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這都兩天一夜了，他怎麼還不醒呀？」
蛋蛋托著小下巴，蹲在小鮫人面前，一臉發愁。
林湘湘看了一眼小鮫人，盡管他隱藏的很好，微動的靈息還是出賣了他。
「既然醒了，又何必裝睡。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罷了。」
聞言，蛋蛋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道︰「原來你已經醒了啊，你是在裝睡？」
小鮫人見氣息暴露，不得不睜眼雙眼，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臉上，滿是戒備。
小鮫人問道︰「你們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海族聚集地邊緣？又為什麼要救我？」
蛋蛋很和善，沒有被欺騙的惱怒，他說道︰「我叫小旭，那是我的娘親，我們也是海族。听說深海海底有一個海族的聚集地，就想來看看。救你，是見你可憐，順手為之。」
「你們也是海族？」小鮫人懷疑問道。
「自然！」蛋蛋坦然道︰「不信你可以查驗一下。」
小鮫人半信半疑，看了看不遠處的林湘湘，她身上波動的靈光，和護住他心脈處的一縷靈力同屬一源，戒備在不知不覺中放下，加之蛋蛋人形幼崽的模樣，看著就很人畜無害，沒什麼攻擊力。小鮫人一邊戒備一邊小心翼翼挪過去，小臉湊近蛋蛋身上左聞聞、右嗅嗅，同為海族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
至此，小鮫人的戒備放下了九分。
蛋蛋說道︰「怎麼樣？沒錯吧。都說了，我和娘親是海族。」
小鮫人問道︰「你們是海族哪一族？在海里為什麼用人形，不用原形？來海族聚集地干什麼？」
關于這些問題，蛋蛋和林湘湘早就商量好了口風。
他淡定自若，說道︰「我們的族群很特別，族人也很稀少，暫時不能告訴你。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們是海族，對你沒有惡意就行啦。」
「用人形，是因為我們生活的地方靠近外海，那里已經被人族勢力圈佔，十分危險。」
「海外之地和道盟，你听說過吧？」
「人族里面最壞的就是他們了！」
「經常會跑到海里來獵殺海獸和海妖，扒了他們的皮，挖了他們的妖丹，然後還將他們的血當做畫符的朱砂，身體當做煉器煉丹的材料，特別特別殘忍！」
……
蛋蛋說的惟妙惟肖。
小鮫人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再加上鮫人族一代一代流傳下來，關于人族殘忍可怕的根深蒂固的印象，他對蛋蛋的話，毫不懷疑。
「……外海生活艱難，為了保護自己，我們都是以人形示人，避免身份暴露被人族發現，迎來滅頂之災。來聚集地，也是偶然听說深海海底有一個海族的聚集地，玄武大人修為高深，法力高強，為所有的海族提供庇護。所以，我和娘親就想先過來看看情況，要是合適，就將族群搬到聚集地來居住，也免了日日和人族作伴，提心吊膽的生活。」
听完蛋蛋的話，小鮫人最後一絲戒備和疑慮也消失了，轉而是對蛋蛋和林湘湘族群的同情。
世世代代都和人族生活在一起，肯定很恐怖！
小鮫人從出生就生活在深海海底，沒有見過真正的人族。
正因為如此，天馬行空的想象，才更加害怕。
在他心中，人族就是惡魔的代名詞。
對比之下，鮫人族雖然住在聚集地的邊緣，不算真正的聚集地，至少不用面對人族的殘害，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小鮫人嘆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跟你們講海族聚集地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們，進入海族聚集地的規則。海族聚集地很好，卻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你們這樣貿貿然過來，而且還只有兩個人，不僅進不了海族聚集地，想在聚集地邊緣生活，都是不可能的。」
「為何？」
蛋蛋好奇問道︰「不是說，只要是海族，就能進入聚集地，受聚集地的庇護嗎？」
玄武就是這麼和蛋蛋說的。
「你太天真了！」
小鮫人一言難盡看著涉世未深的蛋蛋，道︰「虧你還住在那麼危險的外海，人家說什麼都信，這樣很容易被騙的。」
小鮫人心里，已經將蛋蛋定義為被保護很好的寶寶。
看著一旁強大的林湘湘，心底用處一股淡淡的羨慕。
有娘親保護，真好……
與此同時，蛋蛋正一臉蒙蔽，懷疑人生。
剛才，仿佛，好像，似乎，他被同為幼崽的小鮫人批評了？？？
蛋蛋心里怪怪的，轉頭去看娘親，想尋求一點兒精神上的安慰，卻不想，他娘親只留給了他一個後腦勺，看不見的正臉上，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得賊開心，似乎很樂意見蛋蛋吃癟。
