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京看了看,心里頗有一股子疑問,為什麼屋子里簡陋的跟個乞丐窩,而大門卻偏偏富麗堂皇的一塌糊涂,實在不知是為什麼。
謀道僧指著那個又大又破的墊子道︰「還請施主上座,諸多疑惑一會兒我再給施主解釋。」
佑京客套了一下,將撫子平放在墊子上,自己則和金太、銀太坐在了地上。
縱使那個墊子比他們三人干淨不了多少,但身為乞丐他們三個還是有些自覺的。
謀道僧看了看他們,喚來藝伎館的下人要了些茶水。
他問道︰「施主找小僧所謂何事?」
佑京道︰「原來大師不知道,我還以為……」
謀道僧擺了擺手,笑道︰「我又不是佛祖,怎麼可能事事都清楚呢。我猜施主定有要事找我,否則也不會這般急切。」
佑京道︰「卻有要事,我的朋友撫子病了,看起來十分嚴重的樣子,雖然只是風寒但大師你也知道,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人沾染風寒無異于死亡,所以……」
撫子已經陷入昏迷,雙頰紅的如同炭火燒過一般,可她穿的是那般單薄、屋子又有些寒冷,謀道僧打眼一看便知她燒的十分嚴重。
他輕嘆一聲,說道︰「好可憐的姑娘,竟已病的這般重。」
佑京道︰「還請大師賞給我們一些錢財,這樣我們就可以請一個好大夫用一些好藥材來給撫子治病,謝謝您了!!」
「砰砰砰!」佑京磕了三個響頭,言語哀求,聲音淒慘。
謀道僧扶起佑京,連忙說道︰「施主不必如此,出家人慈悲為懷,救死扶傷也是本分。不是小僧我吝惜錢財,只是這位女施主病情嚴重,尋常大夫應治不好,小僧就算施舍你們錢財也治不了她的病」
「竟然這樣!!!」
佑京愣了愣,心中不禁害怕了起來。
金太和銀太一听險些哭了,努力了一整天找到了善人,竟救不了撫子。
謀道僧問道︰「施主可是以為這位女施主得了撲通的風寒?」
佑京點了點頭,回道︰「不錯,我自小沒生過病,對撫子的生病的癥狀並不清楚,只听身邊的兩個孩子說撫子應是得了風寒,所以才……」
謀道僧道︰「女施主得的病十分嚴重,就算當世名醫也治不好。」
「啊?!!」
佑京三人一同驚訝,屋漏偏逢連夜雨,誰能想到普普通通的撫子竟得了不治之癥。
謀道僧雙手合十,對撫子行了一個佛禮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勿怪,小僧失禮了!」
旋即伸出扒開撫子衣領,見得一道艷紅的痕跡攀上了撫子脖頸,鮮艷欲滴!!
謀道僧道︰「施主請看,敢問女施主以前可有這道痕跡?」
佑京與撫子相識不久,也不會做這般無禮之時自然不知,而金太和銀太卻異口同聲道︰「沒有,撫子姐姐以前脖頸白皙的很,肯定沒有這般印記。」
謀道僧道︰「有些事情兩位小施主年紀尚幼,不便听之,還請兩位小施主在門外等候。」
佑京隱約察覺事情不好,對金太和銀太道︰「大師慈悲為懷定會設法救治撫子的,你們兩個先去門外等著,有什麼事再出聲喚我。」
便在此時,下人將茶水送了進來,金太和銀太一琢磨,起身隨他一道走了。
待下人將門關死,佑京才問道︰「大師可是說撫子的病是一些髒病?」
謀道僧合十雙手看了看門,小聲說道︰「阿彌陀佛,施主猜想一點沒錯。這種病喚做‘梅花烙’乃是藝伎館內常見的髒病,因其發病時形似梅花而得名。我看這女子不是風塵之人,相比得了此病有什麼難以言語的苦衷吧。」
佑京想起兩日來撫子的動向,心中徹悟。她每每夜里出去,歸來時便待會許多糧食,昨日又有犬丸手下過來鬧事,此時一想撫子定然用自己的身子跟他們換的糧食。
他輕輕嘆息一聲,無奈道︰「世上的事何其紛擾,我們不過想在亂世之中拼了命的活下去罷了,哪里還有其他的辦法。」
謀道僧倒了一杯茶送給佑京,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有道是時也、命也,施主也不必過多苛責,只怪她的命不好。」
佑京接過茶杯,放在口中又拿了下來,欲言又止,忽而右手青筋暴起,痛苦不已。
「我……我們這些人又惹到了誰?為什麼偏偏好人得不到好報,還染了這樣的病!!!!」
謀道僧也略微嘆息一聲,「因果輪回,也許來世她會有一個富貴人生。」
「不!來生太過縹緲,我只要今生無怨無悔!!!」
謀道僧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佑京一眼,獨自倒了一杯茶細細品之,眼神饒有趣味。
他又倒了一杯放在佑京面前,「施主請細瞧。」
佑京只見三片茶葉在茶杯之中打著漩,茶杯邊緣略帶茶漬,茶漬日久已到了如何清洗也洗不掉的地步。
佑京道︰「大師讓我瞧什麼?看著茶的成色?我是個乞丐,根本不懂茶,還請大師不要戲耍。」
謀道僧笑了笑,將茶杯向他輕輕推去,單手一攤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再喝喝看。」
佑京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謀道僧道︰「可品嘗出什麼?」
