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用心若鏡(12)

「你跟著我做什麼?」徐青忍無可忍地轉過身看著夏芸仙。

她看著徐青,幾乎沒有改變的面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恍恍惚惚,就似昨日的場景——那天,他就站在台階上,對著她冷嘲熱諷,即便她將尊嚴丟在了腳下,毫無廉恥地向他表明愛慕之心。

想要報復的心思瘋狂地佔據了她的心靈,也使得她提出了一個惡毒的計劃。讓一心要做正人君子的徐青去找方子墨,極盡偽善地欺騙方子墨,促使信義盟解散,接著方子墨夫婦離開長安最終一一被害。

轉眼就是一年時光,這時看著他臉上冷冷的神色,心中的感情竟還是一如當初。

到了此刻,不能再說是一時心動,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心情,那種感覺,雖無法道明,卻到底是真實存在的。

「就連我都看得出來,你師父只是要拖著你,把你這一身本事葬送在皇宮禁內!你怎會瞧不出來?」

「我這點微末道行哪里值得師父如此大費周章?你未免想得太多了。還請仙子自重,莫要再跟著在下了。」

「徐青,我喜歡你。」

「同樣的話,徐某不想再說第二遍。」

「徐青,我想,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一個人,能夠讓我如此喜歡了。」

「你既然跟著何碎,便該陪著他去。」

「他如今已是甕中之鱉,你要我與他一起等死?」

徐青轉過身子,繼續向斜階之下走去,淡漠地說道︰「你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按說這樣的言語,換成以前夏芸仙早已暴怒難忍,可此際卻是笑吟吟地說道︰「無妨,人命危淺,朝不慮夕;但與心愛之人相伴足矣!」

徐青冷哼了一聲,或許是不屑,或許是懶得理會,終不再多言。

…………

整座太乙劍派的觀宇,稍高處的所在,其中一間靜室內。

一身花花衣裳,甚不著調的何碎不停地從擱置在茶幾上的玉盤中摘出一枚枚的酸棗,丟進嘴里。

他對首坐著一身錦衣干淨得體的寧小四,方才從一邊的書架上取來了一本道經,正看得津津有味。

「呸,看得什麼?」

「太平。」

「  ,  ……」何碎忽作大笑,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問︰「可看到天命了嗎?」

「古人曾言,太平經中有鬼神,話生死禍福,實為天命之讖書。但此書惟不可知自身,只能求旁者長短。」

「那便是我了。」何碎咯吱咯吱咬著酸棗,看著對首的小四——小四低頭看著書,時而翻動書頁。

過了會兒,小四指著書上,說︰「看到了。」

「如何?」何碎翹著腿,上身前傾,一臉的好奇。

「淒淒惶惶,死不瞑目。」

「這書不對。」

「怎麼個不對法?」

「一派胡言。」

「信而為晦,不信乃真。世間事大多如此。」

「笑話,你在說笑話。」何碎大笑起來,笑的嘴里噴出了酸棗碎兒。

小四翻動書頁,又復安靜。

室內只余何碎的笑聲。

…………

山寨的聚義堂中無數的金線暴漲飛舞在空中,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妖魔鬼怪的法術,駭人之際。

