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嗣有些悵然也有些憎惡，本是不願意說的，不過終究抵不過秦青桐眼楮里期待的光亮。
「若是有一日我被當做血食吃了，青桐可還吃得下肉食？」。
柳青嗣的聲音異常的溫和，連平時里的那種若即若離的冰冷疏離都沒有了，但是秦青桐卻是心下一桐，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問過這樣愚蠢的問題。
快步走到柳青嗣的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肩，將腦袋擱在他的肩頭，悶悶地呢喃道︰
「不會，永遠也不會踫。她，是誰害的？為什麼以前不提醒我？我不知道。」。
柳青嗣拍了拍秦青桐的手，安撫道︰
「不是誰害的，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以一己之力護住十萬生靈，葬身于邪修以祭壇喂養的怪物口中，雖然下場淒慘，她卻從未後悔，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我心有厭惡而已，于你們並沒有什麼大礙。」。
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就概括了一個人的一生，看似釋懷，實則只怕是刻入骨髓難以忘記。
「她那麼好，爹爹為什麼從來不和我們說她的事？以後，我會一直都在爹爹身邊的。」。
小孩子的童言稚語總能撫慰父母心頭過往的多少創傷，這大概就是養孩子的樂趣吧！不過小兒稚語，卻也不必太過較真。
「一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況也沒人會記得她吧！」。
柳青嗣有些沮喪，也有些茫然，這時候的他不在是那個永遠極致冷靜的溫潤君子，而是同世間大多數茫然無措的人沒甚差別。
秦青桐心下一跳，有些嬌氣地道︰
「爹爹，那我該喚她祖母還是外祖母？」。
有些稚氣也有些傻，柳青嗣輕輕一拉就將秦青桐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坐下，模模她的腦袋，有些失落地道︰
「都好，你怎麼長得這麼快，在小一些該多好。」。
終究已經是一棵挺拔的小樹了，而不是小小的需要無時無刻呵護的萌芽了，有時候想擁入懷中，卻不得不顧及已經是個大孩子的事實了。
秦青桐有些懵，大人不都是希望孩子快快地長大的嘛？永遠也長不大？秦青桐只是稍微一想，就嚇得不行，連忙把這種恐怖的念頭甩出腦海。
「那就是祖母。爹爹是人，我也是人，一年一年又一年，自然而然的就長大了。如果一直長不大，爹爹嫌棄了怎麼辦？」。
「況且，三寸丁大概應該揮不了長劍吧！」。
秦青桐一臉的認真，倒是多了幾分小孩子的可愛和直率，柳青嗣沒忍住彎了彎眼角。
「怎麼會舍得嫌棄，你是我的半條命呀！」。後面半句近乎無聲的呢喃，哪怕是秦青桐離得這麼近，也沒有听清楚。
柳青嗣雖然待她一向好得不能在好，但是像這樣甜甜的話卻是不多，心里像貓爪的似的，腆著臉道︰
「爹爹，舍不得嫌棄我，我是你的什麼呀？」。
柳青嗣修長的手輕輕蓋住秦青桐湊過來的臉，略有些不自然地道︰
「我倒是沒有嫌棄過你，只是青桐怎麼一直……有點兒傻。」。
患得患失的性子最容易陷入偏執，柳青嗣有時候也有些頭疼怎麼把秦青桐這個性子給扭過來，奈何至今為止，他也沒什麼法子。
秦青桐愣了下，有些不遲疑。
「有嘛，可是我也只是不想你為難而已，畢竟爹爹是扶搖而上九萬里的鯤鵬，不應該被我這根細草絆住手腳。」。
秦青桐的嘴臉忍不住溢起一些苦笑，他對她越好，她越愧疚，她終究無法付出同樣對等的愛。甚至連欺騙，都不知道織了多少個圈，疊了多少個套，終有一日只怕都會一一用到他的身上。
如果終究會父女陌路，她既希望他記得她的好，也希望他不記得她的好，至少絕情的時候沒有那麼難過。
只可惜，這些話只會永遠作作為秘密藏在秦青桐的心里，誰也不能妄想得到那份懂事後面的悲哀和苦衷。
柳青嗣忍不住嘆氣，他的女兒怎麼會是細草，明明就是根捆仙繩，真是個傻孩子。
「修士並非絕情斷愛，親緣、情緣也不一定是絆腳石。我從未後悔留下你，待桐兒的好，不過同天下父母一般無二。」。
「我的母親，當初本是可以不死的，只是將最後生的機會留給了我，選擇了獻祭自己，徹底甄滅那處修羅場。」。
淡淡的憂傷彌漫在柳青嗣的周身，隨便也削去了他隱而不發的鋒利。
「我從未忘記她的最後一個笑容，也從未忘記她那句‘活著，好好活著。’，所以青桐很多事都與你無關，你不必太過在意，也不必太過計較。你何嘗又不是我的救贖，看見你我總會想起那些塵封的記憶，也總會想起她。」。
秦青桐知道柳青嗣對她那種極致的好，卻卻是從未想過這里面究竟是為什麼。
「可是，可是，我從你的眼楮里從未看到過，你在透過我看另外一個人。」。
秦青桐說完就低下了頭，她這個話不論怎麼說都有些冒犯的意味在里面，她害怕從柳青嗣的眼楮里看到失望，更害怕柳青嗣生氣亦或者是別的其他什麼她自己也不是特別清楚的東西。
「傻孩子，修士雖然不至于絕情斷愛，但是大多數時候也向來是敬而遠之。我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還是以這樣近乎屈辱的方式擁有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青桐大概不知道吧，在懷你的時候我總會夢見她，有時候是年幼時的一些瑣事，有時候是她化作一張張畫作貼滿牆壁的模樣，更多的還是她在告訴我為人父母的喜悅和如何為人父母。」。
「血脈是傳承，傳承根植于血脈，會銘記這條血脈上的所有人，但是並不會成為某一個人。我懷念她，甚至想她，看見桐兒會想起她，但是並不會覺得桐兒的身上有她的影子，更不會透過桐兒看到她。那是對母親的褻瀆，也是對你的不公平。」。
「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你們大概除了有時候固執己見，並無一處相似之處。」。
「長相也沒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