佑京道︰「苦,除了苦澀什麼都沒有,大師為何要喝這麼苦的茶?」
謀道僧面帶微笑,拿起茶壺又替他滿上,「請施主再瞧瞧。」
佑京心中狐疑,雖然心里不願但還是向茶杯之中看去,經過兩泡茶葉已經緩慢舒展,一股淡褐色的液體從茶葉之中釋放而出使得茶色變得越發深邃。
「三個茶葉已經起了變化,但這又有什麼?」
謀道僧還不點破,依舊將手向前一推道︰「請再喝一杯。」
佑京心中急切有些發怒,但他還是強忍著脾氣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熱茶入口,使得佑京瞬間愣了一下,他喝了一半,將茶杯放在眼前看了一看,「怎麼這杯茶變甜了?!!」
「苦盡甘來自然是甜的,或許說這原本就是一杯甜茶,只有嘗到苦澀才有資格品到甘甜。」
謀道僧一板一眼說著,臉上全沒了笑容。
佑京心知這茶中另有玄機,低頭苦思。
良久之後,他自己拿起茶壺倒了一杯,那茶葉已然全部舒展,過了一會兒,復又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口中甘甜芬芳不下于蜂蜜。
他又想了一會兒茅塞頓開,旋即放下茶杯略微思索。
謀道僧道︰「看施主的樣子頗有慧根,想來施主已經想明白這其中意味了。」
佑京又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這絕非公平!正如我自己所倒的最後一杯,是苦是甜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謀道僧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佑京身側施了佛禮。
「阿彌陀佛,施主既已明白為何卻看不破呢?」
佑京道︰「大師良苦用心佑京感謝,敢問大師一個問題,這三杯茶是同一杯嗎?」
謀道僧愣了一下,淡然道︰「茶杯不變、茶葉也不變、水也是同一壺,這三杯茶應是同一杯。」
佑京搖了搖頭,斷然道︰「不!不是同一杯!茶葉舒展,茶水漸涼,茶杯也被我拿了三次放下三次,泡出來的茶自然不一樣。」
「施主可是在苛求自己?」
佑京看了看身邊的撫子,搖頭嘆息。
「不,我並不是在苛求自己。縱使一個人的靈魂未變,前世也變不了,但重新為人還是另一個人、另一段人生,怎能說他們是同一個人?!!」
「施主須知因果輪回,她今日受到的果乃是前世種下的因,有因有果、因果循環才是天道!!!」
佑京道︰「佛家講究因果輪回,也將福報業報,更有地獄十八層洗清往事罪孽。若如大師所說,撫子往生業障已在十八層地獄之中還清,眾生來世之初也是平等,為何她今生要受這等苦楚,這天下間的窮人、苦人,難道在出生時已經分出三六九等了嗎?」
謀道僧機辯絕倫,卻也無法回答佑京的問題,只能道︰「往事業障未消、福報未完,只有今生、來世、萬萬世來報!」
「往世……來世……呵,我只看重今生,人生不知己,又豈能知道往世罪孽。生為乞丐,艱難生存又如何積累福報、又如何消除業障?大師還請不必勸我,若無辦法佑京這就請辭!」
話音一落,便向謀道僧鄭重行了一禮,背起撫子便往外走。
謀道僧兩眼一眯,嘴角漏出一絲惡念,將他叫住。
「請慢!」
佑京回頭,略帶惱怒,「敢問大師還有何等指教?」
謀道僧行了佛禮恭敬道︰「既然施主只看重今生,小僧倒願意以佛門願力消減災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佑京喜出望外,「當真?!!大師能救撫子的病??」
「出家人不打誑語,只要施主答應小僧一件事,小僧便可出手相救。」
人命關天,佑京不待有疑,立即道︰「莫說一件,就算十件百件我也會做!」
謀道僧道︰「其實也不難,只需讓這女子今後好生生活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便好,這樣一來也避免她以後會生出髒病危及性命。」
佑京听後眼含熱淚,眼前這個穿著道袍的和尚救人為本,竟不絲毫為自己謀求利益。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會讓乞丐給他些什麼,但如此仁義之事他還是頭一次見。
佑京一跪到地磕了一個響頭,「大師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今後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
謀道僧擺了擺手道︰「不必不必,你謹記今日所說好好過完這一生便好。」
「小人謹記,定不負大師點化。」
謀道僧合十雙手行了佛禮,走到撫子身前替她看了看病情,又搭上手腕診了診脈。
他獨自思索了一會兒,喚來下人要了一盆清水。
這場景似曾相識,孫勝以前給人治毒常用此手法,乃是醫道之中高明手段。佑京心下甚喜,想來此番救治定能手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