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解-散-流-螢-峰。
七個字一字一頓，堅決有力，好似一道霹靂晴空落下，讓蘇若薇呆立原地。
場上立時嘩然，討論聲不斷。
盡管大家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甚至掌門在八月月會上已經隱晦提示過，但真當听見如此確定的話語時大家還是很吃驚的，畢竟流螢峰曾經是僅次于凌絕峰的宗門第二大峰，風光無限。
結果這才短短兩年不到便落了個要解散的下場。
蘇若薇一下子像泄掉了精氣神似的，整個人站立不穩，輕微搖晃，一副隨時可能倒下的樣子。
左慶雲見狀立馬丟掉功法和菜譜，箭步上前，攙住她肩膀，竟是比身為修仙者的吳明非還要快幾分，導致後者只能干瞪眼，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什麼做什麼。
下一秒，曉白菜、俞希音、俞希舞和秦巍也圍了上來，連連安慰。
蘇若薇恍若未聞，眼眶泛紅，努力直起身看向前方高台，擠出個勉強笑容︰「掌門，您曾經不是說為了紀念我師父，即便流螢峰只剩一人，也還是會保留名號嗎？」
「是。」掌門果斷點頭，沉聲道，「但後來我與眾長老仔細想了想，流螢峰已經回天乏術，與其這般懸絲吊命，倒不如快刀斬亂麻，痛快結束，讓閑置的修煉資源得以利用。想來，白師妹九泉之下會理解我等。」
「是啊若薇。」
看台上，唯一的中年女子輕聲嘆息，柔和道，「一年半了，你也該放下了，宗門大比之後你便到我仙音峰來吧，我代白師姐收你為徒，可好？」
「長賜峰也隨時歡迎幾位。」另一名老頭輕捋胡須。
身旁中年男子聞言笑笑，抬手指向歸來峰和流螢峰方向︰「要說，還是來我歸來峰最好，畢竟若薇的居所青屏居就在我們隔壁，只要她喜歡，連家都不用搬。」
「怎樣？若薇你意下如何？」
「你師父已駕鶴西去，強行給流螢峰續命已無意義，還是趁早結束。」
「沒錯，個中利弊你自己好好琢磨吧，莫要因為此事耽擱了自己的前程。」
勸說之語接連不斷。
蘇若薇兩眼無神，也不知听沒听進去，靜靜地靠著左慶雲雙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她輕抿小嘴，喃喃道︰「師父的尸體無人見過……」
掌門皺眉，搖頭沉悶道︰「在那種地方失蹤，與死亡無異，況且她的魂碑已然黯淡無光，這代表什麼意思你很清楚。」
「……萬一魂碑出錯了呢？」
「不可能。」
「那……容弟子去那兒找找？」
「不行！」掌門氣不打一處來，「蘇若薇，你莫要無理取鬧，自欺欺人，提這等無稽要求。」
「我沒有……」
點點晶瑩從眼角涌現，蘇若薇語氣卑微，將視線挪向地面，渾身上下散發著失落氣息。
左慶雲心頭莫名不是滋味，大手輕拍她肩膀試圖安慰，誰知這個小動作一下子擊潰了她最後的心理防線。
她肩膀聳動抽泣了一聲，兩行清淚隨之滾落，一路橫沖直撞，將臉頰上細小的絨毛碾開，最後順著下巴掉落在地。
啪嗒。
地面被濺起兩團小小的水印。
蘇若薇迅速擦了把臉將淚痕拭去，調整儀態，紅著眼故作堅強道︰「我只是不甘心，流螢峰再有半年便夠六百年歷史了。師父過去常說，等到這天一定要辦個盛大的慶典，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唱歌跳舞、吟詩作對……如今她不在了，我這做徒弟的竟是連她這小小的遺願都無法完成，我不甘心……掌門，諸位長老，你們難道甘心嗎？師父可是你們的師姐師妹。」
