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靜室,喬成之從不允許任何人入內,這是屬于他自己的頹廢,連範煙槐和喬秉淵也並不知曉。
喬成之發絲凌亂,長衫隨意地搭在身上,呆呆地望著牆上畫軸出神。
「杳杳,你說讓我替你守著他,我守了一輩子。」
「這國,我也守了一輩子。」
「你該、歡喜了吧?」
他輕撫著畫像,兩滴濁淚悄然滑落,卻似無所覺。
這一刻,他的眼眸卸盡了犀利,溫柔似水,像撫著心中的戀人一般。
半響過後,喬成之終于抬起頭,看向畫像中清麗的容顏,再次緩聲道︰「可若是,秉淵遇了危險,我該怎麼去見你。」
春日和盛,草長鶯飛,陽光爛漫中,日子總是過的飛快。
蘇九娘依舊是一身爛漫紅衣,倚靠在欄桿邊,端看著那株新土中剛剛栽培了不久的櫻桃苗,唇角不經意地翹著。
「公子近兩日都在軍營忙碌,連家也不歸,夫人卻連問也不問一句。」
小青一邊甩著掃把打掃院子,嘴中仍舊嘀嘀咕咕地說著,語氣里帶著十足的氣惱,話雖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大得很。
「別人家的夫人都是柔情似水,怎麼著也會婉轉承歡,我家公子倒好,大婚這半月有余了,連個洞房都沒入。這幾日更是吃在哪睡在哪都沒人過問,真是比那街角的乞兒還慘。」
小青越說脾氣越大,手中的掃把甩在地上,砸得噗噗響。
蘇九娘耳朵靈敏地很,自然早就听到了,眼看小青都快要把手中的掃把摔斷了,這才從欄桿邊立起身子,走了過來。
「沒想到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晚上還偷听我們夫妻的牆角?」
「你,我什麼時候听牆角了!」小青對蘇九娘無理也能爭三分的本事一向無奈。
她雖然嘴上話多,但在蘇九娘這就沒討到過一次好處。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洞房過?怎麼這麼篤定喬秉淵沒在家睡覺?」
「你那床上每天就一個枕頭睡過人,公子肯定都沒在這睡過!」
小青底氣十足的爭論,在看到蘇九娘刻意扭頭對著那株櫻桃樹示意的眼神時,聲音又不得不壓了下來。
這院中花木都已漸漸枝繁葉茂,突然多了這麼一株櫻桃苗確實十分不起眼。
趁著小青湊過來呆看的時候,蘇九娘明知故問道︰「既然你家公子這幾日都沒回來過,這樹是你種的嘍?」
「不是我。」小青看著這株縴細的小樹苗,整個人還有點懵。
昨日這里明明還沒有樹,今個就有了。
院里有誰會突然到這里來栽樹?還是一棵櫻桃樹?
難不成公子真的是每天在她們睡著之後才跑回來睡覺?
小青的疑慮還未退卻,蘇九娘就踏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那株櫻桃樹。
這幾日喬秉淵確實未曾露面,不過這自己種櫻桃樹,卻是前段時間蘇九娘吃櫻桃時偶然提起的。
若不是今早上突然看到這株櫻桃樹,怕是蘇九娘自己都忘記了。
「果然,天氣好人也舒服不少啊。」蘇九娘伸著懶腰,仿佛連日來的莫名煩悶,在這日頭的照耀下,都已煙消雲散。
清晨的陽光灑在這方小院里,微風悄然拂過,那株剛剛栽種的櫻桃樹,葉苞隱約蒙著綠意,仿佛立時就要抽芽了一般。
「美人姐姐!」一個咬字不甚清晰的童聲傳來。
接著,一個穿著藕粉襦裙的小不點飛快地穿過院子,往蘇九娘的身影跑去。
「言生!」身後是焦急跟來的喬生,滿臉盡是無奈與膽怯。
他們雖在山村里長大,但娘親在世時也曾教過許多詩書禮儀,奈何言生實在太小了,喬生叮囑過的行禮尊重,在言生見到蘇九娘的身姿的那一刻,統統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蘇九娘回身,那小不點一頭撞在了她的腿上才好不容易停住身形。
院里灑掃的小青見了,身子連動都沒動,因為她知道,蘇九娘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禮節。
「言生?」看著這個小不點,蘇九娘原本大好的心情,更添了幾分開懷。
「夫人,言生無狀,還望夫人海涵。」
與言生的肆無忌憚不同,十歲左右的喬生,說起話來已經沒了孩童的天真爛漫。
「是有什麼事嗎?」
喬生兄妹自被蘇九娘和喬秉淵帶回府中,一直住的十分安靜,無事也基本不會來打擾。
今日喬生特意帶著言生過來,眉眼間又欲言又止,顯然是有話要說。
「我」喬生思忖良久,終于緩緩跪了下來,口中話語也十分堅定,「我與言生自入府中,得東院喬叔教導,已有了一些防身之術。听說將軍他出征在即,我想參軍,跟隨將軍一道,出征招搖山。」
「你要參軍?」蘇九娘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看著眼前喬生還有些瘦弱的身子,不禁輕笑了起來。
「你可知參軍的年齡?」蘇九娘也不多說,直指問題的關鍵。
「喬生知道自己還有些小,但」喬生顯然不肯就此罷休,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面上激動的都起了紅暈,可很快他便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聲音也低了下來,「但我都去打听過了,若是要進喬將軍的隊伍,我是可以直接入軍的。」
「」
眼看蘇九娘面上的悅色隨著自己的幾句話,轉瞬就退了個干淨,在蘇九娘的注視下,喬生覺得仿佛一股無形的壓力死死壓在了自己身上。
「你這才幾歲,竟可以直接進喬軍?你是听誰說的?」
蘇九娘的聲音有些冷肅,喬生膽怯地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是、是官府的人說的,我去的時候那邊已收了好幾個像我這般大的,除此之外,還有兩個頭發灰白的爺爺」
喬生越說聲音越小,因為他發現蘇九娘此刻的眼神已經不能用冷來形容了,那看似平靜的眸球中,仿佛有驚濤駭浪一般。
「老弱病殘。」蘇九娘說的像嘆氣一般,但小青與喬生卻生生從這四個字里听出了狂風暴雨。
蘇九娘看著遠方的天空,微微眯起了眼楮。
兵者,國之大事。若不是白沐辰默許,府衙為喬軍緊急征兵,怎麼可能敢魚目混珠。
喬秉淵對戰的可是日益強裝的戎族,是他的宿敵騰珂。
白沐辰竟然要他用這樣的兵,去與戎族驍勇善戰的騎兵相對抗!
可喬秉淵這段時間都在營中,這些參次不齊的兵源,他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