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四位大人

當樂山居大堂黑壓壓的擠滿了人時,湛非魚已經吃完早飯了,正在看粘貼在牆壁上的詩作和文章。

陽光從窗口斜斜的照射進來,仰著頭的小姑娘周身被鍍上柔和的光亮,靜美的好似畫中人。

「這看著不像鄉野丫頭啊。」錦袍小公子忍不住的嘀咕,沒見到人之前,還以為是個嘩眾取寵的粗鄙丫頭,可如今一看,卻應了那一句月復有詩書氣自華。

「切忌人雲亦雲。」站一旁的同伴笑罵道。

且不說顧大學士有沒有收徒,端看陳縣令、縣學教諭、夫子以及一眾生員對湛非魚的維護,便知道小姑娘不是池中物。

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只怕是有心人特意放出來的。

湛非魚今兒特意穿了淺藍色襦裙,襯的小圓臉好似無暇的玉璧,一雙烏黑的眼更是靈慧動人,發髻兩側簪了白玉蝴蝶簪,華貴卻不失童趣。

錦袍小公子環視了一眼四周,忍不住笑道︰「先敬羅裳後敬人,之前這些人說的多難听,這會一個個蚌殼一般不敢開口了。」

「你看她頭上的點翠簪子、耳墜和腰間的玉玨明顯就是一整套和田玉打造的,她買不起自然是長輩所賜。」青年附和的點點頭。

這套佩飾價值上百兩,而且看造型工藝便知道出自大師之手,南宣府最好的珠寶鋪子都不一定能買到,很可能出自京城,那只可能是顧大學士所贈。

在場的讀書人不是傻子,湛非魚若一身寒酸,這大堂就不會如此安靜。

「萬兄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刷一下,眾人轉身向門口看了過去,隨後又讓出一條路來。

湛非魚看向走過來的萬雲浩,白女敕的包子臉上笑容璀璨,只不過清脆的聲音卻能將人氣死,「我听說萬舉人輸不起,所以放出流言中傷我老師,說明日的比試老師已經將題目透露給我,而且詩作和文章都已替我準備好了。」

萬雲浩俊朗的臉上露出無奈,「湛小蒙童多慮了,謠言止于智者,顧大學士品性高潔,又怎會如此行事?」

「如此我就放心了,看來萬舉人即使輸了也會心服口服,而不是找各種借口給自己開月兌。」雙手負在背後的湛非魚很滿意的點點頭,這勝券在握的高傲姿態好似她贏定了。

萬雲浩表情微微僵硬,饒是他擅辯此時也不知道能說什麼,看著矮墩墩卻是氣勢十足的湛非魚,萬雲浩莫名的有種一腳把人踢出去的沖動。

「湛非魚,你莫要口出狂言!」憤怒的反駁聲響起,秦鄴快步上前,高聲辯道︰「我姐夫乃是舉人,你一個讀書不到一年的小蒙童,你憑什麼能贏!」

怒紅雙眼的秦鄴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郎,他即使說了不得體的話也情有可原,「你若真有本事,就不該讓顧大學士出題、評卷,顧大學士若是回避,你還能贏嗎?」

論真才實學,樂山居大堂里這幾十個讀書人,沒有人會認為湛非魚會贏,但她是顧大學士的弟子,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評卷的人敢讓湛非魚輸?

再者湛非魚年幼,這比試的題目只怕會傾向于她,考帖經題,考算學題,即使作詩,有顧大學士修改斧正過,湛非魚的詩會差到哪里去?

