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 天鋼與神令

何雷冷眼看彭文昌戰戰兢兢的求饒,心里許是在瞧不起他,但嘴上沒說什麼,沉默著俯身給三兒拍了拍手上的泥沙

他們兄弟三人眼下換了個身衣裳,好歹算是在這種寒冬天氣有衣可以蔽體,不用畏畏縮縮地挨凍了。

三兒很是愛惜李照給的這身衣裳,左拍拍右拍拍之後,朝著彭文昌翻了個白眼,說︰「李姑娘別信他,他滿嘴都是謊話呢!我們當初路過祐川時,可沒少听過他的惡行。」

彭文昌一個哆嗦,趕忙說道︰「別,別,你可別亂說,我在祐川是護著一方百姓呢!要不是我,他們不都和瓜州城的人一樣,落得個尸骨無存?」

其他嘍們趁勢嗚嗚渣渣地吵開了,他們手里的武器高舉著,不斷地對李照發出呼喝,想要逼李照放開彭文昌。

都不用李照去喝止他們,彭文昌自己就喊上了︰「吵什麼吵,沒見到我這脖子上還有把劍呢?都想著讓我早點死是不是?!」

頓時,場上鴉雀無聲。

墨炆揉了揉手腕,走到李照身邊,輕聲問道︰「要不要先進去看看?」

他說的進去,指的是進願虜山。何雷可還有三個兄弟此時正躲在願虜山里了,而且,听何雷說,這三位都是受了傷,餓著肚子,不方便行動的。

「嗯,你們先進去,我隨後跟上。」李照點了點頭,朝他們擺了擺腦袋,示意他們先走。

秦秋淑急了,大步過來,連忙說道︰「那怎麼行?這兒少說也有二十多人,李姑娘你一個人留在這兒,豈不是十分危險?」

彭文昌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轉悠,心里本是正想著事,結果一听這幾個人要進山,便狗腿著說道︰「我,我可以帶人離開,絕不會威脅到你們行事,如何?」

李照雖然對這個彭文昌不熟,但卻清楚,只要自己放開他,下一秒他就會變臉,反攻過來。

所以這人放不得。

起碼是隨便放不得。

「麟玉去趕馬,秋淑和三兒上車,六筒和何雷留下。」李照吩咐道︰「麟玉,有三兒帶路,你們進山可以把人速速接出來。在此之前,六筒你先去馬車上把麻繩給我拿下來,將這些個人全都綁了。」

想要讓十幾二十個嘍束手就擒顯然有些難。李照見他們窸窸窣窣地低聲說著話,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便干脆松開扣著彭文昌雙手的那只手,手腕一轉,就從身後腰間拔了一把匕首出來,對著彭文昌的腰側捅了過去。

彭文昌的尖叫劃破了昏黃的天空,驚動了盤旋在荒林之中的鷹隼。

唳——

鷹隼振翅而出。

其後,李照根本不給彭文昌掙扎的機會,抬膝頂在了彭文昌的脊骨之上,將人直接貫倒在地。

鮮血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染紅了地面。

李照收了三秋不夜城往後一擲,劍身斜卡著彭文昌的雙腿,穩穩地扎在了泥沙之中。接著她坐在彭文昌的背上,一腳踩著彭文昌的一只手,一副山大王的模樣斜望著那群嘍們。

嘍們哪兒還敢說話,紛紛再度噤聲。

六筒見狀忙不迭地爬上馬車,把麻繩抱了下來,接著又與何雷一道,手腳麻利的將嘍們紛紛捆做一團。

而墨炆也不敢再做停留,推著三兒和秦秋淑上了馬車,揚鞭就往願虜山里疾馳而去。

受了李照一匕首的彭文昌牙關戰戰,一邊臉貼著地,他哆嗦了好幾下,磕磕絆絆地說道︰「姑娘,咱們有話可以好好說,對不對?你今天要是殺了我,我這點手下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咱們何必鬧得兩敗俱傷呢?」

接著,他又說道︰「姑娘,我看你身手不錯,這樣,你想要什麼,想知道什麼,直說,我絕對不會有半點隱瞞。」

從李照先前的問話里,彭文昌敏銳地嗅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所以一開口,便把態度擺得十分端正。

「我要知道的,你已經說了,不是嗎?」李照松開握著匕首的手,沒拔出來,屈指彈了彈,在彭文昌猙獰的痛苦臉色中,繼續說道︰「至于我要什麼,那就看看你這條命值多少了。」

祐川可以說是隴右道為數不多的大城之一。

彭文昌何德何能單單就給英吉利亞人招一點青壯,就能撈到祐川?

