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 第二百零四章 拜火神教的棄人

作者︰故人兮去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像郝三友這些賣藝的人,在這船上是最低等的存在。睡覺的地方也在船艙最底部,與貨倉相鄰。

雖有些逼仄,但好歹也是有錢人造的船,下人待的地方也不會差到哪去。而郝三友待的這地方雖堆滿了他們營生的家伙,但也收拾得齊整,至少看著挺舒服。

見這里椅子也找不到一張,蘇異便隨意搬來了一面皮鼓,掃了掃鼓面,給了曦妃仙坐下。而他自己,則是幾個漢子席地而坐。

這動作行雲流水,毫不做作。幾人並不認為他的自作主張有何不妥,反而覺得落落大方,隨和得很。心理上的距離感也不自覺地消失殆盡。

郝三友搬出來一個裝滿酒壇的大箱子,將酒分發給眾人。

店小二誠不我欺也,好漢喝酒果然不用碗,蘇異心道。

郝三友雖是糙漢子,卻也細心,不知又從哪掏出了個 亮的飯碗,遞給了曦妃仙,說道︰「咱們粗人可以將就,弟妹可不能將就。再說女娃兒就得有女娃兒的樣,拎著酒壇子可不太好看。」

蘇異哈哈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嘶——啊…」

灌下一口烈酒,一股酒勁爬遍他四肢百骸,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令得他渾身一顫。

郝三友一看便知他不是常喝酒的人,更別提「燒刀子」這等劣酒了,于是笑道︰「怎麼樣兄弟?感覺如何?」

「難喝…太難喝了。」蘇異擺手道。

並非針對「燒刀子」,而是他對酒的評價一向如此。「不獨樂」也好,「情難忘」也好,都是一樣的難喝。

郝三友哈哈大笑道︰「好!兄弟夠直爽,很對我胃口。」

旁邊一個與蘇異年齡相仿,被喚作「小七」的學徒不滿道︰「大哥,可沒有你這般偏心的。當初我也說這酒太難喝,卻被你一頓揍。想要自掏腰包請你喝點好些的酒,你都不肯。」

小七話里埋怨,但能听得出來他和郝三友感情很好,互相揶揄不在話下。

「那哪能一樣…」郝三友拍了一下小七的後腦勺,說道。

他本想說,人家是公子哥,願意陪咱喝這劣酒,自然是直爽。而你卻是沒錢充大款,人窮還嫌酒難喝。能一樣嗎?

但想了想,還是沒把這話說出口。

「怎麼就不一樣了?既知酒難喝,還要喝,這不是自找沒趣嗎?」小七憤慨道。

「誒,七哥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蘇異說道,「咱們男人喝酒,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喝,在乎的還是那一口爽快。要我說,越是難喝的酒,喝下肚便越爽快。」

「妙啊!」郝三友拍著大腿說道,「還是兄弟你有文化,說話也好听。」

其實他並非喝不起更好的酒,跑江湖這麼多年,也攢下不少積蓄。只不過再好喝的酒,也喝不出當年的那個味道。

回想起當初在泥地碼頭里模爬滾打,累死累活最終喝上一口「燒刀子」時的爽快。雖然累,卻也快樂。現在即使再有錢,也難找回那種感覺,只能繼續喝著這破酒聊以自.慰。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樣干著這「蠢事」,郝三友心道。

「行行行,是我沒文化。」小七笑罵道。

酒過三巡,郝三友這才進入了整題,打著酒嗝說道︰「兄弟,你我雖才認識不到一個時辰,但甚是投緣。那什麼勞什子噴火的玩意兒,你想知道什麼,老哥全都告訴你,毫無保留。」

這便是蘇異喜歡和一些江湖漢子相處的原因,沒有勾心斗角,直來直去,只要志同道合,便能掏心掏肺。

「那便先多謝郝大哥了。」

郝三友一邊喝著酒,一邊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蘇異接著道︰「我想知道,郝大哥是如何做到憑空噴出火來的。據我所知,即便是煉火師,似乎也無法做到這一點。當然,我對五行煉師並不熟悉,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聞了。」

