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死了一遍又一遍的未來

作者︰不是老狗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對于這個年邁的道人喊自己前輩,玄素寧並不意外。

天下道人在玄均觀面前皆以晚輩自居,這是規矩,也是定論,不存在什麼異議。

所以,哪怕他看起來已經很老了,可喊自己「前輩」也依舊理所應當。

終究只是個稱呼而已。

可問題是……

這個道人是誰?

為何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道宮門口,而自己卻沒感應到他?

這才是疑惑。

不過……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哪怕對方出言警告,可玄素寧卻依舊無視了他的警告,第二步直接踏了出去。

但就在她要邁步向前時,忽然,靈台一動,下一刻,她想都不想,就直接後退一步,而就在她剛剛要落腳之處,一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巨石,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她的眉頭皺起,目光再次落到了那雙手合攏的老道身上。

「移山填海,卦師的手段?」

聲音冷冰冰的,顯然,這阻攔她的一步去路,已經讓她心中不愉。

不過沒關系。

時間,站在她這一邊。

而無欲老道也沒有在使手段的意思,只是依舊誠懇的說道︰

「天都黑了,前輩還是莫要出門了吧。外面……多危險呀~」

「……」

這下,玄素寧不想廢話了。

「錚!」

那拂塵之中抽出的長劍搖光在手腕之中翻花變化。

「嘩啦。」

那遠超李臻的體悟之下,瞬間,她看到自己與這人的未來。

……

長劍于慢速的時光中直刺,借助衣衫飄飛如雪一般的足尖一點。

靜止的時光中,搖光已經在下一秒就要抵達道人的胸口。

她不喜歡殺人。

或者說漫無目的的殺人。

可任何想要顛覆玄均觀身上肩負的使命,顛覆人族未來之人,便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

當斬!

她不喜歡斬,更喜歡刺。

因為那樣血流的會稍微少一些。

于是,一劍刺向了這道人的心口。

可就在要刺入道人心口時,那遲尺的距離卻無論如何也觸及不到了。

很奇怪,很離奇。

可偏偏,就是刺不到。

大地……不,她的腳下已經月兌離大地。

是一種難以理解的東西,抽象的在帶他遠離自己的劍尖。

哪怕他的動作依舊遲緩,亦不見任何動作。

可偏偏,天地自發的保護著他,遠離了這一劍的距離。

哪怕只有一點點,可卻永遠都踫不到了。

試著加速時間,試著伸長胳膊。

可都是無用的。

就像是落在地上的兩顆橘子,哪怕同樣的一棵樹上落下,可卻依舊掉落在了不同的地方,直至腐爛,也只能各自化作蓬勃而生的幼苗,在時間的流逝中重新長成橘樹。

時間,只是讓它們腐爛、落地、生根、發芽。

可卻無法把它們聚在一起。

沒有用,踫不到。

這個未來……

不行。

于是,被舍棄。

……

既然山河拱衛,那就尋他人相助。

于是,她跨越了漫長的時間長河,來到了自己的過去。

過去時,在一處山明水秀的道觀之中,師父看著年幼的她,拿起了自己手里那把搖光。

「徒兒,記住為師這一劍,以後若遇到不敵之人時,拿為師這一劍教訓他!」

長劍平平無奇,向前刺去。

所過之處,連天地都為止腐朽,化作了最無用的塵埃。

哪怕只有三尺……

可卻夠用了。

于是,明明是在道觀之中的師父,遞出這一劍直刺時,卻已經降臨于這香山道宮之前。

平平無奇的,朝著那道人刺去。

道人無聲無息的化作了飛灰,再也消失不見。

結束了。

就在時光恢復了正常時,她卻又听到了那人的聲音。

依舊是在原地,也依舊是那般邋遢的模樣。

「觀主連這一劍都給前輩了?唉……還真是心疼前輩喲。可惜……殺死貧道一次又能如何呢?」

于是,師父的身影再次出現,又一次遞出了平平無奇的一劍。

道人再次化作了飛灰。

可下一刻,他卻再次從那莫名處走出,依舊是同樣的模樣︰

「沒用的,前輩。貧道,死不掉的。」

說這話時,這邋遢老道的臉上卻全是一股厭惡的模樣。

「若能死,貧道早就自己去尋死啦。也不至于天天過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于是,師父的身影再次出現。