這里面的門道怕是比外人看到的還要多。

「您、您想要什麼您直說,我……我都給得起……」彭文昌斯哈斯哈幾下,舌尖抵著上顎,忍痛說道,「我有天鋼,有神令……只要你放了我,我都可以給你。」

天鋼?

神令?

李照沒吱聲,用沉默回答了彭文昌。

也許是知道自己要是不解釋清楚,一定沒辦法說動握著自己小命的這個人,于是彭文昌淺緩地呼吸了幾口氣,說︰「天鋼……就是英吉利亞人交給的我差事……我辦得好,給他們生產了相當多的天鋼,所以他們才會把祐川全權交給我。」

是了,李照這時才想起來,隴右道上礦產資源相當豐富,尤其是鐵礦!想通其中的關竅之後,她只覺得頭皮發麻了起來。是趙毅將隴右道賣給了英吉利亞人嗎?所以英吉利亞人才沒有繼續向南開進,始終只在隴右道上開拓。

如果這個設想是真的——

那麼李照很難不去懷疑趙毅手上是不是也有什麼劃時代的武器或設備。

彭文昌並不能看到身後李照的表情,也就不知道李照此時到底有多驚愕,他猶自繼續解釋道︰「神令……就是他們用來想我降下旨意的物件,那東西即便是相隔萬里,也能如實地傳達訊息,堪稱神跡。」

「我不要你的天鋼,我要看你的冶煉之法,以及冶煉的場所。」李照沉下臉去說道。

听到李照如此一說,彭文昌有些呆愣,他吞了吞口水,僵硬地說道︰「祐川如今戒嚴了,即便是我,出入也得接受檢查,我沒辦法帶姑娘你入城啊——」

「那你這命還要不要了?」李照單手橫架在膝蓋上,偏頭看他,問道。

顯然,在彭文昌心里,命得要,祐川也得要。他余光睨著李照,臉上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說︰「您要是要天鋼,我可以給您,要多少都可以,左右不過是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

如果說此前從彭文昌嘴里冒出來的天鋼和神令讓李照心有余悸,那麼現在彭文昌這一句話就已經能讓李照手心冒汗了。

要多少都可以給多少,說明這個天鋼的生產量相當之龐大,彭文昌這個主事可以隨意調用產物。而後半句,則是說明了天鋼冶煉的速度之快。

在李照的記憶之中,的確有那麼幾種冶煉法大大提高了熔煉的速度。這些冶煉法的出現提高了鋼鐵的生產規模和速度,也減少了對勞工的需求,更是為其他新興技術奠定了相當重要的基礎。

這個技術,她必須要拿到手!

想到這兒,李照重新握在了尚插在彭文昌腰間的那柄匕首上,說道︰「我不管你入城有多難,我只要天鋼的冶煉方法。或者說,你可以將工匠給我,我今日就繞了你一命。」

只要彭文昌敢搖頭,或一句拒絕的話,李照這匕首就會拔出來再捅進去。

彭文昌當然感覺到了自己腰側扎著的這匕首有動靜,他此時心中那叫個恨啊。沒想到他這個終日打鳥的,有朝一日叫鳥啄了眼楮!

