有一女病逝。

幼子不知名,當初宣德帝和武皇雙雙被下毒後,孝敬皇帝令楊略帶著侍妾所出的幼子潛逃出長安,一路去了南周。

剛開始還有人為李信和李真說話,漸漸的,為他們說話的那些人就消失了。

從此後,兩座王府門前別說是羅雀,連老鼠都不屑于路過。

有人說這兩個孝敬皇帝的子嗣被皇帝給養廢了。

但還有一個幼子呢?

有心人發現鏡台的好手那些年頻繁南下,偶爾會少幾個人歸來。

說明楊略還活著,那個孩子也還活著。

鄭遠東悄然出了貞王府,東轉西轉,換了官服後,再度回到皇城。

「鄭侍郎!」

前方,周遵拱手。

「周侍郎!」

鄭遠東拱手,微笑,「周侍郎還不知吧!」

「最近老夫忙著清理文書,可是有事?」

最近中書省大掃除,周遵帶著人整理文書,忙的不可開交。

「鏡台的消息到了兵部,令婿楊玄領陳州軍滅了潭州馭虎部,三大部如今僅存一個孱弱的鎮南部……」

子泰果然了得……周遵微笑,「只是僥幸罷了。」

「哦!」鄭遠東笑道︰「若說僥幸,令婿順手還擊潰了潭州北遼萬余精銳。」

周遵︰「……」

皇帝說的謹慎再謹慎,別主動出擊。雖說這話在後面不廢而廢,可好歹你給點尊重啊!

這出手就搞出這等大動靜,你讓皇帝怎麼想?

但,老夫怎地那麼高興呢?

周遵歡喜,叫來隨從,「去打听消息!」

回過頭,周遵對幕僚常牧嘆道︰「豎子不知天高地厚,貿然得罪皇帝作甚?」

郎君的嘴角微微翹起,分明就是心中歡喜,卻故作不悅……常牧微笑,「不得罪皇帝,姑爺如何能在北疆節節高升?」

「高升高升,長安不許,他如何高升?」周遵笑道。

「姑爺滅了馭虎部,又擊潰潭州北遼軍,這份功績可碾壓無數。升遷,水到渠成之事。」

周氏的女婿居功升遷,誰要阻攔,那麼大家先做過一場。以後等你的人想升遷,周氏出手,理直氣壯!

隨從急匆匆的跑去打听了,回來後興奮的道︰「郎君,外面都開始傳了,都說姑爺用兵如神,那個什麼馭虎部的可汗人稱奸猾,卻被姑爺耍的團團轉。還有那個北遼大將,大敗吐血……」

「哪來的消息?」常牧問道。

「兵部,還有右武衛大將軍魏忠。魏大將軍和同僚正說著此事,說姑爺用兵了得。」

「好!」

消息確定,周遵吩咐道,「回家告知阿耶。」

「阿郎怕是已經得了消息。」

「只管去!」常牧笑道︰「有你的好處。」

對于老人而言,這等好消息多听幾遍,多些人奉承才舒坦啊!