小鮫人沒注意到母子二人的互動，出于報恩心理也好，出于大哥教小弟的心理也好，出于同為海族的身份也好……他將自己知道的關于聚集地的生存規則，毫無保留告訴了蛋蛋和林湘湘。
「我听爺爺說，一開始，聚集地是來者不拒，只要是海族都會收留庇護。」
「那段時光，是所有海族最幸運的日子。好多得知消息的海族蜂擁而至，很快，聚集地就人滿為患，現有的空間根本容納不了如此多的海族。更何況，還有更多的海族，源源不斷投奔而來。」
「玄武大人下令，對聚集地進行擴張。聚集地一擴再擴，很快就到了防護結界能夠承受的極限。若是再擴，聚集地將變得不再安全。」
「為了保證聚集地的安全，玄武大人制定了新的政策。按照優勝劣汰的原則，先是對聚集地內的海族各族進行大輪換。海族各族的幼生體、成年體和老年體，每一代派出一個代表進行比試，三局兩勝。每百年一次，每次比賽的最後十名，都會被強制遷出聚集地。再從聚集地邊緣地挑選出前十名作為補充，進入聚集地。」
「如此一來，既保證了聚集地的活力，又一定程度上兼顧了公平。」
說著，小鮫人忍不住嘆氣，道︰「我們鮫人族曾經也住在聚集地內，後來實力不濟，輸了比賽，被強制遷出聚集地。好在，靠著在聚集地生活時積攢下的底蘊，我們很快在聚集地的邊緣地扎根下來。距今，已經快一千多年了。」
「爺爺接任族長後，一直在策劃鮫人族重返聚集地的事情。他一邊傾盡全族之力，培養幼生體、成年體和老年體三代強者，為比賽做準備。同時鍛煉供養族中勇士，成為中堅力量。另一邊，爺爺積極和虎鯨族交好，幫助新來的虎鯨族住在鮫人族的隔壁，大家彼此幫襯，相互扶持，約定將來同進入聚集地。」
「一次意外，爺爺和族里的許多勇士都犧牲了。鮫人族實力大損，還好有虎鯨族。虎鯨族感念爺爺曾經的幫助，謹守兩族的約定，幫助鮫人族度過了難關。」
「可惜，等到族里面動蕩平息，鮫人勝上位，他獨斷專行，廢掉了爺爺之前定下的規矩，將鮫人族搞得一團亂。先是排除異己，只要是族里面和他對著干的族人，都會莫名其妙消失。然後背地里算計虎鯨族，將爺爺多年來維護下來的兩族和睦關系，盡數毀去。最可恨的是，他搜刮族里的財富，拿去討好聚集地的人，其中甚至還有族人死去後遺留的鮫珠……」
蛋蛋若有所思，問道︰「所以，你是故意輸給那頭小虎鯨的？」
聞言，小鮫人略顯別扭，說道︰「也算不上是故意。爺爺死後，鮫人勝克扣我修煉的資源，我的修為停滯不前。這種情況下，想要贏得小虎鯨，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
「再則，鮫人族已經被鮫人勝掏空了，就算進了聚集地，想要順利留下來也很難。」
「而且，以我對鮫人勝的了解，為了保住他自己在聚集地的生活，他很可能會出賣族人，將族人們賣給其他強大的海族做奴隸。」
說到此處，小鮫人的神情明顯帶出了許多凌厲，和他稚女敕的笑臉很不符。
「爺爺說過，鮫人族誓死不做他人的奴隸。」
「不管是被鮫人勝主動販賣也好，還是族人們自願也好，我都不會讓他們去做奴隸！」
「誰要是敢自願將自己販賣成奴隸，我就殺了他！」
蛋蛋無情戳穿，道︰「以你現在實力，誰也殺不了。若不是我們救你，你很可能就被你的族人打死了。」
小鮫人緊抿雙唇，面色不善，卻沒有反駁。
因為他知道，蛋蛋說的是實話。
蛋蛋道︰「那個鮫人勝明顯是在針對你，你的族人這麼傷害你，你為什麼不逃離族群？」
小鮫人道︰「我答應過爺爺，要好好修煉保護族群，然後帶領大家一起重返聚集地的。族人們之所以這樣，全都是因為受了鮫人勝的蒙蔽。爺爺說過，無論身處怎樣的困境，都不能輕言放棄。我的族人們，還沒有無藥可救的地步，我自然不能放棄他們。」
蛋蛋道︰「所以，你這是在以德報怨？」
小鮫人否定道︰「當然不是。」
然後又道︰「你生活在外海，不知道我們的情況。在我們這里，離開族群的幼崽，是活不下來的。」
蛋蛋不解，問道︰「為什麼？幼崽不是每一個族群最寶貴的財富嗎？」
小鮫人道︰「是寶貴的財富沒錯。玄武大人也制定了許多保護幼崽的措施，比如，不能遺棄幼崽，不能烙印幼崽作為奴隸，不能虐待和傷害幼崽……但是，有限的資源，從來都只能供應最有戰斗天賦的幼崽。其他的幼崽，有族群看顧還好，若是不小心‘走失’，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走失？」
蛋蛋皺眉，問道︰「那些不小心‘走失’的幼崽，去了哪里？」
「不知道。」
小鮫人搖頭，道︰「爺爺沒有告訴我，爺爺只很嚴厲地告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族群，再苦再難，也不能離開。因為離開族群的幼崽，只有死路一條。」
蛋蛋又問了許多關于「走失」幼崽的詳細情況，小鮫人都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見實在問不出來，蛋蛋暗暗看向林湘湘。