郝三友得意地笑了起來,忽然一股酒氣上涌,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一手不停地拍著胸口,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郝大哥這是被火灼傷了心肺?」蘇異問道。

郝三友贊道︰「兄弟好眼力,我這確實是因為噴火噴多了。加之又剛剛喝了酒,有些嗆到了,不礙事。」

「確實如你所說,我這手藝,即使是那些真正的煉火師也做不到。這也是老哥我生平最得意之事。」

蘇異听出了些什麼,問道︰「難道郝大哥的意思是,你不是真正的煉火師?」

馬嘴在一旁插話道︰「怎麼會不是,大哥可是正兒八經從拜火神教里出來的。那可是拜火神教,怎麼會有不是煉火師的道理。只不過那些腦子里進了驢糞的家伙有眼不識泰山…」

他說到後來聲音漸小,是被旁人捂住了嘴巴。

「嗨,用不著遮遮掩掩。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沒什麼不可告人的。」郝三友大氣道。

蘇異算是听明白了,郝三友大概是被拜火神教逐出了山門,才讓那馬臉如此氣憤,旁人又顧及他面子不願提起。

「兄弟,老哥我確實是在拜火神教里待過一段時間,這一身本事也是從那學來的。走的時候雖不是很體面,但這做人不能忘本,要有人問起來,我還是得說拜火神教便是我學藝的地方。」

蘇異心中贊嘆道︰這人能念師門之恩,且心胸寬廣,不怨天尤人,值得敬佩。從他堅持喝廉價的「燒刀子」便能看得出,他是個重情念舊之人。

郝三友又接著說道︰「那時我是作為準掌火使入的教,風光那叫一個無限。哦,掌火使,便是神教中主持火陣的使者。因為能主持火陣的人稀少,所以使者的地位頗高。而準掌火使,便是神教從萬民中所選中的有能力掌控火陣的人。老哥我當時可是萬里挑一的人物,將多少天才比了下去,當上那準掌火使。怎麼樣…厲害吧?」

「確實了不得。」蘇異欽佩道。他嘆服的,不僅僅是郝三友的能力,更是他那難得平和的心態。

拜火神教的準掌火使有多風光,他不清楚。但從西域三大教的一個準使者,只差臨門一腳便能轉正的地位,最終成為了一個依靠噴火博人眼球的賣藝人。心理上的落差得有多大,他無法想象。換做常人,或許會從此一蹶不振,又或是自怨自艾,常常要將此事掛在嘴邊,悔不當初。

但郝三友卻能談笑風生,依舊快活地賣藝,喝著「燒刀子」,偶然提起,還能心平氣和,自豪地說自己是「準掌火使」。實屬難得。

「後來嘛…問題就出現在我晉升的過程之中。掌火使無法憑空生火,從前不能,現在也不能。至于為何我能,便先容我賣個關子…」郝三友嘿嘿笑道。

「準掌火使的能力經過千挑萬選,自然是沒什麼問題。而要將這個‘準’字去掉,則要通過最重要的一關考驗。神教之中管那叫‘種火’。相傳是火神賦予他的信徒的能力,在信徒的身體里種下一顆火焰的種子,只要靠著這火種,便能感知且調動天地間的火屬。」

「其實這一關,我也通過了,我能清楚感覺到身體里‘確實’有火種的存在。老哥我現在能噴火,便是最好的證明。只是不知為何,我多番嘗試,竭盡全力,始終無法感知到火屬,便也談不上調動。時至今日,依舊不行。一個不能調動火屬的準掌火使,便意味著無法主持火陣。一個不能主持火陣的掌火使,對拜火神教來說,確實是有些多余了。」

「其實我本可以體面地離開,神教倒也沒有為難人。只不過那時的我還年輕,血氣方剛,硬是覺得那‘火種’有問題,便和他們吵了起來。結果你們都知道了,我被趕了出來。怨恨,我並不是沒有過。只是時間久了,再加上自己確實不對,便也消失了。後來事實也證明,‘火種’並沒有問題。」

