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端倪

作者︰晴更不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蓉城原本作為隋國與三洲國的交界處,本是做那互通有無的倒騰買賣,隋國的奇珍,三洲國的異寶,都算常見。走水的鏢號子更是多達十余個,走陸上的也有三兩處,可謂各有各的道。直到四年前的那場變故,商家店鋪沒死在那場神仙打架里的基本都走光了,這也就幾乎斷了好些個大鏢局家族的出路,曲家在內的幾家鏢號只得先遠遁他鄉避避風頭,所以現如今僅剩的幾家鏢局,雖然還有些營生,也成天提心吊膽地擔心放題宗的老神仙們去而復返,再折騰一次,這日子就徹底沒法過了。

不過曲家作為歸來的第一家鏢號,卯足了勁招募了不少好手,並在打擂的第三日,開張大吉了。

鑼鼓喧響好不熱鬧,在白敬澤上吊打滾的折騰下,于五終于同意他偷偷去看一眼,不但于五給他稍作易容,還有身著伙計服飾的黃鳴身旁陪著。

在看到秦誠以總鏢頭的身份朗聲致辭後,白敬澤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那個心終于落下了,身旁那笑眯眯的男子,也就沒那麼礙眼了。

料事如神吶。

左大統領已經被關押了一旬多,于五也覺得時機足夠成熟,既然問不出什麼,那就索性放了。

當然這都是當著左大統領的面說的「漂亮話」,左大統領立表忠心,說出去後一定不會說出此間情況,更不敢再與兩位大俠作對。可惜手腳被縛,否則拍著胸脯說這種話,效果更好。

帶回劉韻面皮的黃鳴便說既然要出去,還得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左統領曉得此理,便說理當如此,麻煩拿捏好力度,太輕一下暈不過去,太重有可能把自己打死了,自己細胳膊細腿的,可吃不住勁。

深夜,被打昏的左統領被蒙進布袋,看似隨意地扔在別處街上。布袋口雖是封住的,里面卻是給松了綁的,只是嘴上裹了布,喊不出來而已。

黃鳴在街頭極遠處的某個院落里憑著門縫看著,依舊沒有撤下劉韻面皮。

此處位置乃是于五精心挑選,黃鳴又推敲過一番的。兩人又推衍了各種或將遇到的情況,比如見到畢東,殺還是不殺。

或是找到老巢後是否回山門報信,到時候過來幾位師叔師伯,打殺這二關嶺的鬼道修士,是否會拔出蘿卜帶出泥。找到那本千瓣蓮秘籍,屆時會不會扣他黃鳴個知而不報的罪名?

還是功過相抵,大師傅從中周旋,讓他黃鳴逃過一劫?

一團亂麻。

于五試著讓黃鳴暗運小踏空決,在身後三十步處尾隨自己。

幾近無聲,亦無氣息。

那麼于五就能斷定,千步以外,那個鬼道修士,只要不在空曠處,發現黃鳴的可能性不大。

這便是和于五約好的,千步左右尾隨姓左的,不要冒更多風險。

黃鳴收起思緒,目睹一名打更人路過麻袋處。烏雲遮月,打更人瞧不真切,便用腳踢了踢路中央的麻袋。

在確定是有人身處麻袋中後,嚇得手中鑼鼓和燈籠一並掉到地上,待得以手代足向後撤了幾大步後,打更人伸手模了模燈籠,燈籠倒了後也被燒掉了,彎腰撿起那燈籠桿似乎心下黯然,起身後左右為難,來回擺渡,看來是在糾結是要打開包袱還是報官。

黃鳴設身處地,自然是會選擇報官的,打開麻布袋後大概率會是個死人,官家來了,即便惹不上官司也會時常在白日里被傳喚至衙門,自己下了鐘還得在家里和大堂上輾轉,不是徒惹麻煩?

可那打更人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選擇了拆開布袋。

可讓黃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人在看到左統領面容後二話不說,竟是背上麻袋就跑了。

好家伙!黃鳴按耐住心中的罵娘沖動,悄無聲息地躍過青磚牆,去追那根本不在推衍之內的打更人。

黃鳴心思急轉,才意識到那打更人自從出現,就低頭捂面打著哈欠,根本未曾以真面目示人。並且那人身法也確實了得,背著個一百好幾十斤的人,也能跑起來腳下生風,不比貼上神行符差了。

等等,剛才那男子看似撿起燈籠的舉動,可不就是貼了符的嘛,黃鳴苦笑自己經驗依舊不夠老道,要不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真想沖上前去,對那打更人豎起大拇指,再稱贊一聲老江湖。

