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七章 人間無用,七年河東(15)

對手氣勢上的變化,也相應的引起了陳桐的應對。

他之前都以逸待勞,以靜制動,可現在卻一反常態,雙鉤一翻兩翻,交叉著上下翻轉,瞬間就已逼近葉雲生的劍圈。

葉雲生也將奈落的劍尖上下晃動,不停地在兩鉤的「鎖」外摩擦出一溜兒火星,發出刺耳的兵器攪動踫撞的聲響。

兩人都站在原地,只以手中兵刃較勁。

相踫十余下,奈落好似有一點神光相隨,被賦予了難以言喻的靈性,每每都能從雙鉤套成的閉環旁掠過。陳桐見還是鎖不到葉雲生手中一柄長劍,正準備變招,卻不料雙鉤自下翻上去的時候,長劍從中穿過……

之前明明見葉雲生長劍晃動,劍尖要往上走,忽然之間就又從下方刺出,其中如何變化的,竟完全看不清楚!

只等劍身大半掠過,陳桐持雙鉤翻轉下去,劍尖已臨月復部,不到六寸的余地!

雙鉤來不及做鎖,只能壓著鉤身,將長劍撇出中宮,至于劃傷,那已經顧不得了……

按照陳桐的估計,這一劍能擋開去,但劍入他中宮太深,撇出去的時候,劍勢受到影響,會降低一些速度,但劍尖距離他的身子不到六寸,在這個過程中,劍鋒勢必會劃過他的左腰,切出一道一寸許的傷處來。

他用銀鉤壓住了奈落,由于來得匆忙,與之前「虎甩尾」的威勢完全不能比較。銀鉤本是從上往下,自右向左揮動,壓到劍上,劍身向前突刺的速度驟減,被鉤身壓著向一側蕩去。

長劍被壓著,被向外架開去,對葉雲生來說並不意外。

勾心散人陳桐本就是江湖中少有敵手之輩,在襄陽當屬絕頂高手,要是連這一劍都擋不到,那才是意外!

但擋得到,和擋得住,還是有所區別的。

長劍隨著銀鉤一道向外蕩去,在陳桐的左腰前,離完全離開左腰還有一段距離。按照之前的預想,這時候劍尖距離他的身子應該還有一寸的空間。

經過這一寸,劍從左腰邊緣劃過,切開一個傷口,傷不到要害。

可實際上,就在左腰前,本該還有一寸空間的位置。

奈落刺入了他的身子。

銀鉤忽然一頓。

雖然他強行停住鉤身,但還是帶著劍鋒在自己體內殘忍無比地做了一次橫割。

葉雲生並不想置他于死地,及時收勁,抽出了劍身。

劍上的內勁並未發作,劍也未有出體貫通,但因為銀鉤上順帶的內勁與慣性,劍在他的左月復多拉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這種痛苦,常人難以體會!

陳桐滿臉冷汗,雙手捂著傷處,血從指間縫里飆射出來,他躺在了地上,雙腳不停地蹬地。

他的同伴,那名腰插兩支判官筆的中年男子撲了過來,雙掌按住他的胸口,渡氣進去。

若只是一個直刺,或者一個橫切,以這位同伴的內功修為,足以擋住血流,將傷處以內力包裹,徐徐救治。

但是吹毛斷發的奈落先是刺入,再有一小段劍尖在他月復部發生了一次橫移,這里面的傷處太大,竟是無法擋住流血。

葉雲生早已還劍入鞘,這時一見出血量和陳桐痛苦的反應,立即明白過來——他方才並未想到,只以為是一個刺入的傷口,並不礙事。

他也蹲在了陳桐身旁,同伴看了他一眼,任由他伸掌按住陳桐的雙腿。

「明光照神守」乃是呂仙所創的內功心法,說是道家至高寶典亦不為過,在葉雲生多年修煉,一朝悟道後更是達到了「無形」的境地。

這股內力從陳桐雙腿經脈緩緩而上,很快就接過了他的同伴渡進去守護的地方。

隨著葉雲生的內力涌上來,並快速的擋住血流,那名同伴緩緩撤出內力,以防與葉雲生的內勁發作起來,在陳桐體內引起氣血翻涌。

葉雲生與陳桐的比斗已然結束,再看陳桐重傷,葉雲生在一旁救治,場邊諸人都深覺不宜久留,便紛紛走了。

除了死在不遠處的邱剛,坐在廊下又閉上雙眼寧息靜氣的年輕劍客。就剩下陳桐的同伴在場,守著兩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大約是听得外邊消停,好奇出來看一眼的崔子龍,過來給同伴遞了一瓶金瘡藥。

