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義怔怔的望著水囊,抿了抿嘴唇,伸手接過水囊,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涼水。
李石有些想笑,說道︰「慢點,又沒人和你搶。」
穆義其實早就干渴難耐,但他在知道李延慶的真實身份後,壓根就不敢向李延慶討水喝,所以便一直忍到現在。
又灌了一口,穆義方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水囊,也顧不上斯文,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將水囊還給李石,低聲道︰「多謝了。」
「不必這般客氣。」李石哈哈一笑,接過水囊︰「你盡可相信我家郎君,他向來有言必諾,而且這一路上我也會盡力護你周全。」
一位十幾歲的少年郎,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要在兩位勛貴間尋得生存的夾縫,實在讓李石有些憐憫。
「是麼」穆義再度逃避似地低下頭,心中卻莫名地有些動搖︰
或許,自己應該接受李延慶的提議?諫匭上書若是成了,那豈不是雙贏?
反正自己已是走投無路,就算自己不接受李延慶的提議,李延慶就會乖乖放自己走麼?這可能麼?
就算李延慶真放了自己?自己又能去往何處?
那還不如放手一搏,接下諫匭上書的任務
成了,那就是五百畝良田到手,而且還有新的身份,下半輩子都可保無虞,自己的大仇也可得報
穆義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當放手一搏的念頭在穆義的腦海中慢慢佔據上風,失敗的風險便逐漸被他拋諸腦後。
穆義還在做劇烈的思想斗爭,李延慶已經打算出發了。
雖說韓倫的殺手沒追上來,李延慶卻不願久停。
李延慶從巨石上起身,吩咐龐元厚道︰「休息得差不多了,準備出發。」
見李石與烏衣衛們紛紛起身,穆義連忙來到李延慶身側︰「李御史,在下有些話想與你說。」
「哦?」李延慶看了穆義一眼︰「路上慢慢說吧。」
一行人再度上路,李延慶將自己的坐騎交給李石照料,與穆義並肩走在隊伍的中段。
剛走了幾步,穆義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御史方才的承諾,可還算數?」
這麼急,看樣子這穆義是想通了李延慶微笑道︰「當然算數,只要你願意諫匭上書,我方才承諾的便分文不少,而且若是你發揮優異,報酬還會有所增加。」
穆義當即信誓旦旦道︰「在下願為御史效犬馬之勞。」
對于穆義態度的一百八十度轉變,李延慶並未有絲毫驚訝。
因為,擺在穆義面前的路,僅有一條,李延慶給出的價碼也足夠高。
只要穆義能想通其中關節,態度的轉變就是理所當然。
李延慶放慢腳步︰「那,我們就來聊聊細節」
韋五領著十來號人馬,沿著去洛陽的官道,殺氣騰騰一路追到天明,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晨曦劃破天際,韋五走出千里腳店,望著眼前的黃土官道,雙目有些失神。
根據千里腳店的店家與跑堂交代,昨夜官道上並無大隊人馬經過。
也就是說,救走穆義的那幫人,走的壓根就不是回洛陽的官道。
韋五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心中忍不住暗罵︰這幫混賬東西,往西逃竄竟是虛晃一槍?難不成他們是往南邊逃了?
但就算如此,他們也絕對逃月兌不掉,我讓呂二往南邊追,就是為了防這一招
韋五喝了口水,用衣袖擦了擦能反光的油膩臉龐,重新振奮起來,招呼眾多潑皮重返偃師。
下午未時三刻,韋五又回到了偃師城西邊的十字路口。
剛好撞上從緱氏鎮回來的呂二郎。
呂二郎當然也是空手而歸。
韋五騎在馬上,高聲問道︰「你那邊莫非也沒追到?」
「昨夜壓根就沒人從那條官道過去。」
呂二郎攤了攤手,軟綿綿地滑下馬背。
連夜奔波,他渾身上下都快震散架了,現在只想躺倒在床,睡他個昏天黑地。
呂二乃是偃師縣的地頭蛇,在緱氏鎮自然也有幾分「威望」,很輕易就打探到了昨夜官道上的情況。
韋五面色黑的像鍋底,咬著牙道︰「西邊沒有,南邊也沒有,那幫人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呂二郎癱坐在滿是塵埃的官道上,仰頭望天︰「依我看,他們八成是走的進山那條路,然後再轉道去洛陽。」
韋五不信,當即反駁道︰「那條路何等難行?而且他們又不是本地人,如何識得山中小道?」
呂二郎扭頭白了韋五一眼︰「你忘了,那穆義可是土生土長的偃師人?」
「這」韋五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也沒心情去計較呂二郎的白眼。
呂二郎再度仰頭望天,有氣無力道︰「還追嗎?進山。」
韋五倒是還有幾分力氣,並且還有繼續追擊的想法。
但當韋五環視左右,身側是二十名癱軟在地的潑皮,他只得嘆氣道︰「不追了,情況嚴峻,我要立刻回洛陽報信。」
與此同時,李延慶走下床,穿上木屐,來到窗前。
推開窗,前方不遠就是緩緩流淌的黃河。
李延慶伸了個懶腰,只覺精神煥發。
一夜趕路,李延慶一行已經抵達黃河南岸,正在岸邊的一處腳店休整。
李延慶穿上衣服,稍作梳洗,推開房門,睡在對面房的李石正好也走出房門。
李石當即微微低頭︰「郎君。」
李延慶跨過門檻,瞥了眼李石身後的房間︰「穆義醒來了沒?」
為了照看,也是為了監視穆義,李石與穆義睡在一間房里。
李石也扭頭看了眼屋內︰「還沒醒來,他身體有點弱,連夜趕路有些吃不消。」
「去叫醒他,下樓吃點東西,我們一會就出發,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到孟津。」說著,李延慶已經朝樓下走去。
李延慶迫不及待要趕回洛陽。
不能再讓竇儀冒然行事了,不然事態的發展也許會超出李延慶的掌控。
而且韓倫的追兵也許還會追上來,留給李延慶的時間並不多。
李石雖然有些憐憫穆義,但也知大局為重,當即就返回屋中。
見穆義仍舊在沉睡,李石便拍了拍穆義的肩膀。
穆義猛然驚醒,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真夠警覺的李石輕聲回道︰「沒什麼,時候不早,咱們該出發了。」
「是麼,要出發了」穆義松了口氣,用力揉了揉雙眼︰「我這就起來。」
李石關切地問道︰「腿還疼麼?」
「還疼,但不要緊。」穆義掀開被子,一邊穿衣,一邊打趣道︰「接下來不用步行了吧?」
「哈哈,不用了,往後一片坦途。」李石笑了笑,問道︰「昨夜郎君對你說的那些話,你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