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君王臥榻豈容他人酣睡?

孫家十七口皆葬身火海,無一幸免。

祝子封指使人縱火後安心回家睡起大覺,是在後半夜被其父祝宏川一巴掌拍醒的。

見外院火光沖天,門外自發集結起來的百姓叫囂聲沖天,驚動官府不得不出兵鎮壓。

祝家有自己的親兵,祝宏川又是在前朝得臉的股肱重臣,在他‘婬威’之下,暫時可保祝子封不被官府帶走。

可事情鬧得這麼大終究紙包不住火,經過闔家一夜商議,決定讓祝子封自行投案,余下的事就由祝宏川和他的皇後姐姐替他奔走。

祝子封膽小若鼠,哭著求他爹別將他送進牢房。

祝宏川徒手抹去他的淚漬,用力拍在他肩頭,「你是我祝家唯一的男丁,無論如何,爹也會保住你這條命。」

翌日,祝子封去官府投案的同時,祝宏川也入金鑾殿負荊請罪。

前因後果在早朝前李墨白就已經清楚,此刻祝宏川跪在堂下叩首如搗蒜,聲音嘶啞痛陳道︰「皇上,犬子以為玩笑,做下此等十惡不赦的錯事,實乃微臣管教無方。微臣明白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孫家上下十七口人命也不能白白折損。所以在得知此事後的第一時間,微臣就已經將縱火的三名奴才押解入宮中,听憑皇上發落。」

李墨白微垂眼簾,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道︰「他三人是受你兒子指使。祝子封,才是主謀。」

祝宏川俯低身子,誠惶誠恐,「犬子是糊涂了,但他絕不是狠心之人,縱火也只是想嚇唬嚇唬孫家,並非真的想屠絕他們滿門。這一切都是一場意外,還望皇上明察!」

大學士莫昭然听不下去這話,「孫家何辜,死了女兒還要被祝大人的兒子縱火焚身?祝子封奸婬清白女子,迫人自戕在前,又私心報復,縱火行凶在後,如此歹毒之人,實是天理難容,法理難縱!」

禮部侍郎卻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依微臣看,祝子封縱火應當只是想嚇唬嚇唬孫家的人,並非是存心要他們性命。他處在風口浪尖上,犯不著做此等沒頭腦的事。這一切僅是一場意外,難道莫大人只因一場意外,就要逼著皇上處死忠臣之後嗎?」

以他二人為首,朝臣站隊兩派,朝堂之上一時間眾說紛紜。

令李墨白覺得意外的是,即便是祝宏川的兒子鬧出了這樣荒唐的事,朝中仍舊有將近一半的朝臣在向著他說話。

簡直離天下之大譜。

後來,祝宏川更是在朝堂上列數他們祝家歷來對大啟立下的汗馬功勞。

明明是商議對祝子封的懲罰,最終倒變成了他一個人的功勛會。

臨了他還不忘補上一句,「微臣說這些並非是伐功矜能,而是想向皇上表明我祝家對朝廷的一片忠心。」

李墨白放在龍案下的手緊緊攥拳,指甲淺淺嵌入肉里,留下一彎彎小小的月牙印記。

祝宏川此刻說出這些話,擺明就是在威脅他。

他隱忍著,臉上掛著一幅雲淡風輕的表情,用打趣的口吻說道︰「若此事朕公事公辦,祝大人便不會再對朝廷效忠,是不是?」

祝宏川愈發惶恐,叩首連連,「微臣不敢!只盼皇上仁慈,念在子封是祝家唯一男丁的份上,為祝家留下這一脈香火吧!」

他抬頭,淚水順著他臉上的溝壑紋路曲折留下,有一滴落在朝服的外襟上,彈碎開化為薄薄的水霧。

「孫家慘劇已經釀成無可轉圜,但生者卻可彌補。孫家外戚尚有十二人,微臣會不遺畢生余力,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並取得他們的諒解,求他們寬恕犬子的無知行徑。還望皇上法外開恩,留犬子一條賤命!」

他的話一呼百應,近半數朝城竟異口同聲道︰「望皇上寬仁,恕祝家長子死罪。」

李墨白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後脊梁無端冒出一股涼意。

究竟是什麼時候,祝家在前朝勢力已經坐大至此?

他沒興趣管祝宏川私下里是如何結黨營私,暗豐羽翼,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件事如果他不表態,百姓民怨四起,祝家更有恃無恐,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他並未當下決斷,只道今日散朝,此事容後再議。

退朝前,楚越之請奏,問他如何處置被擒下的那幾名縱火元凶。

李墨白頭也不回,只戾氣充盈地說了一句,「腰斬,誅三族。」

祝家與前朝和後宮的關系盤根錯節,前朝祝宏川剛哭完,這哭聲便又傳到了後宮里。

皇後月兌簪待罪,已經在朝陽宮門外跪了半個時辰了。

三福好心勸她,「皇後娘娘,此時榮嬪娘娘在里面伺候著,皇上怕一時沒空召見娘娘。大熱天兒的您在這兒跪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您先回去?」

「皇上沒空,本宮就跪到他有空為止。」

她沖著正殿高喊著,「皇上!請您饒恕臣妾的弟弟,臣妾弟弟是無心之失,他本性純良,絕對做不出殺人放火這樣的禍事。還請皇上明鑒,請皇上開恩!」

皇後一刻不消停的吵鬧聲聒得李墨白有些頭痛,沈辭憂眼見李墨白要起身出去訓斥她,便勸道︰「皇上由著她喊吧,喊累了也就不喊了。祝子封是祝家唯一的男丁,相信皇後也是得了祝大人的令,才會如此紆尊降貴的求皇上開恩。」

沈辭憂一語中的,李墨白也不是不明白。

皇後在後宮,他是如何能這麼快就和祝宏川通上信的?

「只怕等下該來找皇上的,就會是太後了。」

李墨白臉上表情輕笑著,眼神中卻不見絲毫笑意,「祝宏川是母後的弟弟,是朕的舅舅。祝子封是母後的佷兒,是皇後的親弟,是朕的堂弟。這些人來替他向朕求情,朕並不覺得意外。

朕覺得意外的是,今日朝堂之下,竟有大半的官員都替著祝家說情。這里面一部分是依附祝家得利的官員,另一部分是屈服于祝宏川的婬威之下,不得以而隨波逐流,送他一個順水人情。」

他眸光中透出寒意,短促呼出一口涼氣,「這才是真正令朕擔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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