周勤微笑道︰「阿寧才將產子,想來也掛念家中,派人去看看。順帶問問,那孩子取了什麼名。」

常牧笑道︰「老夫敢打賭,姑爺絕不會選阿郎給的那些名。」

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除非是親爹或是親祖父插手取名,否則換了誰都不好使。

賦予自己孩子名字,這種滋味難以言喻。

周遵含笑,「老夫不管,且等他們回了長安,自己和阿耶打官司。」

「周侍郎!」

「王尚書!」

王豆羅正好路過,笑著拱手。

「對了,剛听聞北疆大捷,提氣啊!」

「客氣了。」周遵笑道。

等王豆羅走後,常牧說道︰「當初王氏本有機會留下姑爺,最後卻棄之如敝履,用舉薦進國子監還了姑爺的救命之恩。沒想到的是,姑爺在國子監卻結實了小娘子。」

「那個女人也是如此!」周遵說道,「當初她兄妹若是看重子泰,必然會用姻緣來籠絡,可最後卻把子泰推去了北疆。」

「這都是命啊!」常牧唏噓道︰「許多事,早,不一定是好事,興許更好的在後面等著你。要一番努力,要耐心等候。」

王豆羅回到值房,怔怔的坐著發呆,良久搖頭失笑,「錯過就是錯過了。只是可惜了仙兒!」

王家。

王豆香也得了消息。

「當初那個鄉野少年,如今已然成了北疆有數的大將,假以時日,大唐最年輕的節度使怕就是他了。可惜!」

幕僚說道︰「當初在元州來長安的路上,那少年便很是機警。只是有些憨直,得了王氏的人情,便用殺人來償還。

老夫當初以為,此子未來就算是有些成就,也有限。沒想到他卻一躍飛天……時也命也!」

室內喟嘆幽幽。

門閥世家從不缺出仕的渠道,更不缺文官。

但他們缺大將。

出一個大將,能讓家族在軍中的影響力直線上升,而且能持續多年。

幕僚說道︰「前陣子,北疆那邊的礦山斷了太平礦石……」

這事兒已經過了一陣子了,王氏呵斥了礦山的管事,罰了月錢。

「味道不錯!」王豆羅喝了一口茶水,愜意的眯著眼。

就在幕僚起身悄然走到門外時,就听王豆羅淡淡的道︰

「那座礦山的管事叫做左升吧?」

「是!」幕僚回身,但沒說左升是自己死對頭的人。

世家門閥之內,依舊如官場般的處處傾軋,處處權謀。

「換了他!」

「是!」

……

宮中,貴妃兄妹相對而坐。

「子泰是很出色,可我還是低估了他!」梁靖苦笑道。

「很厲害嗎?」貴妃不懂軍事,好奇問道。

「先前兵部探討過子泰此戰,雖說戰報不甚詳細,可也能窺探到他的手段。

剛開始,他便大張旗鼓的說要滅了馭虎部,令馭虎部緊張不已,就等著陳州大軍攻伐。可他卻虛晃一槍,沒動。

等事情過了一陣子,他突然發兵,令潭州軍無法及時救援。

四日酣戰,就在馭虎部以為他會撤軍時,他果然撤軍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卻帶著麾下去援軍必經之路上設伏,一戰擊敗潭州援軍。」