眾人沉默。
幾名長老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而場下，那些本就從流螢峰出走的弟子瞬間感同身受，部分感性點的，尤其女子，不自覺便紅了眼眶，低頭直抹淚。
曉白菜和希音希舞姐妹倆同樣不例外。
只有吳明非、秦巍和左慶雲三個大男人還算冷靜，互相對視一眼，後者突然抬頭看向高台，大聲道︰「掌門，諸位長老，既然距離流螢峰達成六百年歷史里程碑只剩半年了，何不干脆多等些時日，畫個完美句號？」
「不行，已經等了一年多，給了無數次機會，如今再等三個月到年底可謂最後限度，不可能延長到半年！」
掌門嚴詞拒絕，說罷眯起略顯混濁的老眼來回打量他。
正要開口詢問身份，那一直板著張冷峻臉的凌絕峰大師兄齊飛動了，轉身面向左慶雲，冷淡道︰「凝氣一層，且尚未辦理入宗手續——沒把你趕出聖劍坪已是極大寬容，你竟還敢發表意見？」
左慶雲不怵，同樣轉身盯著他︰「合理的意見有何不可？」
「合理？你是指幾個人佔據一座峰的修煉資源？」
「……」
「還是說，幾個人便能成峰？你去其他宗門瞧瞧，可曾有過這般例子？哪個不是至少數十人才可？」
「唔……」
左慶雲頓了下，有些把握不住。
初來乍到，修仙宗門的事他還不懂，著實不知道怎麼反駁。
好在一旁的曉白菜繃不住了，快走幾步來到前方，不滿道︰「喂喂喂，齊大師兄，你說幾人成峰不合規矩便也罷了，憑什麼說我們佔據了一座峰的修煉資源？」
「就是。」俞希音接過話茬，「自去年年初以來，流螢峰修煉資源一直在隨著弟子數的減少而等比轉移給其他峰，至今幾乎不剩什麼了，你方才那話純屬無稽之談。」
齊飛面色不改，冷聲道︰「那各種洞天福地怎麼說？它們可搬不走。」
「是搬不走，但其他峰的弟子此刻都佔著呢。」
「凌絕峰佔了最多……」俞希舞怯生生伸出小手，張開手掌，「一共十一處洞、洞天福地，凌絕峰獨佔五個……」
「……」
秦巍點點頭，悶聲附和︰「還有宗門任務，雖說我們僅完成兩成，但實際上任務總量為幾十人的量，假如按照正常人均來算，我們圓滿完成。」
吳明非不吭聲，只從鼻間擠出個「嗯」字。
齊飛不禁皺眉，眼神更冷幾分︰「我說了，縱觀其他宗門，沒有幾人成峰的先例，你們既然非要這般做，那自然要完成幾十人的任務量——或者咱們賭一把？如果你們能在接下來的宗門大比中擺月兌墊底之名，我便親自請求師尊撤銷命令，如何？」
「……」
「……」
「……」
流螢峰集體無言。
不是不想賭這一手，實在是看不到任何機會。
蘇若薇低頭沉思，良久，緩緩偏頭看向扶著自己肩膀的左慶雲，面色稍有不自在，細若蚊蠅道︰「左師弟……」
「嗯？」左慶雲溫和應聲，「大師姐想把籌碼壓我身上？」
「嗯……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正是我來此的目的啊。」
「可我現在總覺得自己在利用你，良心過意不去……而且萬一、萬一你在比武場上出了事，我要怎麼跟前輩交代？」
聞言，左慶雲眯眼笑笑，不動聲色湊近點，悄悄話似的說道︰「你覺得他沒考慮這種情況？」
「唔……」
「放心吧，我還沒活夠呢，到時候打不過我就叫爹，呼喚咒語我都想好了︰家父左-豐-神！怎樣，听起來是不是很霸氣？」
「撲哧——」
蘇若薇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