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赴任蔥嶺守捉

一個人的升遷罷免,最關心的是親朋和仇敵,所以陸謙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刻心神不寧,找個機會去了表兄簫挺府上。

他推開隔扇門進入,跪坐在案幾前的簫挺突然放下手中筆墨,將宣紙一把抓起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竹簍中。

陸謙感覺到情況不妙,但還是彎下腰來插手:「表兄。」

「請叫我簫挺參軍,你來找我,又有什麼事?」

「簫參軍說得哪里話,我無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看到簫挺臉上那生人勿近的表情,陸謙悻悻地說道:「听說來曜都護外派李嗣業做了蔥嶺守捉,表兄為何不從旁勸阻,讓此人如願以償地領了實缺?」

「我該怎麼做,是你能過問的嗎?」簫挺冷冰冰地把話頂了回去。

陸謙雖然心中有怨念,但不敢有任何不快之色。他吃了嗆依然賴著不走,乖乖地跪坐在簫挺面前,等待表兄作出解釋。這也是一種非暴力強迫合作的方式。

簫挺瞧見他就來氣,但也輕易甩月兌不了難纏的表弟,只好透露出一點兒用意讓這頭蠢驢安心。

「這個蔥嶺守捉,偏僻苦寒,地理無足輕重,把他打發到這里成為守捉使,你認為他還能立功升遷嗎?」

陸謙一听,感覺表兄的話果然很有道理,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團厚重的包裹,雙手奉到案幾前。

「這是家中從京兆捎來的一些財物,還請表兄笑納。」

簫挺依然面無表情,陸謙只好把包裹放在案幾上,叉手告退。

等他走出簫府,心中尤感憋屈,張口恨恨地罵道:「裝什麼玩意兒,老子每次給你送許多錢財,還跟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若不是來都護跟前他送不進去,何須巴結簫挺這個冷面的小人。

……

五天之後,李嗣業正式動身前往蔥嶺,蓋著都護府大印的官牒揣在懷中,其余生活用品裝進背包,或打成鋪蓋卷兒駝在馬背上。

他前去蔥嶺赴任,宅院要被都護府收回去,半路上殺掉張括一伙所獲取的財物和花紅獎賞不能留在那里,他特地雇佣了一輛馬車,載著這些東西到蔥嶺上任。

田珍和藤牧騎著青馬跟在身後,這就是他的全部團隊和家當。

蔥嶺,後世被稱之為帕米爾高原,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是五山匯聚交結之地。

雪峰連綿映千愁,寒潭生波照漢心,自從漢武時期張騫開闢開闢絲綢之路後,這里埋葬了多少漢家男兒,連綿的雪山和高寒嚴酷卻始終擋不住他們的腳步。

在這種地方煮肉,你永遠吃不到熟食,水的沸點始終保持在七八十度。空氣稀薄還會產生一定的高原反應。

高原上山峰聳立,山巔上白雪皚皚,一年四季不化。一年中只有五六七這三個月溫暖濕潤,高原谷地中長出郁郁蔥蔥的青草和野蔥,那種青翠的綠讓人望之心生憧憬,這便是蔥嶺的由來。

蔥嶺守捉城就在絲綢古道上方,原是喝盤陀古國的都城,背靠著其中一座山峰,傍鄰徙多河,處于地勢平緩的第二階梯,俯瞰守望著下方的蔥嶺驛站。

前來的路上李嗣業做了許多功課,得知蔥嶺守捉的範圍內,竟然還管理著一個小國,這個小國的名字叫識匿,人口應當有幾千人,歸順大唐後其王被封了一個可以世襲的大將軍,暫時不知道是幾品,但總的來說,是要受他這個蔥嶺守捉使的管轄。

李嗣業騎著黑胖一路向上,這個季節氣候還算溫和,馬蹄下的青草碧綠,他拽住馬韁,手搭涼棚眺望,看到了坡頂上的小城。

他心中略感巴適,轄下管著一座城,一座驛站和一個國家,這個蔥嶺守捉使,還是大有可為的嘛。

等他騎馬立在城頭下,一瞧這守捉城的規模,心頭上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未免也太小了點兒,城寬縱深不過幾十丈,以夯土和白石建成,大小規模僅僅相當于大漠中的一座綠洲集鎮,或是歐洲中世紀的伯爵城堡,比縣城可差遠了。

夯土的女牆垛口上探出一名士兵來,看到下方李嗣業身披鮮亮的鎧甲,連忙扶起扔在地上的槍,叉手稟問道:「來者可是新任守捉使李使君?」

李嗣業抬頭道:「正是本官,快快開門。」

小兵連忙下去跑到守捉使官邸所在——一座草廳中,對盤膝坐在地上打繩結的倉稟主薄于構通報:「于主薄!快!新任守捉使來了!」

小兵又壓低聲音悄悄說道:「這位新任守捉使,好像不一般。」

于構嗯了一聲說:「必是不被上官重視的失意之人,有什麼不一般的?」

「老守捉使來上任的時候,抱著酒葫蘆孤身一人,這位李守捉使身披鐵甲,身邊還有兩名部曲,看上去頗為神氣。」

「來這種地方還能神氣?他莫不是……」

于構不慌不忙把手中的最後一個繩結打完,掛到牆上說道:「趕緊的,去開城門!」

「不,先把所有人都起來,列隊歡迎李使君!」

「吱呀。」

兩扇粗糙木門緩緩向兩邊大開,兩名臉色蠟黃的小兵探出頭,偷偷看了新任守捉使一眼,隨即板正地立在牆根。

李嗣業面無表情地抖了抖韁繩,略微低了低頭,才從門洞下方穿過。兜鍪差點兒被蹭掉,口鼻中嗆了一口白灰。

他低頭看了看道兩旁站立的百余唐軍,應該叫民兵更準確一點兒,他們身上甲冑不全,有人只戴兜鍪,有人只有護肩,有些人只有披甲,其余部位裹著動物毛皮破破爛爛,武器倒還齊全……

李嗣業的臉色陰沉下來,軍漢相互之間交換眼色,隨即面朝前站得筆直。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孩子的哇哇哭聲,然後有女人大聲說著他听不懂的話語。人群中的壯漢白了臉,不停朝孩子發出哭聲的地方張望。

李嗣業咳嗽了一聲,冷聲說道:「這是誰的孩子哭了,趕緊去哄哄!」

軍漢們中間低聲發出了奚落笑聲,那壯漢的臉白一陣紅一陣,躬身叉手說道:「謝使君,這是我的兒……,我馬上去。」

倉稟主薄于構叉手站在道路盡頭,他今天穿了淺青色的摞補丁缺胯袍,黑紗襆頭上破了洞,有幾縷頭發擠出來,在臉前飄飄揚揚,看起來很是不堪。

「卑職倉稟主薄于構,恭迎李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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