梁靖認真的道︰「阿妹!」

貴妃听的出神,「嗯!」

「真的,可惜了!」

貴妃眸色朦朧,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少年躺在自己的腳邊,看著自己,痴痴地道︰

「娘娘,真美!」

梁靖稍晚告退。

「快,陛下那邊賞東西了。」

出去就看到一些內侍宮女歡喜的往大殿那邊跑去。

「可是有喜事?」梁靖問了一個相熟的內侍。

「陛下先前發現幾根白發轉黑,韓少監大喜,代陛下賞賜宮人!哎!許久未曾見韓少監笑的這般開心了!」

……

寧興。

作為北遼都城,寧興經過多年的發展,顯得有些擁擠。

達官貴人越來越多,每一戶都需要寬敞豪宅來享受,來彰顯自己的家勢,彰顯自己的尊貴。于是,每一批新貴族的崛起,就代表著一批老貴族的倒下,以及一批百姓的流離失所。

「百姓的存在就是為上位者勞作,為上位者廝殺,听從上位者的調遣……」

東宮,幾位先生正在與皇太叔討論。

赫連春坐在那里,看著就像是一堆肥肉。

他張開嘴,臉頰上的肉也跟著顫動了一下,「那麼,愛民如子如何說?」

一個中年男子微笑,「皇太叔,所謂愛民如子,要想驅使百姓勞作廝殺,要想讓他們听話,偶爾,你也得給他們些好處不是。」

另一個先生撫須,莞爾道︰「就如同是喂養獵犬,要想讓獵犬听從號令,也得喂些肉給它吃。」

「孤,知道了。」

幾位先生告退。

出了這里後,有人說道︰「張妙先前一言未發,是何意?」

前方,一位先生止步,緩緩回身,嘆道︰「那是皇太叔,當年曾鎮壓三大部,令其不敢動彈的皇太叔。

他戍守潭州多年,未曾出過岔子。你等以為,他真不知曉該如何牧民?不過是看著你等洋洋自得,暗自莞爾罷了。」

「尖刻!」

「我等苦讀多年,曾教導過太子,這等學問不說無人能及,可放言大遼,不過三五子罷了。」

張妙蹙眉,「知曉皇叔當年的匪號嗎?」

眾人搖頭。

「赫連剝皮!」張妙說道︰「皇叔一邊搜刮地皮,一邊打壓三大部,可不管是潭州百姓還是三大部那些窮凶極惡的可汗們,都甘之如醴。

被人時常勒索,還得甘之如醴,試問,這御人的手段是何等高明,何須我等饒舌?」

眾人面紅耳赤,和他爭執了一番。

「急報。」

一個官員急匆匆的進來。

張妙問道︰「是何事?」

官員滿頭大汗,「馭虎部,滅了。潭州大敗。」

「什麼?」

赫連春正在殿內歇息,喝著茶水。

「皇太叔。」

「何事?」

「馭虎部覆滅,潭州大敗!」

赫連春緩緩放下茶杯,「楊玄不會容忍馭虎部繼續襲擾陳州,故而馭虎部必滅。孤叮囑過赫連榮,讓他小心小心……這個蠢貨做了什麼?」

官員說道︰「楊玄令陳州軍出擊馭虎部,圍攻四日,馭虎部岌岌可危……」

「等等!」

赫連春舉起手,緩緩問道︰「圍攻四日?」

「是!」

官員說道︰「馭虎部很是凶悍。」

「愚蠢!」

皇太叔的咆哮回蕩在殿內,「陳州軍比劉擎時強大許多,楊玄手腕了得,孤雖說于戰陣並無多大造詣,可也知曉,楊玄若是真要攻打馭虎部,壓根就用不了四日!

他這是在釣魚!

赫連榮那個蠢貨立功心切,忘記了孤的囑咐,自己做了魚兒也不知,沖著魚餌就一口咬去……」

「皇太叔高見。」官員心中一震,「確實是如此。潭州派出援軍萬余。楊玄在第五日突然棄圍而去,馭虎部以為楊玄撤軍,誰知曉他竟領軍在潭州援軍必經之路上伏擊……」

「他攻打馭虎部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目的是潭州軍!」赫連春按著案幾,辛苦的站起來,「孤在潭州時,為何不對陳州用兵?原因很多,但有一個,那便是潭州一旦動兵,就得必勝!

初戰,必勝!否則士氣此消彼長,以後還如何打?蠢貨!」

眾人面面相覷。

「去陛下那里!」

赫連春臃腫的身軀在宮中就是一道風景線,那些內侍宮人避開,暗自嘲諷著這位皇太叔的噸位。

一個老宮人看著皇太叔遠去,唏噓道︰「做皇太叔的女人,難吶!」

這位老宮人當年貼身伺候過先帝,故而有人問道︰「為何難?」

老宮人說道︰「前倨後恭,亦不能,豈能不難?」

大遼君臣剛聚集。

「潭州大敗,臣以為,當大軍出擊!」

「潭州多年未曾遭遇敗績,此戰後,軍心士氣蕩然無存,臣以為,當嚴懲赫連榮,以儆效尤。」

「赫連榮辜負陛下厚望,當嚴懲!」

「嚴懲赫連榮!」

話題很快從討論此戰的得失,變成了如何嚴懲赫連榮。

「陛下。」

赫連春干咳一聲。

赫連峰點頭。

赫連春說道︰「赫連榮此戰並無大錯。」

「皇太叔此言差矣!」有人不滿的道︰「一萬三千鐵騎,放到草原上能屠滅無數的存在,當縱橫無敵。陳州軍多少人馬?不到兩萬吧?竟然喪師辱國,留他作甚?」

「是啊!這等蠢貨,不說殺了他,當流放漠北。」

一個重臣默然不語。

這位便是赫連榮的靠山。

現在群情滔滔,他一旦開口就會被牽累。

可眼看著聲勢越來越大,再不出手,赫連榮危矣!

「靜靜!靜靜!」皇太叔咆哮,「消停了!」

「……老夫就說那個賊廝鳥……」

「……不殺他……」

聲音漸漸消失。

眾人緩緩看著皇太叔。

皇太叔干咳一聲,「楊玄圍攻馭虎部四日,換做是你等,可會提防他半路伏擊援軍?他圍攻四日,盤算好了援軍的位置,隨即解圍而去,不早不晚。你等可能想到?」

他緩緩看著眾人,「誰能想到?」

沒人吭氣。

赫連春說道︰「赫連榮想不到,就算是孤當時在,也想不到。如此,處置他作甚?至少他在事發後並未遮遮掩掩,而是當即令人來通稟,這便是擔當!

孤以為,臣子易得,擔當難得!」

圍點打援,另一個世界最為經典的戰術,在異時空熠熠生輝,令北遼君臣為之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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