又一次刺出了一劍。

無欲老道再次化作了腐朽的粉末,可卻同樣又一次原地出現。

而這次的玄素寧……已經開始有些微微氣喘了。

見狀,老道神色誠懇的說道︰

「前輩,沒用的,上個月,貧道還在那極北之北,被那條老不死的妖龍用燭龍照挫骨揚灰了幾十次,連它那專門污人「性命」的雙眸之光都弄不死貧道,貧道勸前輩還是不要白費氣力了。」

「!」

玄素寧的臉上忽然爆發出了一股強橫的殺意︰

「身為人族,竟然不顧盟約深入極北之地!當斬!」

于是,在愈發急促的呼吸聲中,那年輕道人持劍的身影再次出現,刺穿了無欲老道。

可下一秒,他還是出現了。

甚至出現的更快。

無視了還尚未消散的玄均觀觀主所留之影,繼續說道︰

「我也不想去,但有人讓我去,我能怎麼辦?」

有人……?

玄素寧一愣。

然後,就見無欲老道忽然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身邊。

不防、不守、不攻、不襲!

近在遲尺!

玄素寧想都不想,手中的搖光橫斬。

唰~

道人的頭顱在鮮血噴發中,直接就飛了起來。

可身軀倒下的瞬間,他卻再次出現在了遠處,繼續說道︰

「那小牛鼻子也不讓人省心啊。」

一邊說,一邊走,一步一步,來到了玄素寧面前。

似乎送給玄素寧來殺。

于是,心口涌出鮮血時,無欲道人忽然得意一笑︰

「他若在江南悟道……對我們來講,可是件大好事。」

「……」

還未來得及抽劍而出的玄素寧一愣。

然後,尸體再次倒地,又一個道人從莫名處走出,繼續用一種悍不畏死的精神朝著她走來。

「龍氣受損,王朝漸微。得龍氣者,人人皆有逐鹿中原之機。」

「……」

說完,不需要玄素寧動,他自己就已經攥住了那把搖光,朝著自己的心口捅了過來。

「噗呲。」

鮮血橫流。

可無欲老道的雙眸卻越來越亮︰

「龍脈逸散于人間之時,是劫難,亦是機會!」

說完,倒在一邊。

而當他再次出現時,依舊徑直奔著已經收手了的玄素寧走了過來,竟然哼起了歌謠︰

「有人為功名呀,有人為第一。」

「有人為蒼生呀,有人為野心!」

「有人視不見呀,有人好可憐。」

「但都不如我呀,我卻要成仙!」

「噗呲。」

引頸自刎。

「前輩自行決斷。」

「不可妄動,亦不可停滯不前。」

「須知時機未到混沌不開,行之,恐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只需靜待,陰中有陽,陽中存陰。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末路窮盡之日,便是否極泰來之時。」

「江山易主,群龍無首,萬物歸于混沌。」

「混沌盡頭,便是朗朗乾坤復明之時!」

「天地,自有定數。」

「前輩的時間,還沒到啊……」

一次次的死亡。

一次次的新生。

從一開始的隱晦提醒,到後來死的多了之後的愈發直白。

玄素寧知道,他在告訴著自己一些東西。

因為之前,她曾找袁天罡算過一卦。

卦象也只有兩幅,一幅為︰乾卦,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流盡干涸,乾坤反覆!

而另一幅則是︰見九!群龍無首,江山易主。

一幅,是讓自己出走。

而另一幅,是讓自己留下。

選擇權交給了自己。

而如今,這道人的話語同樣如此。

只不過,比起袁天罡要更為直白一些。

告訴自己可以出,但不是現在。

那麼……

問題來了……

「嘩啦。」

魚兒重新如水。

時光流速恢復了正常。

未見師父來自過去時的背影,也未見眼前這道人死了一遍又一遍,來告訴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剛剛說完「天黑,外邊危險」的話語,然後用一種誠懇的表情看著自己。

可玄素寧卻在思考一件事。

自己看到的未來……

是他已經籌謀已久,提前布置好了的麼?

還是說……

一切,都只是他用來麻痹自己、麻痹玄均觀的手段?