打更人騰轉挪移,由大路轉往小巷,吊著黃鳴如遛狗,黃鳴設身處地站在那打更人的角度思考,即便身後無人,也當有人了,好在布袋內有玄機,一角處微微撕開,有那點滴熒光般的粉末,產自白首錦所在的四里海,剛好于五奔赴蓉城之前便是那邊的外門弟子,所以手中還有一些,此物之熒光幾近月光,不細看,極難顯露出痕跡。可黃鳴有後手,難道那心思縝密的打更人就沒有?果然在一處調轉路口處,兩張沒有撕透的三丈青煙符遇風而燃,打更人在確認身後有人後步伐更快,待得黃鳴走出煙霧,人早已沒了蹤影。

雖然黃鳴跟丟了打更人,卻還是遁著粉末痕跡找到了布袋的所在位置,是進了城西的一處破敗小院。

黃鳴篤定左統領就進了里面,此地只是那人臨時歇腳還是等著自己自投羅網,就不好說了。至于里面有沒有暗度陳倉的密道,黃鳴也沒個譜,可遠遠站在一處牆根盯著也不是個事兒啊,時間久了極易暴露,如果是那餃脈期鬼修親自布局,來宰殺自己這麼個開竅期小輩,那自己今晚說什麼都跑不掉了。

思慮至此,黃鳴只得先行退走,圍著大半個蓉城走了一遭確定身後無人跟蹤後,天色漸白,步入路遙店。

于五還在等黃鳴消息,見黃鳴苦笑著入內後,便知道結果了。

不過大體也曉得了對方的深淺,推斷那打更人應該便是左大統領提及的左右護法之一。既然不好惹,那就收起面皮夾著尾巴做人吧至于太青那邊,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又礙于可能暴露足竅的原因,更是不能貿然前去了。

聊完那邊,于五才記起一事,「敬澤腳下,生有一枚氣竅。」

黃鳴有些開心,「那于五女乃女乃,他小子是如何在這些年內瞞天過海的呢?」

于五搖頭道︰「是這邊遭逢變故,去了老江那邊直至今年才開得竅,雖然不曾問過他本人,但根據老江所說,本就有一個氣竅打底的敬澤去了那邊一直在習武,還真讓他練出了一枚體竅,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就在體竅還未夯實鞏固好的檔口,這枚足下氣竅就莫名其妙的顯現出來了。目前就敬澤、你我和老江知曉,還沒想出法子遮掩,這也是我急著讓他回蓉城的原因,好歹這邊有密室供他修習,好過在外面風大雨又大,那麼不讓人放心。」

黃鳴略作思量,「這虎頭鞋只有一雙,不行我倆誰出門,誰穿就是了。」

于五再次搖頭,「沒有與少主爭的道理,再說這蓉城不比太青,沒有那麼多大能可以瞧出跟腳,平時少讓他外出,也就是了。」

「不是長久之計,」黃鳴嘆息一聲,「于五女乃女乃,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蓉城這邊交給我,本來在蓉城駐守,就是太青交給我的本分事,您辛苦些,去趟胡王鎮,去找胡王他老人家合計合計,看看有沒有不服用龍岩丸就能遮蔽氣息的辦法,如果真沒辦法,去荊坡試著拍下一粒,需要的時候讓敬澤那小子服下便是。」

于五笑了,「少主把老奴想說的話都說了,本來我就是這主意的,待得蓉城些許事了,兩天內我就會動身,少則兩月,多則半年我便會回來,城西那邊有個門口帶有青竹印記的店鋪,你作為此次駐守弟子,本該去點個卯的,只是那邊的人都死光了,就離那邊遠些好了,以防不慎被二關嶺勢力抓住些許蛛絲馬跡,尋你麻煩,少主切記。」

