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吳聯記靜看著沒開腔幫忙說話。
事情明擺著顯而易見，他內心里並不是害怕眼面前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歹毒家伙，而是有桿秤，自始至終定位成暫時停留此地的匆匆過客，完全沒必要自討苦吃挑戰早已僵化掉的固有秩序。
一個人所擁有的力量太過于渺小。
單憑他扭轉局勢，從本質上說還沒有開始就已注定不能救人于水火。
再則說，他心目中只想盡可能舒服的混日子，力爭無波折早些等來柴進玲駕駛的宇宙飛船，坐上去努力尋找來時的路穿越虛空回家，這世界對他而言談不上歸屬感，好與壞和他沒有任何實時性關系。
今天這類災禍，一路走來發生太多太多，他身心已經麻木，真要說腦海里保存下來的唯有見怪不怪。
然而，眼看著將要出現的屠殺，由他判斷失誤引起的，他沒有辦法再置身事外。
但內心里仍舊抱有不切合實際的幻想，總希望秦宗恆那伙人能夠突發善心，立馬從輕發落不再追究身邊這些無辜的苦命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真不想惹是生非，更不想憑借武力殺人。
思維意識里，他反反復復告誡自己，只要對方不動手亂殺人就可以當做啥也沒發生無需計較得失。
可問題先在戴你美身上爆發，戴領財听從指揮很討喜的蜷縮成團倒在地上往前翻滾過去，而她滿臉倔強純屬于嘴角微微上揚偏不低頭，偏運用雙腳站著行走，眼高于頂的做派，眨眼間驚起幾只白鷺展開翅膀飛向空中。
士可殺不可辱的從容心。
在秦宗恆眼里看來，那絕對是破天荒的大逆不道，惡劣性質甚比劈頭挨幾刀，一個不可饒恕豈能算完。
瞬息間里氣得是暴跳如雷，剛剛想看戲取樂的心情徹底沒了，他沖旁邊的隨從咆哮，「快去，先抓起來綁住手和腳再抽筋剝皮，今天非要讓她好好品嘗啥叫做生不如死。」
緊隨其後，他隔空掐訣向戴你美揮動手臂使力拍去，自上而下如同潮水般的波紋向前持續涌動。
總想躲背後盡最大努力保持低調的吳聯記，這時候也不要矯情果斷出手，一邊偷偷模模擋開秦宗恆拍向戴你美的力道，一邊瞄準所在的位置及角度快速召喚出李自成，弄得神不知鬼不覺。
最為奇妙的反而是不用常規語言，他的意圖穿越阻隔傳給了李自成，全無時間距離的延遲。
李自成超乎想象的才情更懂臨場搞事兒，他還遠遠的隔著十幾米，一拳破空把秦宗恆打個狗吃屎從馬背上栽倒在地，同時間嘴邊不忘大聲吆喝，「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偷馬賊膽子真不小，我千辛萬苦喂養的馬匹也敢盜，快些乖乖的給我交出來，不然休怪我李氏拳法摧毀你們修道根基……」
吳聯記緊緊咬著牙齒努力不讓自己笑，他扭頭悄悄留意兩個沖向戴你美的家伙，彼此很默契的從左右邊蹦前去伸手逮人，一副凶神惡煞的毒辣剛得以靠近，兩條手臂搶先斷落下來，隨即是些鬼哭狼嚎的唧唧哇哇。
旁邊跪著的孫文英不敢回頭，她在戰戰兢兢中低垂著腦袋沒忘記小聲提醒吳聯記，「快些閉上眼楮老老實實蹲著，你不看還有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倘若事無巨細啥也敢偷看，那等候著的命運唯有殉葬送死。」
正暗自樂呵的吳聯記，一听孫文英的話很無語，又是些悲哀迅速涌上心頭，他感覺里張不開嘴巴，只能接受好意閉目蹲在地。這是個怎樣的人生和世道？為何死到臨頭都生不出反抗的勇氣呢？
或許，普通人與修煉者的關系本就應該如此。
可在吳聯記的觀點里難以得到認同，他兩只眼楮剛閉上沒多久，又擅自偷模著睜開來。
李自成已把人收拾利索，一個個手提死雞崽似的全丟出去甩在馬背上，「先給我好好听著，今天偷我馬的事情暫時可以不計較損失，但問題明擺著想指望我不追究責任，必須滿足個條件敢和我做游戲，騎著我的馬在前面跑，一旦被我後面追趕上的話，那就別怪我李氏拳法沒有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一個個被實力完全碾壓的家伙，兩耳朵听聞到有活命機會，哪敢傻乎乎的坐等李自成把話講完，他們顧不及剛受的傷，立馬騎著身下馬匹只管瘋也似的狂奔猛跑。
自然而然的，李自成沒有功夫計較細節，他打住未講完的話，匆匆回頭看下吳聯記追了前去。
吳聯記不要理會，先趕緊閉上眼楮佯裝啥也不知曉。
這時候，真有必要扮回做事勤快的听話人，他想在孫文英眼里面繼續普普通通。
戴你美死里逃生倒是少了些很多想法，她從頭到尾都看著沒眨眼楮，當李自成追趕眾人在路那頭消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下的興奮大呼小叫，「娘，那些壞蛋給個穿戴怪異的男人攆跑，我們還活著……」
「瞎講些啥呢？」
孫文英厲聲呵責道，她生怕戴你美不忌嘴講出剛剛看見的事情連累到其他人，「今天再給你重復下，不應該看的不要看，對于我們這些只有幾十年壽命的人，即使是死也要牢牢記住。」
「眼睜睜看著沒了活命，哪需要害怕搜魂之類的事嗎？」戴你美不服氣直接頂嘴道。
講來講去問題還是出在涉世不深，對修煉者搜魂以後采用的手段沒敬畏心，更加難以弄懂生不如死的滋味。
仔細想下，從娘胎生下來就待在大山深處哪也沒去的青春小少女，還沒經歷過人世間的險惡，遭遇這類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災難，在事後又能真正去苛責些什麼？指望些什麼？
吳聯記在旁邊插嘴打圓場，「大娘，您別生氣，戴你美不懂事全源于歲數比較小。」
「扳手指過兩個月就滿十三歲，哪里還能歸結于歲數小嗎？」
孫文英搖頭拼命否認，「我差不多十二歲嫁的人，十二歲正式開始當家理事獨立過日子，真要像她今天這樣瞎置氣，只怕前後死個無數次都活不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