湛非魚繃著包子臉沒開口,眉頭微微蹙著,很不滿秦鄴的挑釁。

目光微閃,秦鄴高昂著下巴,咄咄逼人的質問,「言非法度不出口,行非公道不萌于心。湛非魚,你可敢公平公正的和我姐夫比試?」

「是啊,按理說顧大學士該避嫌的。」人群中有人小聲附和起來。

「避嫌又有什麼?以顧學士的聲望,不管是誰出題是誰評卷,結果都是一樣的。」感慨聲里透著幾分無奈。

「那萬兄不是必輸無疑?難怪湛非魚敢發出挑戰!」說話的人很是憤慨,可惜卻被同伴給制止住了,若是得罪了顧大學士,這輩子就完了。

錦袍小公子身邊站的都是南宣府大家族出來的子弟,听到這議論聲,幾人對望一眼,對萬雲浩的算計了然于心。

「哼,萬雲浩這是輸不起嗎?」小公子嗤笑道,萬雲浩分明是在利用輿論來造勢,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即使輸了,也是因為比試不公而已,贏了自然不必說。

青年倒沒什麼憤慨不滿,笑著道︰「萬雲浩出身寒門,又是南宣府最年輕的舉人,他若拜師顧大學士,今日與他交好之人,日後或許能得到萬雲浩的提攜。」

看形勢對自己這邊有利了,秦鄴再次強勢逼問,「湛非魚,你敢嗎?」

「阿鄴,不可無禮!」萬雲浩佯怒的斥了一句,對著湛非魚溫聲道︰「湛小蒙童不必听阿鄴的胡言亂語,不管結果如何,我願賭服輸。」

對比態度高傲、仗勢欺人的湛非魚,再看著君子端方,飽學多才的青年舉人卻要被迫棄筆,日後只能經商或者務農,在場讀書人,尤其是寒門讀書人頓時怒了起來。

他們寒窗苦讀數十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金榜題名,可吃了那麼多苦又怎麼樣?一個八歲小丫頭就能將他們逼上絕路,天道不公!

萬雲浩神色平靜,可那攥緊在身側的雙拳,那微微顫抖的手臂,卻讓人明白他在壓抑著悲痛和無奈。

面對眾人憤怒的目光,湛非魚終于開口了,「萬舉人不必惺惺作態,你口口聲聲說我老師品行高潔,可實際上卻不相信比試會公平公正,甚至煽動大家的情緒,認為我贏不過是作弊。」

不給萬雲浩反駁的機會,湛非魚揚唇一笑,「當年萬舉人為了攀附秦家,可以背叛恩師,對于你的偽君子真小人,我既然要贏就不會讓你有找到任何借口,我已經和老師說了,比試會推遲到六月二十日,老師不會出題也不會評卷,出題人是裕親王、劉謇劉大人、禁龍衛指揮使、南宣學府秦教授。」

湛非魚說完後,看著震驚的萬雲浩,笑容嘲諷而冷漠,「如此萬舉人可放心了。六月二十,我等著和萬舉人一較高下!」

前後不到兩刻鐘,湛非魚就這麼瀟灑的離開了,大堂里的一群讀書人都陷入了沉思,有眼界淺的人不由問道︰「這四個人有什麼不妥嗎?」

寒門子弟大多數是一頭霧水,倒是錦袍小公子幾人都了然于心,見有人問了,小公子看了一眼萬雲浩朗聲給眾人解惑。

「裕親王乃當今聖上的親叔叔,是個閑王,一貫不理朝政,不過有傳言裕親王和顧大學士曾有矛盾,還是聖上從中調和的。」

其實是裕親王當年有意把女兒嫁給顧輕舟,可惜被顧輕舟拒絕了,裕親王氣的夠嗆,差一點擼著袖子去揍人,這事也不是什麼秘聞,但凡打听一下就知道,因此裕親王是絕對不可能偏幫湛非魚。

「劉謇劉大人乃是左都御史,正二品的朝廷大員。」關鍵是南宣府的世家子弟都知道仝同知正是劉謇一脈的人。

而這一次孫福入獄,仝同知被章知府奪權,湛非魚就是導火索,劉大人不弄死湛非魚都算寬容了。

再者陳縣令對湛非魚有知遇之恩,而劉謇厭惡陳渭彬,所以兩相結合,劉大人只會幫萬雲浩。

禁龍衛?這三個字就代表了一切,只听命于聖上,而去年新科狀元彈劾禁龍衛,這奏章可是從翰林院遞上去的,禁龍衛指揮使能和顧大學士交好?