仿佛那「出與不出」的問題一般無二的選擇,如今再一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握著搖光之劍,神色平靜說道︰

「龍脈有變,你可知,攔我,龍脈便會受損,引得龍氣逸散,江山風雨飄搖。這,可是不得善終的大因果。」

听到這話,無欲老道卻仿佛跟個渾人一般搖頭︰

「貧道不知道前輩說的是什麼……」

充滿了無賴的模樣。

見狀,玄素寧眯起了眼楮︰

「那我若是偏要出去呢?你要攔我?」

「那倒不是。」

無欲老道搖頭,那模樣就像是一個手握別人把柄的混混,忽然露出了笑眯眯的模樣來︰

「只是,這洛陽龍脈有兩條,一條為尹闕洛水,一條為北邙龍門山,而這兩條龍脈以二龍戲珠之勢拱衛京城的陣眼,好像就在前輩這靜真宮下吧。嘿……前輩盡管去。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貧道絕不阻攔,嘿嘿嘿嘿……」

他加重了語氣,像是調笑,像是惡趣味。

仿佛破皮無賴在調戲一個良家女子一般。

可玄素寧的眼神卻閃爍了起來。

「你,威脅我?」

「對啊。」

無欲老道坦然應聲︰

「以蒼生威脅前輩。不怕的話……你就走嘛……不過吧,前輩。貧道覺得,前輩不會走,是不是?若不守護好這香山之下的那跟定龍樁,引得龍氣反彈……那到時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龍脈有變這麼簡單了。況且……」

忽然,他眼楮眯了起來。

雙手攤開,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和煦的風吹拂臉面一樣,露出了愜意的神色。

「前輩難道沒感覺出來麼……這……越來越多了啊。」

「……」

玄素寧無言。

只是等無欲道人享受完了那不知從何處而生,可卻愈發磅礡的天地之在周身涌動的感覺後,再次睜眼時……

面前,已經無人了。

只剩下了靜真宮那緊閉的門戶,以及洞開的道觀大門。

仿佛在說︰

「慢走,不送。」

「哈哈~」

見狀,無欲老道不知為何,發出了一聲極為暢快的笑聲,提著邋里邋遢的道袍,走出了這片清淨之地。

……

「……」

奔騰不息的黃河水,在經過了短暫的澄清後,隨著夜幕的降臨,再一次變得渾濁。

一切歸于了平靜。

河邊,王伯當在清醒後,就立刻警惕的護在了李密身邊。

而原本站在法壇之上的靜明道人卻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連帶著一齊收走的,還有那套古舊的法器。

但李密手里的碎片卻依舊存在,只是看不見任何鮮血橫流的模樣,依舊是那黑漆漆的樣子。

同時,原本包裹在他全身的如若黃河波濤一般的光芒,也消散殆盡。

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只是……

王伯當卻忽然感覺到這片天地……有些不同了。

說不上來哪里不同。

可確實是不同了。

下意識的,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在他的感應之中,天地之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豐厚。

正在一遍遍的洗刷著他的神髓。

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神念似乎都在飛速增長著。

「……?」

他那古怪的雙眸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絲疑惑。

到底……

發生了什麼?

……

「啊!!」

當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黃喜子本能的闖進了宮門,雙手出現了一片氤氳,第一時間忽視掉了那衣衫不整的嬪妃,來到了楊廣身邊。

「陛下!陛下!?」

他焦急的話語迅速響起,但馬上就被一聲響徹在整個江都行宮的命令所代替︰

「御醫!孩兒們,把御醫給咱家帶來!馬上!」

「嗖嗖嗖嗖……」

剛剛入夜的皇宮,無數內侍在听到了干爹聲音的剎那,撕掉了原本純良的偽裝,一部分人飛檐走壁的朝著黑暗中御醫值夜的地方撲去,而更多的人則是護在了整座暖閣的四周。

圍的水泄不通。

很快,衣衫都凌亂了的御醫便走進了暖閣之中。

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皇宮之中兩匹快馬狂奔而出,筆直的朝著狐裘大人所在的府邸奔來。

而在距離府邸還有百步距離時,一名內侍聲音尖銳的喊道︰

「傳旨!宣妙應真人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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