「問題出現在我自己身上。」郝三友說到這里,神色忽然變得有些黯淡。即使他再豁達,但失去了本該可以做一番江湖夢的人生,怎樣都是個遺憾。

蘇異知道他要講到重點了,便只是靜靜地听著。

失落一閃即過,郝三友眼神恢復了神采,繼續說道「無法感知到火屬的我,又為何能通過拜火神教的層層篩選,最終成為準掌火使呢?這或許用五行風水學可以解釋,便是我體內的‘火’太旺,五行缺水,無法中和,導致了我甚至連感知天地間的火屬都做不到,就不提調用了。」

「離開拜火神教後的一段時間里,我並不能接受現實。老哥我依舊意氣風發,固執地認為自己沒問題,便開始日夜琢磨,研究這‘火種’。即使後來知道了找出了問題所在,我也沒有放棄,始終堅信自己依舊能夠憑此練得一身火功,甚至能成就‘火神’也未必。」

「很可笑吧?」郝三友苦笑道。

但沒有人笑。

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類似的夢呢,誰又何曾不意氣風發過。只是有的人敢言,有的人不好意思講。有的人付諸實踐,而有的人只是想一想罷了。

蘇異更是覺得郝三友能有這樣的毅力與韌性,不該落得如此下場。若是換做自己,沒有好運,沒有天賦,卻有些懶惰,定是早早放棄了。

「一點都不可笑。」蘇異肅然道,「郝大哥是有百折不撓之精神的人,令人敬佩。我有預感,郝大哥接下來的故事,定是不簡單,說不定會令我受益終生。」

「你這小子盡說些哄人開心的話…」郝三友笑道。感激蘇異的同時,卻也沒太放在心上。他早便過了那個听人夸獎的年紀,一聲贊美,也只能令他心情稍微舒暢一些,僅此而已。

「說回那‘火種’,當我發現它不能用以溝通外界時,便開始研究起自身來。經過我半生的努力,總算讓我找到了一些法子,將那‘火種’養大了些。又用拜火神教的聚火紋,將火焰從中給引了出來。第一次成功的時候,我是欣喜若狂,但那也險些要了我的命。火焰燒傷了我的丹田與肺腑,修養了好一陣,才恢復過來。自那之後,我又開始研究如何避免令自己的身體被燒傷。」

蘇異終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屏氣凝神,沒有錯漏過半個字。

「只不過更可笑的是,我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與精力,研究了半輩子,就連內功的修煉都落下了,最終竟是只能將它用來賣藝,表演噴火。」郝三友連連搖頭。這是他畢生的遺憾,借此機會說出來,心中多是感慨,後悔什麼的早便不存在了。

此時自嘲,乃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害怕蘇異嘲笑他,索性自己先來了。

「郝大哥敢為人所不為,可算是人中豪杰。況且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天底下有多少人,如果有郝大哥這般境遇,別說能探究出個所以然來,或許就連嘗試都未必有勇氣。郝大哥只是生不逢時罷了…」蘇異鄭重道。

郝三友听得出來蘇異這番話並不是阿諛奉承之言,以他的身份,也沒必要來討好自己。能如此說,定是出自肺腑。這樣想來,終是心中感動,說道︰「兄弟你這番話說得,倒是讓老哥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蘇異笑道,又接著問︰「若是有辦法能令這噴火的法子物盡其用,郝大哥可願嘗試?」

蘇異心想自己若是將「吞丹煉神」修煉完全,鳳火輔以這噴火奇術,定是個妙招,能打敵人一個出其不意。而自己通過吞食赤鳳源丹之法,經脈已不懼怕灼燒。既然自己能做到,郝三友定也有機會做到。

蘇異本以為他會向自己詢問用和辦法,卻不想郝三友只是擺手道︰「老哥我已經過了那個打平的年紀了,再去追求這些,已經沒有意義。再說我現在賣賣藝,喝喝酒,過得挺好的,沒必要再折騰。」

「兄弟你若是想要學這法子,老哥我全教給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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