至于最後一個出題人秦教授更不必提了,這可是南宣府府學的教授,也是萬雲浩的岳父,他公平公正也就罷了,反正是不會幫著湛非魚。

听完這四位大人的來頭後,有人忍不住道︰「所以這比試絕對不會偏向湛非魚?」

錦袍小公子忍不住的白眼一翻,懟了一句,「你這不是廢話?」

還偏向湛非魚,不偏著萬雲浩就不錯了,撇開府學秦教授不提,余下三人和顧大學士都算是有仇的,幫倒忙還差不多。

「姐夫?」秦鄴有些傻眼了,腦子里亂糟糟的,這和他們之前設想的不一樣啊。

萬雲浩也沒想到湛非魚會如此,或者說顧學士竟然能做到這一步,這比試自己若贏了也就罷了,可如果輸了……

一時之間,上泗縣的流言蜚語消失的無影無蹤。

六月十八日,夜。

一路車馬勞頓,劉謇到了上泗縣之後並沒有入住縣衙,而是直接去了縣學。

「大人,仝大人拜見。」僕人低聲回稟,這一路上大人累的夠嗆,再者一個八歲小蒙童和舉人的比試本就是一場鬧劇,卻讓大人放下朝廷公務趕來上泗縣,也難怪大人面色難看。

蠟燭昏黃的光亮下,劉謇冷著臉沒開口。

顛簸了一路,他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再想到陳渭彬也壓在上泗縣七年,竟然還能興風作浪,劉謇陰沉沉的目光里多了一道殺機。

片刻後,仝同知帶著仝旭在僕人的引領下進了書房,父子倆畢恭畢敬的行禮,「拜見大人。」

「行了,這麼晚來見本官有何事?」劉謇端坐在書桌後,視線停留在手中的公文上,並沒有看仝家父子倆。

已經失去價值的仝同知根本不配得到他的關注。

「大人……」仝同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詳細的把湛非魚、孫福還有活字印刷術的事給回稟了一遍,之後就磕頭請罪,「還請大人再給卑職一個機會。」

如果沒有劉大人的扶持,以仝同知現在的處境他根本不可能扳倒章知府來奪權,只可能在同知的位置上苦熬幾年,然後致仕。

劉謇終于抬起頭,他面容干瘦,眼皮耷拉,顯得一雙眼更為陰冷刻薄,「我听聞秦家已經投靠章程禮?」

「稟大人,秦銘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仝同知立刻把秦家貶低的一無是處。

想當初,章知府在南宣府不曾站住腳,秦家則選擇中立,兩不相幫,可如今仝同知落敗了,秦家立刻投靠章知府,不過是想要借著章知府的手來打垮仝家,之後取而代之。

同為南宣府的世族,仝府一旦落敗,真正得利的反而是秦家,至于章知府,當任期滿了只會調走。

劉謇看向跪在一旁的仝旭,語調冷漠,「這便是你的長子,如今不過秀才,你認為顧輕舟會收他為徒?」

劉謇干瘦的臉上帶著幾分譏諷之色,在京城多少青年才俊想要拜師顧輕舟都被他拒絕了,仝旭已經二十一歲了,不過是個秀才,資質平平而已,還敢妄想拜師顧輕舟。

「大人,顧學士會收湛非魚必定是因為活字印刷術,既然顧學士會收徒,到時候若是犬子贏了,眾目睽睽之下想必顧學士也不會拒絕。」仝同知也是沒辦法了。

仝府想要翻身要靠劉大人扶持,但同樣的,若是仝旭能拜師顧大學士,那仝府就有了靠山,還需要懼怕章程禮嗎?

跪在地上的仝旭再次磕頭,態度謙卑至極,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還請大人給小輩一個機會。」劉謇沉思著,他和顧輕舟沒什麼仇恨,但湛非魚若是拜師顧輕舟,這就等于是他的敵人了,小姑娘不足為懼,可關鍵他背後是顧輕舟,是整個翰林院。

「你且說說萬雲浩的事?湛非魚為何挑上了他?」劉謇讓仝同知和仝旭起身了,比起湛非魚拜師顧輕舟,自然是仝旭更好,這畢竟是他一脈的人。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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