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挺直了腰背,一種名為堅定的火苗在齊錚的眼底燃起初始的微光。
「老家伙,我們回頭。」
老太監怔怔地看著齊錚的雙眼,他看到了那道光。
他認識那道光。
多少年了?
那雙眼楮的主人,一嬌俏可人的女子,如水般溫潤,也如火般熾烈。水與火的特質在她身上融合。矛盾,但又統一。
「老爺爺,荒郊野嶺的,你怎麼一個人在路邊?是跟家人走散了嗎?」
「老爺爺,你餓麼?我這有干糧。快吃吧!」
「老爺爺,別怕,老虎而已,你躲在我後面!我看看…沒有靈識吧?嘿嘿…好!送上門的肉肉啊!骨頭也正好用來泡酒~」
「老胡,稍等片刻,姑女乃女乃先滅了這群江洋大盜,到時候換了賞銀咱們大醉三天!」
「老胡,你說天底下最大的城是哪一座?長安?好!出發!喝酒去!」
「老胡…幫我照顧好他…」
與她一起並肩而行的那些年,在他的漫長生命當中,只如白駒過隙一般。但她眼里的那道光,卻一直映在他的腦中,照亮了他的之後的整個生命。
真像啊…他想著。
是吶!那個女人的兒子,又怎麼會是一個廢…
「老家伙你不會當真了吧?害!我逗你玩兒的。」齊錚說道。
「……」
「嗯?老家伙,想什麼呢?」
「……」
「要看清現實啊老家伙。我怎麼可能去打仗?」齊錚納悶兒地說道。
「……」
見老太監還是毫無反應,只是怔怔的盯著自己,齊錚有點慌了。
畢竟年紀大了,怕不是彎轉的太急了,給老家伙整懵圈了?
「喂!怎麼還魔怔了?不認識我了?」
「是我,齊錚吶!」他忍不住從馬背上彎下腰來,抬手在老太監眼前晃啊晃。「大啟非著名廢柴皇子,文武雙殘的那個!」
半晌,老太監才咬牙切齒般,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少爺,我錯了…你還是挨揍挨得太少。」
「嘁…誰敢揍小爺我?」齊錚囂張道︰「我堂堂皇…」
「姐姐我敢啊。」一個嬌柔的聲音在齊錚耳邊響起。
下一秒,劇痛傳來,他被踹飛了出去。
而當齊錚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個大字。
不,是木字。齊錚倔強的想。
好吧至少也是個太字…
他艱難地爬起身來,震驚地看著站馬背上的少女。
白衣勝雪,翩若驚鴻。
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雪色的肌膚反射出淡淡的金色,也流轉出溫潤的紅。
怎麼,會有,如此…哇塞的小姐姐!
無數的形容詞在他的腦中閃過,最終都化為一滴口水從他的嘴角留下來。
「爺爺!」少女飄下馬背,飛奔進老太監的懷里。
爺爺?
少女抱著老太監興奮地跳躍不停。
這就不得不讓齊錚注意到,她舞動的裙擺之下,那根毛茸茸的…
尾巴…
少女終于平復下激動的心情。她好奇地看向齊錚,對老太監問道︰「他怎麼了?看上去傻乎乎的」
「少爺不傻,他只是…嗯?」
老太監倒是想為齊錚分辨幾句,但齊錚的行為實在是讓他無從分辨。
只見齊錚兩眼發直,用一種很僵硬的姿態走向他們。然後,猛地掀起少女的裙子。
「好看麼?」少女眯起了眼楮,笑著問道。
理所當然的,他再次飛了出去。
老太監同情地扶起躺在地上兩眼發直,只喃喃著「大長腿…有尾巴…大長腿…有尾巴…」的齊錚。
「少爺,歡迎來到秘密的另一面。」
………………………………
「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你真不是人!」
「我真不是人…」
「你真的太不是人了!」
「我真的太不是人了…」
夜晚的篝火旁,類似的對話,在齊錚和老太監之間已經重復了幾十次,齊錚才漸漸平復下來。
他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他不僅穿越了,還穿越到了一個特別的世界。
齊錚心情復雜地看著躺在附近睡的大大咧咧的少女。
忍不住心說這才配叫個木字。
「為什麼早不告訴我?」齊錚問道。
「因為如果只是作為一個人類的皇子,少爺不需要知道這些。」
「那又為什麼現在讓我知道?」
「因為少爺你選了另一條路。」
「另一條路?」
「你母親的路。」
「我…母親的路?」
「少爺,原本你有三條路。」
老太監隨手拿起身邊的幾根木枝,放進燃燒著的篝火中。
「第一條路最簡單,作為一個最沒有存在感的皇子,廢物但快樂的走到人生的終點。」
充分燃燒的木枝發出輕微的「 啪」聲,散發著溫和光與熱,不強烈,但令人舒適。
「天意難違,第一條路絕了。」
「第二條路。」老太監抬起右手至胸前,手指捏了一個法訣,動作隨意自然,卻又充滿了某種玄妙的意味。
山間突然吹起微風,火借風勢,火勢漸旺。
「順著某些…人,提前布好的局,在裴沖他們的擁護下,登基人皇,起兵復國。」
老太監手勢一變,風勢突起!篝火愈燒愈烈!齊錚忍不住抬起手擋在面前,抵擋著飛沙走石的擊打。
但隨著狂風更肆,篝火竟漸漸有了要被吹滅的跡象。
「但也很有可能,兵敗身死。」
「噗」的一聲後,篝火徹底被風吹滅,只剩點點火星飄零。
風停了。
老太監右手一抬,不見有何動作,仿佛只是一瞬,一瓶烈酒突兀的出現在他的手中。
「而如今少爺你選的,便是第三條路,你母親的路。」
老太監把酒倒入殘余的篝火內,在酒精的助燃下,火焰再度燃起。火勢大小正恰,且飄散出淡淡的酒香味。
醉人。
「嗯…看老家伙你最後這一手的意思,是在暗示我,我母親的路是最好的那一條?」
「不,我是在暗示你她是個酒鬼。」
這老狗…齊錚郁悶地想。這麼爛的梗也不知跟誰學的。
今晚是自齊錚記事以來,第一次听到老太監的嘴里蹦出這麼多的字。
當然,更是第一次見到老太監展露出……神異?
他在等老太監說下去,但等來的只有沉默。
「我有一個問題。」齊錚忍不住說道。
「問吧少爺。」
「你…你們,是什麼?」
老太監笑了。
「我本以為少爺你會問關于你母親的事。」
「可能是因為我從沒見過她吧。」齊錚撓了撓頭。「對于我來說,母親只是一個…詞。相比她,我當然對你更關注。」
「而且從老家伙你的表現來看,她應該不是傳聞中的那樣,只是個卑微著度過了苦難又短暫一生的宮女,這就很好了。」
齊錚說的是實話。
上一世他就是個孤兒,這一世跟孤兒也多大區別…父母這種關系,對于齊錚來說,只是一種概念。
想了一下,齊錚還是問道︰「她還活著麼?」
老太監點了點頭,但又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聲音喃喃道︰「活著也未必就好」
「嗯?」
「沒什麼,少爺。」他搖了搖頭,把自己從某種情緒中解放出來。
「因為某些原因,關于你母親的事,我暫時不能跟少爺你說太多。我先回答你的問題,我們是…」
「停!我猜猜看…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