何信與何如是最後倒下的,兩人已躥至門邊,被銀針刺穿了身子,三四根金線跨越整座廳堂,從門邊直到最里面靠牆處的座位上,系在寧瑤月的手腕上。

寧瑤月抖了抖手腕,所有的金線好似得了命令,一瞬間就回到她的袖內。

雲五靖看著她,她面無表情地問道︰「如何?」

「我只是奇怪,你為何不留下幾個活口?這些人應該都是從何家祖地來的。」

「老雲,你是明知故問,若何涂不自絕于此,這些人或許還有幾人會吐露出答案,可他死得如此干脆利落,我就是留下活口,用盡手段,怕也是白費功夫。」

雲五靖笑了笑,徑直往堂外走去。「事既然已了,以後莫要再來找我麻煩。」

寧瑤月沉默著看他走入夜色之中,轉眼一地的尸體,似有無數的殘忍在昏暗的光線中如飛蟲般向她聚攏。

她卻將腿擱了起來,一手支在扶把上,托著腮,歪著腦袋。

相對于二叔和自家男人的仇,這些血肉,還不足以平了秤。

自得知懷家要從此處過,她便與雲五靖急匆匆地向這寨子趕。老雲在路上問她,就這麼些何家的小子,何用費這般勁。

她說,心里的恨太多了,總要潑去一些。

老雲居心叵測地問她,那你男人的仇呢?心里的恨,找誰來潑去?

她說,自然還是何家。

為什麼不能是阿生?

因為我已經不敢再恨他了,恨了那麼些年,越是恨,越是忘不了。

老雲在夜色中,漫步于山道上,也不著急回去,早些遲些,都無關緊要。

山道一側不起眼的石墩上坐著一個人影。

他也不理會,直接從這人影面前走了過去。

「混蛋!」她罵他。

他頭也不回,腳步依舊。

「鳥貨!」她還在罵,卻坐不住了,追了上去。

「慫胚!」她舉手就要去打他,揮了一下,眼前的人影忽然快了一步,沒打著。

這人又走了兩步,也不知怎麼想的,忽然就停下,回轉身瞪著她。

她有些怕了,低聲解釋︰「我只想找你說說話。」

這人從頭到腳地打量她。

她更止不住的心跳如鼓,又道︰「都快一年了,你忽然就走,也沒個消息。」

一只大手探了過來,手掌粗糙,指節腫大,捏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地磨挲。

黑燈瞎火,頭上枝葉遮擋著大半的夜光,黑暗里,她一動不敢動,卻又沒有前邊那般畏懼了。

反而有些欣喜。

手掌落在她的臉上,眼楮,鼻尖,嘴唇。

忽地一聲嘆息。

「可惜是個帶把的。」

手掌離開了,她急的跳腳,嚷道︰「我是女子,我生來就該是女子!」

他向前走去,說道︰「就算你把那玩意割了,你也成不了娘們。」

她委屈地哭了起來,越想越是難受,這人已經走遠,她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

師父與杜厲早有計劃,葉雲生這一路與杜厲是分開出發的,選的路也非一道。

盡管將來河東的好漢們殺的殺,關的關,可未必能夠把消息全然瞞住。

江湖上的事,往往準備再充分,也會有意外伴隨。

偏偏一點意外,就可能導致前功盡棄。

分作兩路,也能降低風險,提高成功的可能。

他並非一人獨往。

同行的有解縣蕭家的蕭雨亭,烈風門的張彪,千秋忠義堂的關若男,古龍門的李耀華,王家的小淘氣王嬌嬌。

葉雲生按下馬,對幾人抱了抱拳,目光停留在王嬌嬌臉上。

「干嘛?」她氣惱地問。

他本想勸王嬌嬌回家去,以這丫頭的年紀和本事,去了只是累贅,他完全不需要這丫頭跟隨同去。

可他沒有把話說出來。

因為五家同在此地等候,他若是獨叫王嬌嬌回去,那是既傷了王嬌嬌的自尊,也把王家的面子給踐踏到了極致。給另外四家知道,王家往後的江湖路還怎麼走,如何還能在江湖同道面前抬起頭來?

他埋住了話頭,只與五人一起說道︰「此行大家小心,若有危機之處,還請莫要勉強!」

六騎順道而下,過了兩里,山道上停著一騎。

馬上的騎士見到他們來了,高興地說道︰「可算是等到你們了。」

葉雲生道︰「師弟,我們可是早就說好的。」

等在此處的這位騎士正是梁介,滿不在乎的笑著,「師父面前,豈有不听你們的道理,但是怎麼做,我都不能違了本心。這不僅是師父的心願,更是師門的大事,我這個當弟子的,哪里有躲起來的道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