黃鳴暗暗點頭,沉默片刻後忽然問道︰「白敬澤可有適宜的修行法門?」黃鳴問道。

「白家有本一字訣,不好也不壞,卻也不耽誤每代人都能修到個地才境界。」

「于五女乃女乃,我偶得了一本引氣集略,來自白鷺山,雖說只有上冊,卻是一本能順利開竅的不俗心決,我有足竅依然修行無虞,那改天傳給白敬澤,想必不比那本一字訣差了。」

于五笑著點頭,既然黃鳴有此念頭,那對待蓉城的白家人,都不會差了。

黃鳴繼續問道︰「這些年孫掌櫃一直待在蓉城?」

「沒錯,」于五回道︰「孫掌櫃不比老江,就是個尋常人,記賬算數,是把好手,只是足竅這種事情,不宜與之明說。」

「那老江帶著的五人?」

「老江自他曾祖父輩就是白家家奴,自老江父親那代月兌了奴籍,從此在外開枝散葉,那五人,都是他們江家僕人。」

那黃鳴便大致有數了。

白敬澤,二氣竅,一體竅,未來蓉城白家的頂梁柱。

白峮兒,二氣竅,師從齊己,登堂不入室,記名弟子而已,有陣法天賦,已經絕了外嫁念頭,會輔佐同父異母的兄長重振白家。

老江,二體竅的武者,月兌離白家不忘本的老僕,自家人。

孫掌櫃,白家自小培養的賬房先生,自家人。

另外還有五個從江家帶出來的僕從。

四處無名宅邸,一處落腳打尖旅店,路遙。

此外于五將修行所用的資源全部交給了黃鳴,共計兩枚靈幣和二百余顆靈珠,于五自帶五枚靈幣,打算去荊坡踫踫運氣。

還有白敬澤的一刀一劍,長劍倒也罷了,是把頗為鋒利的武者器具,而那把刀,即可纏裹氣勢,亦能並吞氣機,絕對不是俗物。

兩天後的清晨,于五換了副面容,在西城門出城,畢竟左統領走了,那副高曉斌的面皮,是暫時沒法帶了。

黃鳴送出城門這番,在這門洞處,瞧出了些許端倪。

是一根有線無燈籠的尋常短桿。

是想告誡自己這位駐守的太青弟子,出入西門自行掂量,還就是隨意丟在此地,並無計較?

修道之後,黃鳴自然更傾向于前者,因為修道伊始,修行之人便不再有無心之舉,就拿說話來講,尋常百姓或在情緒激動時有那傷人的無心言語,而修道之人看來,那種言語則是心念如芥子的「有心之言」。

一念悟道。

黃鳴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腳步,便馬不停蹄地回到路遙,與孫掌櫃「告假」幾天,再轉去羈押左統領的那處宅邸,雖說路程不近,權當在鬧市里沉浸修行了。

敵人的一記無理手,竟然成為了黃鳴的開竅契機,不得不說,自己與門洞,真是有緣啊。

黃鳴心境越發平穩,只待入那無匾宅子,開始修行。

黃鳴早已將徙倚引氣集略上的七至九頁內容背的滾瓜爛熟,心神收斂如芥子,周身闢塵不近身,吸氣品罡,呼氣除濁,足下輕盈,謂之曰突破三竅瓶之契機。

黃鳴除下虎頭鞋端坐于蒲團,捻出一根于五留在此地的靜心香,再將覓到的早無香火的青銅香爐放于蒲團前,取出火折子點然後,如蘭似麝的香味便傳了出來。

身前大幾十余顆靈珠是自家全部家底。

黃鳴取出其中之一向地面輕輕一扣,深吸一口氣。

一旬後,地上靈珠破裂大半數,呈現灰白氣色。

黃鳴看著自己右手掌心,喜憂參半。

喜的是開啟四竅的穴位氣府,是那右手掌心,除去餃脈期這個大門檻,其余修習大結印術的前提條件便都達成了。

憂的是自此除去眼竅外,需要拿出更多的修行資源向手掌此竅傾斜。

此竅一開,氣象蔚然,不但徙倚法決運轉周天此竅有了呼應,更難得的是此竅內部有那「自轉」痕跡,周天速率與足底兩竅無異。靈珠那縷清晰可見的靈氣,進入此竅便如同進了深潭般打了幾個轉,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黃鳴又「喂食」了十余顆靈珠,都沒有一點「吃飽」的跡象。

果真神仙難當,一個四竅修士就要「吃掉」如此多的靈珠,怪不得人人都擠破腦袋要往三宗這些個靈氣盎然的地方跑。

不為別的,易湖那不要錢的靈氣,多多益善而已。

黃鳴接著翻開集略第十頁,眉頭上的疙瘩,就更大了。

書上寫的與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第十頁提到,四竅一生,會反哺和壯大其他竅穴,不但氣量大增,還會以第四竅為核心,按照個人修行資質的不同,有了隔空御物的神通。

書中還寫,三竅入地才,不過只是如同剛學會走路的稚童,而四竅會徹底改變三竅時各自為戰的小格局,有了「餃脈」雛形,一旦開啟的第四竅內氣機枯竭,其余三竅都會在瞬息間將氣機涌往此處,一呼百應,可明明自己右手竅內枯竭,其余三竅一點想接濟新竅的跡象也沒有

