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卷汴京 081  不堪

韓宜年連著灌了一壺茶,才將周身的戾氣壓下去,要他明白,明白什麼?

明白老太爺遲來的疼愛,皆是看他孤身一人拼闖出來,還穩穩壓嫡系一頭的出眾才能?還是明白老太爺到最後都看重的,仍是庸才無能的韓家嫡系,為此不惜砍斷他的得力臂膀?

又或者是老太爺終于發現他心術不正,怕他誤入歧途,待自己百年後,他心狠害了韓家子孫性命,所以在這個時候打壓自己,給其他人一條活路?!

……

韓宜年一怒之下摔了杯盞, 里啪啦的碎裂聲割破了耳膜,他舌尖被咬的火辣辣的疼。

他韓宜年是手段凌厲了些,可還不至于卑鄙到親手害人性命的地步。

他無情,那是因為他只相信人定勝天,從幼時無人親近,到阿舟落魄離家……十幾年來,他早就看透了人心涼薄。

若有朝一日掌管韓家,他確也不會容留一些無用之人礙眼。可為何韓家幾十口人,皆碌碌半生,還是無用之人,這難道是別人的錯嗎?是他韓宜年的錯嗎?

韓家嫡系分明早就自立門戶,可還得靠著老太爺養,那老太爺死了呢?

誰來養活他們?

讓他韓宜年來嗎?

深吸了一口氣,韓宜年頭痛欲裂,真不知道這麼一大家子是如何活到今日的,老太爺一輩子仁心是做到了,也接濟了不少窮苦之人,唯獨沒教會這一大家子人如何變成那個接濟他人的仁心之人。

有時候擠在廢物堆里,比養一群傻子還費勁,韓宜年深有感觸。

破事一樁接著一樁,韓宜年只覺得累極了。

他輕闔了闔眼,將阿順叫進來,道︰「你去查查我不在曲陽那段時間,還有大爺管理碼頭的前幾日……碼頭的商船有誰接觸過,可听到過什麼異動。」

阿順問︰「爺,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明日一早擬個名單出來,我要看。」

一個一個查,是目前最蠢笨的法子,也是韓宜年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法子。

朱管家氣急敗壞的被推搡出了怡園,步子都不穩了,傷心的往老太爺院里去,這麼多年,他看過了韓家的興衰,原本以為,跟著老太爺一起百年之後,韓家的兒孫可以永遠的興下去,誰知都是他們自己的妄想罷了。

下午小廝跑進來說碼頭出事了,他本想趁機問問韓宜年,結果連個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大爺愚笨,二爺資質平平……三爺又是個刻薄不顧情面的主,朱管家深深自責,是他辜負了老太爺的托付,保不住韓家的如意興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韓宜年好不容易眯上眼,已至深夜,外面吵鬧聲突起,將他從噩夢中驚醒。

是二夫人半夜起來發瘋,向怡園鬧過來了,韓景盛遲遲不被放出來,二夫人這兩日尋盡了法子,還親自往鎮安縣衙跑了一趟,都沒能將人從陰暗的牢獄里撈出來。

看到韓景盛受罪,二夫人終于忍不住了,夜半哭爹喊娘的鬧一通,帶著丫鬟披頭散發的直直沖怡園來了,嘴里罵著潑天的髒話,要給韓宜年好看。

怡園的小廝驚了又驚,還在躊躇要不要喚醒韓宜年,韓宜年就披著外袍出來了,他被充斥玄鐵的噩夢驚了一身的冷汗,發根都帶著濕氣,夢到自己坐實了私囤玄鐵的罪名,全府上下都要被處斬了。

夢里有無辜受牽連的韓舟,霎那間同他反目成仇,還有李伽藍那張憤恨的小臉,慘白慘白的……

以及今日在貨船上見到的王爺,面若寒霜的命令劊子手凶殘的落了刀,韓宜年想起那張劍眉橫峰,陰沉冷郁的臉,便有些心沉。

到底是不是三皇子呢?

此人脾性難猜,該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三日後自己拿不出一個交代,怕真的得命喪黃泉了。

門外二夫人已經開始砸門了,嘶聲叫喊著︰「韓宜年,你個天殺的畜牲,你是要害死你二哥啊!你還有點良心嗎,你把門打開!!」

小廝哭喪著臉過來,小聲︰「三爺,二夫人大半夜不知發了什麼瘋,丫鬟們攔不住。」

「你二哥待你不薄啊……你卻將他推進牢獄里受苦,你還是人嗎??」

揉了揉耳朵,韓宜年腦袋里已經開始「嗡嗡」亂叫了,他攏緊外衫,抬步往怡園的後門走去,直接離開了韓家。

河州天氣本就變化無常,昨夜還有圓月,今夜就陰氣沉沉的,冷風颼颼的灌,小廝要跟著,被韓宜年差回去了。

他睡意全無,想一個人在街上走走,想想今日之事。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容歌小院的巷子口,韓宜年駐足片刻,低道︰「不過凶了幾句,便同我疏遠了。」

也好,自己如今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別真到了丟命的時候,捎帶一個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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