如今技不如人,被挾持了,他哪兒還能顧得了那麼多,趕緊挑著不那麼有利害性的應了︰「行,行,我把工匠帶出來給你!這幾日杜姆公爵不在祐川,我帶個把人出來,應該不成問題。」

但李照並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于是,彭文昌就听到自己背上坐著的那姑娘繼續問道︰「除了天鋼和神令,祐川里還有什麼?」

「沒了,祖宗,真沒了……」彭文昌苦不堪言地耷拉著眉眼回答道︰「光是這天鋼,就已經是投入了整個祐川的人,即便是這樣,我還得不停地出來打劫征人……」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至于如此冒險。

隴右道上本來就是地廣人稀。

幾個大城要麼是因為抵死不降而被英吉利亞人屠了城,要麼就是因為有守捉駐扎而戰至了最後一個人。激烈的戰事之下,別說是青壯勞動力了,就是那些被保護在後方的老弱婦孺,也都死傷慘重。

李照也不急,施施然坐在彭文昌的背上,等著墨炆和秦秋淑回來。

馬車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墨炆氣喘吁吁地勒停馬車,在翻身下車的同時,朝李照喊道︰「李姑娘,人都還活著!還活著!」

雖然何雷這一伙人是手上沾了血的人,但他們仍然是墨炆與秦秋淑此行第一次成功救下來的人。秦秋淑坐在馬車上,從車窗處探出頭來,望著李照又哭又笑。

「嗯,你們該見識的也見識過了,現在便帶著他們去同昌吧。」李照拔了身後的三秋不夜城,一把薅起臉色泛白的彭文昌,扭頭淡定地對墨炆說道。

「什麼?!」墨炆愣了一下,沒想到李照居然會要他回去,于是短促地喘了幾口,問道︰「為什麼?李姑娘你不是說,想要做文章,想要寫出能發人深省的文字,就得先深入到苦難之中嗎?」

「你看過了。」李照從六筒手里接過最後一點繩子,將彭文昌的手也給綁了起來,繼續說道︰「我本意也就是帶你們到這里止,眼下馬車上還有三個傷員,你們帶他們回同昌,也能救上三個人的性命不是嗎?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秦秋淑本是在馬車里照料何雷那三個兄弟,她一听到李照要遣她回去,連忙撩著車簾就跳了下來,一邊跑一邊說道︰「李姑娘是覺得我們是拖累嗎?我……我可以學武……如果、如果現在還來得及的話。」

這話從秦秋淑的嘴里說出來,她自己也知道有多離譜,說完臉就漲紅了一片。

「我不覺得你們是拖累。」李照將捆著彭文昌的麻繩攥在手里,接著說道︰「你們能陪我走這一路,其實我很感謝你們,因為若是我一個人走,我不會留手,也不會救人。」

何雷與六筒對視一眼,馬上領會到了李照這話里的意思。

墨炆張了張嘴,復而閉上,垂著頭,眉眼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頓。他不想就這麼離開,這不單單是因為他想要寫出深刻的文字,更是因為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安于享樂,沒辦法讓自己在其他人受苦時,平靜的入睡晨起。

「你們以為,同昌就安全了?」李照失笑道,「我讓你們回去,是希望你們能給我搭把手,可不是讓你們真的去享福的。」

的確,此時此刻的同昌城里,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顧奕竹在李照離開同昌不久之後,就帶著人手過來了,跟著他一起過來的,還有清風谷紅袖派的人,柳越也跟了過來。只是柳越的傷剛好不久,不能提重物,就成了同昌城里唯一一個清閑人物。

「怎麼?覺得有些無所事事?」抱著一沓紙從柳越的客房門前經過的顧奕竹瞧著柳越坐在桌邊發呆,索性轉了步子進屋,邊走邊說︰「這些都是從各地收過來的消息,雖然明空眼下去了隴右道,日報不能及時送到她手上,但也還是得日日整理出來。」

砰——

他將東西放在沈越面前,笑眯眯地說︰「慎行既然不能提重物,又不能太操勞,那不如先幫我整理整理情報?也不用太累,適當整理整理,打打下手就好。」

「這些……可以讓我經手?」柳越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面前的這堆信件紙稿上,沒動手去踫。

「為何不能?」顧奕竹哈哈一笑,坐在柳越對面,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是對柳越的賞識,「明空交代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慎行你這幾個月在我身邊可沒少幫我的忙,我若還不能信你,那就是我這個人眼楮有問題了。」

柳越搖了搖頭,說︰「我幫你,也可能是因為垂涎你手上的權力。」

這幾個月以來,顧奕竹辦事議事從不避著他,仿佛是將他當做自己人來看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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