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加餉與主持考課

天寶七載深秋十月,李嗣業從長安回到北庭治所庭州城。他從長安回來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升北庭三軍的基本待遇。正值府兵制和募兵制的交替時期,各鎮邊軍的基本待遇已經固定下來了,最底層的兵卒每月絹一匹,粟米一石,一年十二匹絹,粟米十二石。

這個待遇換算下來到底是多少呢,由于絲絹在大唐是硬通貨,遠比時而膨脹時而緊縮的開元通寶貨幣要穩當的多,所以可當做錢來用。生絹一匹的價格是五百錢左右,粟米十錢一斗,一石是近百錢,一個普通兵卒的月待遇是六百錢。

安西四鎮的待遇稍微高些,合計下來將近一貫,禁軍御林軍和龍武軍的待遇是邊軍的三倍。而待遇最低的,就是北庭節度使麾下的募兵。他們手中無田,每月只發放粗麻一匹,青稞一石,有私馬者馬料一日補給五升。表面看上去與其他邊鎮的數量一致,但這純粹是自欺欺人,麻布一匹的價格不過百余錢,青稞更賤,甚至在河西等邊鎮,青稞是當做飼料來使用的。

他曾親自去黑水守捉的一個長征健兒的家中視察,此兵卒家中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孩子面黃饑瘦,妻子衣不遮體。他們三口人每天要消耗四斤糧食,就算頓頓吃青稞糌粑,一石到達月底也不會有余糧,兵卒家中沒有養任何牲畜,冬天沒有御寒的衣物,日子很是淒苦。而這,就是邊關大多數唐軍的生活水平。

由于府兵制到募兵制的轉換初創,等于是模著石頭過河,軍餉制度存在不少的缺陷,長安禁軍普遍偏高,邊軍又普遍低。邊軍的戰斗力與待遇的比例正好與禁軍呈反比。

李嗣業與趙玼和臧希晏開了內部會議進行商議,決定只漲底層什長和兵卒的待遇,每月發放生絹一匹,粟米一石外加青稞一石,什長生絹一匹外加火麻布一匹,糧食與前者照舊。條文由行軍掌書記岑參起草,最終成文張貼在庭州交河金滿等城池的城牆上,也張貼遍了北庭治下所有守捉城。

同時李嗣業下令,北庭三軍中有家眷,並且在本地擁有戶籍者,頒給永業糧田二十畝。

升餉的消息傳出,轟動了瀚海軍、天山、伊吾等三軍的軍營。

他們中有些人在軍中服役已經有二十余年,卻因為待遇太低無法成家。就算許多生長在北庭本地的胡女,也都不願意願意下嫁固守窮困的征夫。他們寧願嫁給走街串巷的貨郎,嫁給奔波行商的商賈,這是很大的問題。

往輕了說軍漢們為大唐守御邊關,卻窮得沒有了第三代,往重了說,北庭軍經過鮮血洗禮的優秀基因未能遺傳下去,直接使得整個北庭軍後繼無人。往更嚴重了說,整個磧西都沒有造血功能,一旦河西走廊被切斷失去中央的輸血,能夠堅守就是安西北庭那些後繼無人的白發老兵。

改變了北庭軍兵卒的基本待遇,使得李嗣業一時間的威望和軍心所向,超過了過往的任何一位北庭節度使,廣大兵卒們都贊不絕口。

這還只是他的初步計劃,今年內他要利用手中的權力,給天山軍和伊吾軍各招募一千人的兵力,並補全他們的鎧甲兵仗。

甲冑和兵仗才是真正的內耗,而且有錢都不好使,少府監治下的北都軍器監各署包括武庫在內,都需要少府監和兵部的共同批文,才能夠根據邊軍的定額集中采購。

當然制度有漏洞,也是可以從中鑽空子的,只是需要更多的錢。長安城中盤踞著明面上暗地里許多勢力,只要有錢,他們就能給你搞到一切想搞到的東西,

一切又都回到錢這一方面。沒有錢財寸步難行。

戴望在天竺和蔥嶺已經經營了一年多,他的商路起步已經初步成功,眼下就看這個生財機器到底有多大的產出了。

他利用今年考課的機會,決定在安西四鎮到沙洲等地跑一趟,親自完成對商路的統籌決策。北庭的管理工作,暫時交給趙玼和臧希晏聯合來管。

隴右道采訪使的全稱為采訪處置使,並無專門的衙署,一般是節度使等人兼職。只是今年情況令人意料不到,本該兼任采訪使的應該是隴右節度使哥舒翰,沒想到卻成了北庭節度使李嗣業,這兩個邊鎮完全就不是一個體量好不好,讓李嗣業監察他們實在有些資歷不足。

由于今年是小考,隴右各州刺史將自家官員的考課進行打分,李嗣業則只需把這些考課評價收起來,簡單看一下,只要不是太虛高太離譜就行。節度使刺史們的考課則由李嗣業親自去評價下達。

面對繁瑣的課考工作,過往的考課需要采訪處置使親自游走于各地,實地調查節度使、刺史們的工作成果,然後給出判斷結果。

李嗣業自然沒有那麼充裕的時間,他上任之初就決定把考課的規矩給改一下,命令邊關節度使和各州刺史們,寫一封今年內的政府工作報告,稱之為總結函上交給他,然後在總結函的背後寫下建議給自己的考課評分,同時也寫下臨近幾個州縣官員的用政得失和估計考課成績,他經過統一總結之後,便可以輕松得出結果。

這個方法非常合理,所有人都喜歡給自己打超出實際的成績,而給鄰居打出平庸的成績,這樣綜合一下,結果反而更接近實際情況。

他本人已經在安西四鎮的老巢龜茲城中了,身邊只帶了行軍掌書記岑參和婢女道柔,他也沒有把行程和路線泄露給安西軍諸將。因為他過去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如今因為身份的懸殊產生尷尬,特別是在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的面前,他連同對方見面時說什麼都沒有想好。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其實就是一支樂曲一柄樂器的差距,以高仙芝那樣的性格,可能就瞧不上他這不務正業靠著旁門左道,溜須拍馬逢迎皇帝得來的采訪處置使。李嗣業或許也不太感冒高仙芝的頑固思想,只會打仗的人怕就只能看到戰機,卻看不到其他的機會。

他在城中駐足休息後,第二日動身出發,十三天後到達疏勒城。

進入疏勒城後,他直接去往紙坊,結果戴六郎卻不在紙坊,根據造紙的工匠們說,戴望可能在蔥嶺守捉城一帶,蔥嶺地區驛站的鋪設才是重中之重。

他給戴望寫了去信一封,命驛站傳遞到蔥嶺去。他自己則在紙坊旁邊戴望的小屋中等待。

距離上次來這里已經超過一年,房間顯得更加逼仄了,只是因為房間靠牆做了許多架子,書冊和書卷整齊地排列在了上面。

他翻開其中一本書看了看,里面竟全是驛站系統的構建和大宗貨物的傳送方法的設想,各種新奇思路竟然有上百條之多。他又打開其中一張卷軸,紙張上用細筆涂畫的,正是驛站的設計圖,四方形用泥土夯築,竟然像一座座小型的烽燧。如果再仔細去看,驛站的各個部分設施完備,對于材料的要求也最為節省。

戴望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全面性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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