這名同伴看了一眼,卻不接過,稍稍掩去臉上的憂心,對崔子龍說道︰「多謝好意,我身上帶了止血生肉散。」

「萬寶樓的止血生肉散?這可是好東西,那為何不給他用?」

「還不到時候。」他沉靜地說道,雖沒有什麼情緒流露,但崔子龍仍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悲痛。

若是里面的創傷不能止住血,外面的口子灑上去再多的止血生肉散也是毫無用處。

「未請教前輩是何方高人?」

「高人哪里談得上,不過是江湖中一俗客。」他對崔子龍還了一禮,「萬寶樓客卿奪命判官曹恆。」

崔子龍吃了一驚,沒有想到竟會是他,月兌口而出︰「曹前輩一手判官筆絕技,威名天下皆知,晚輩可是敬仰得很!」

這曹恆年輕的時候本是江湖浪子,游遍五湖四海,交際廣闊。他善使判官筆,拜過不少山野奇人,融合了數種技法,自創判官筆法,名為「逍遙萬里山水行」。此法三百余招,精妙絕倫,就以武學一道,在判官筆這一兵器上,可說是開宗立派的人物!

「你與這位是何關系?」曹恆已看出他和葉雲生相熟,便試探了一句。

崔子龍也不隱瞞,說道︰「晚輩乃江湖無名小卒,在長安做個小捕快,葉兄是晚輩的世交。」

曹恆心里猜到這人必有不尋常之處,但不好再追問,同時想到昨日還高歌縱酒的邱剛與陳桐,現下一死一傷,他自己偏又發作不得。怪邱剛听了閑人幾句閑語,就硬是找來與人比劍?還是怪自己沒有阻攔?無論要怪什麼,都不能怪到葉雲生頭上。

江湖規矩,從來如此。

何況若是有人拿拳頭去打樹,打折了樹便罷了,打折了自己的胳膊,難道還要找個斧子來砍斷了?

跟發瘋似的……

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也莫要對我敬仰,我不如這位,若是與他放對,怕是也要躺倒在地上!」

技不如人,有什麼好逞強的,只不過丟了性命,總是太過傷悲。希望陳桐能安然無事。

正在這時,葉雲生抬頭看了他一眼。

曹恆立馬掏出一只玉瓶,拔去塞子,將里面黃色的粉末倒在了陳桐的傷口上。

本來是一道細窄的劍口,在葉雲生的內功救治下,竟已閉合在了一起。

再由著萬寶樓最好的傷藥止血生肉散覆在其上,沒一會兒工夫,就起了一層薄薄的痂。這痂又黃又黑,十分牢固,輕易不會破裂。

曹恆與崔子龍一看這痂結住了,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葉雲生仍在渡氣,剛剛已被疼暈過去的陳桐這時醒了過來,眨了眨茫然的雙眼,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使得什麼劍法?」

盡管在渡氣之中,開口會消耗更多的內力,葉雲生還是換了口氣息,慢慢地說道︰「無用劍法,第二式,無物不可,心隨我行。」

「無物不可,心隨我行!」陳桐念叨著,卻是沒有一絲頭緒。

去歲,九難一听這劍式的名字,就能品出其中三味。

但陳桐不是南海懸佛九難,不懂道法,單憑著字里行間的意味,嚼不出究竟來。

「為何你劍會憑空長了一截,又憑空能再快一些?」

「只是解開了束縛。」

葉雲生見他仍不明白,體內的內息涌動之際,頗有些費力,知道不能再多言。

他注視著陳桐,這是一位可敬的對手,面色發白,雙唇顫抖,疼得冷汗直冒,打起擺子,最後撐不住疼暈了過去。可是他醒來的第一句不是別的,竟是問他方才使的劍法。

他又如何能夠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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