這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後面寫到按照此法修行,第四竅的位置,必然會在丹田處。不是中丹田便是下丹田,如果出現在上丹田,依然有修習之法,會在集略下冊里提及,如果四竅出現在了下丹田,是有機會沖擊一下六竅的,而若是四竅出現在了中丹田和上丹田,除非有大機遇,將會終生停滯在五竅,再通過取巧沖擊餃脈期。

而具體辦法,依舊是下冊中會有提及。

黃鳴苦笑一聲,將集略丟至一旁,緩緩起身。

紙是包不住火的,何況也沒想包,就在黃鳴出關這檔口,老江正逢在白敬澤處飲茶,便如實告訴了正在修行的白敬澤于五外出的事宜,並說目前白家一切事物交到了那位太青外門弟子手里。

白敬澤一听大喜,趕緊讓老江帶自己去那曲家鏢局混個總鏢頭當當,老江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啊,苦口婆心阻勸一番,可白敬澤哪有心思听這個,精心收拾一番後,想起于五要他謹慎行事,才開口問道︰「于五女乃女乃留給我的面皮,可曾在你手上?」

「少爺,兩張都在老孫那邊了。」老江知道他要做什麼,繼續說道︰「曲家總鏢頭之位已經沒了懸念,少爺你近期還是別去那邊添亂為好,待得那位太青」

「屁,他管得了我?待我喬裝成一名落魄公子的模樣,覆上那張只有我七分姿容的面皮到了曲家,是耽誤不了吃晌午飯的,她家的海水咸鴨蛋,這得多少年沒吃過了?想想就下飯吃飽喝足有了力氣,再去叫板那姓秦的。」白敬澤越說越覺得正該如此,出門後直奔路遙,在孫掌櫃那里取出面皮略一裝扮,就意氣風發地哈哈一笑,奪門而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是要趕飯點。孫掌櫃無奈,趕緊使了個眼色,在老江陪著出門後讓宗紫幾個跟出去了,在眾人走後,二樓探出了個小腦袋,對著樓下的孫掌櫃笑了笑,隨後邁出一只腳,艱難搬出了一竹箱行李,大多還是沉重的書籍,已是氣喘吁吁。

孫掌櫃趕忙上去攙扶,踩得樓梯吱呀作響,小腦袋的那位老書生謝過孫掌櫃後,兩人攜手將竹箱搬下樓,孫掌櫃覺得這竹箱雖有些沉,不過還好。

都是些黃舊老書,薄厚各異,有十本八本的樣子。

老書生作揖謝過,說是這些日子叨擾了,一並付了房費就要出門,孫掌櫃收了錢,問老先生要不要吃罷午飯再走?

老書生搖搖頭,讓孫掌櫃幫他把書箱發到背上,步履蹣跚出了路遙。

孫掌櫃畢竟有些不放心,問道︰「老先生,此去何方?要不要叫輛馬車?」

老書生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趁著風大雲多,雲飄去哪我就去哪,路途遙遠,又不會覺得迷茫,心大天下是我家嘛。」

老人所謂的天下,是真正的天下。

孫掌櫃目送老人遠去,老人又與正趕往此處的黃鳴擦肩而過。

雙方甚至都沒有眼神交流。

走出蓉城的老人看了看二關嶺方向,掐了掐手指,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喃喃道︰「那就如此收場?多少美中不足,可也算是個完整的故事,即便如此,也足以讓華蓋大陸的仙子們豎起大拇指不是?」

老人皺巴巴的臉上有了笑容,隔空比劃了「全劇終」三字。然後三個字如同活過來一般,落到了竹箱某處。

隨之老人大袖漸寬,更是平地沖天而起,沒有震動地上的一粒塵埃,書箱似乎開了靈智,亦跟著老人騰雲駕霧,好不快活。

御風而停于當空的老人已在瞬息間換了副面容,腰板也不再拘著,而是變成了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書箱內的書籍也都躥出認主,圍著主人一通亂轉,尤其是一本新書,正是老人在蓉城的新作,名喚尸途。

男子看了看蓉城某處,笑道︰「日頭不錯,就不出來曬曬?每次都和倆小娘皮似的,還要我請你倆出來不成?」

沒有牌匾的某處宅子內,兩部孤本如獲赦令,急速掠出,皮面分別上書有「蓉城記略」和「三洲隋邊傳」。

蓉城內,剛剛踏出路遙的黃鳴、曲府門外蹲在門口扒飯的僕人、西城門門洞的懶散漢子及正在與白敬澤同桌吃飯的白淨書生均是一驚。

因為天上的四書先生哈哈一笑,高呼一聲︰「隨我入澤!」

響徹整座蓉城的聲音,共有四人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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