林湘湘一直關注兩個小家伙的對話，此時神識傳音給蛋蛋，說道︰「問不出來就不要問了，等進入海族聚集地，我們再好好探查一番。」
「嗯！」
蛋蛋看著小鮫人，道︰「最後一個問題。」
「你剛才說的奴隸是怎麼回事？玄武大人怎麼會允許海族相互奴役？」
說好的眾志成城共同抵抗道盟，抵抗來知德呢？
怎麼革命尚未成功，內部反倒先資本起來了？
「不是玄武大人允許的。」
小鮫人道︰「我听爺爺說，奴隸，一開始都是自願的。很多海族不願意離開聚集地，就將自己賣給其他強大的海族，通過成為強大海族奴隸的方式，成功留在聚集地。」
「一開始，玄武大人也打擊過這樣的風氣。但是，自願賤賣自己為奴隸的海族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禁止不了。禁的狠了，還遭抱怨，甚至引發過動亂。」
「後來，玄武大人便干脆不管了，只嚴格限制了每個海族契約奴隸的人數。一旦超出限度，不管是誰，全族上下統統都要被趕出聚集地。」
蛋蛋道︰「不對啊？我看虎鯨族不是這樣的啊？他們明明是贏了比賽，獲得了烙印鮫人族的權利。而且鮫人族似乎也不願意被虎鯨族烙印成奴隸？跑得挺快的。」
因為說的是自己的族人，小鮫人略顯尷尬，清了清嗓子，道︰「不一樣的。我剛才說的是聚集地內的規矩，聚集地外，又是不一樣的。」
「聚集地內，因為有玄武大人管著，怕被趕出聚集地，大家都是很守規矩的。」
「聚集地外比聚集地內亂的多，也更殘忍。」
「就算玄武大人派了巡邏隊，時不時出來巡護，維持治安。但是，等巡邏隊的大人們一走，大家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定，輸了一方就要接受贏了一方的掠奪，土地、財富、人口……只要是在約定範圍內的，都會被贏的一方掠奪走。」
「和聚集地內不同，聚集地外沒有規定烙印奴隸的上限，只要烙印者實力足夠強，有足夠的靈力支撐，想烙印多少就烙印多少。被烙印的奴隸會成為烙印者的財富，做最髒最累最危險的活，和別族開戰時，他們也是沖在最前面的炮灰。」
「這種情況下，聚集地外的族群，自然沒有誰想成為別人的奴隸。當然，若是被聚集地內的人看上了，能獲得穩定的生活和足夠多的修煉資源，又是另當別論的事情。」
……
蛋蛋問道︰「按照你們的邏輯，虎鯨族已經獲得了進入聚集地的資格，也算是聚集地內的人了。能夠成為聚集地內人的奴隸，這不是你們期待的好事嗎？為什麼還要跑？」
總不會是怕小鮫人報復，才不敢被烙印吧？
蛋蛋看看瘦瘦小小的小鮫人，以後怎樣不知道，至少現在是沒有震懾力的。
就算他之前發表過對「鮫人族誰敢成為奴隸就殺了誰」。
小鮫人不知蛋蛋所想，直接說道︰「這有什麼好不明白的。能進去又不代表能站住腳，多得是剛進去就被踢出來的族群。虎鯨族腦子不好使，最容易沖動誤事。要不是爺爺為他們出謀劃策，早不知道被趕出哪里去了。」
「下個百年比賽，虎鯨族被踢出來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每一個海族一生只能被烙印一次，機會寶貴，既然要選，自然要選靠譜的，最好是給最強大的族群做奴隸。若不然，再次淪落聚集地外，日子只會更加難熬……」
蛋蛋忍不住嘆氣，道︰「沒想到聚集地的生活這麼難。」
反倒是小鮫人反過來安慰他，說道︰「難是難了點兒，但是總比在外海面對可怕的人族好。」
然後開始積極游說，道︰「你們之所以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安定的居所嗎？海族聚集地雖然殘酷，但是總比危險的外海好。你們不若早早搬遷過來吧，可以先住在邊緣地，和我們鮫人族比鄰而居。等將來根基穩了，我們可以攜手一起闖進前十，然後進入聚集地去生活，繼續相互幫襯、扶持！」
蛋蛋︰……
這濃濃的「爺爺式對待虎鯨族的套路」是怎麼回事？
o(╯□╰)o
果然，如此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幼崽，沒一個是單純的。
兩相對比下，身為龍族的幼崽，他真的是太幸福了！
娘親，父王，古龍爺爺，還有聖地的英靈們……每一個都對他很好。
竭盡全力保護他，愛護他。
面對小鮫人殷切的目光，蛋蛋委婉地回絕，道︰「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外海，已經習慣了，到底要不要搬遷過來，我們還要再看看。」
小鮫人也不失望，機會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他自告奮勇，道︰「我在邊緣地出生，邊緣地就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你們想要看哪兒？我都可以帶你們去。」
「額……」
微微停頓後，蛋蛋如實說道︰「接下來，我和娘親想去聚集地內看一看。」
小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