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阿英跟在姜白一身邊整整半年,她每日都看著姜白一降服與自己一般的妖,想出手相助,卻根本使不出妖力。阿英本是喪氣不已的,但見姜白一也僅僅是懲罰了那些犯了小惡的妖,並沒有痛下殺手,心下倒也沒有這麼難受了。

正如姜白一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本就不是一個喜歡濫殺的道士。

阿英如今倒是不擔心自己有一日會被道士所殺,但她卻苦惱于一身妖力被姜白一所封。現在的阿英在旁人看來,倒與一般的人類少女無異。

阿英不知道的是,如今的人世間早已流傳起了關于姜白一的傳聞,人人都夸贊這個姜道長一路斬妖除魔,在妖魔縱橫的時代為百姓撐起了一片安全之空。連帶著這個時常跟在姜白一身邊的美麗少女,也變成了人們討論的中心。

有人說這個少女是姜白一的愛慕者;有人說這個少女是姜白一的道侶;更多的人則是相信,這個少女跟隨姜白一巡游天下,定是姜道長最重要之人。人們不住的談論、編織著這個神秘少女的故事,故事的內容總是浪漫而動人的,多是關于少女與道長的情愛故事。

沒有人懷疑過少女的身份,更不知曉少女便是他們最厭惡的妖。

而故事的因便就此種下,只待日後結出最現實的、最殘酷的花果。

半年來無論阿英如何軟磨硬泡,姜白一始終不肯放阿英走。阿英每日與姜白一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為何你不肯放我走,如你所見,我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妖,只會些治愈之法,根本威脅不到人族的。」

姜白一每每此時,總是面帶柔和的笑意的看著面前的秀美少女,用各種各樣的話來搪塞少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不放了她。

如她所說,她只是個最平凡最普通的花妖,對人間一點威脅都沒有。放了她也沒什麼問題的,可他偏偏不舍得放了她。

一開始,姜白一只是覺得這個小花妖有趣,想帶著身邊逗弄幾日便將她放了。姜白一每日都在想,明日,到了明日,我一定放了她。可到了明日,他又開始猶豫了,這一猶豫便再沒舍得放手。

姜白一自下山後,便立下保衛芸芸眾生的誓言。可保衛芸芸眾生啊,這是多麼不易的一件事啊。姜白一走過太過漫長,太過于枯燥的旅程,他偶爾也會感覺到孤寂,直到那個月夜,遇見了她。此後,他的旅途便不再是無盡的寂寞,看著她嬉笑怒罵,姜白一的心緒也不由的與她一道游走。

姜白一知道,這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情緒。

因為她是妖。人妖終殊途,及時止損,方是正確的做法。

可若他放了她,今後便再無相見的可能。而作為長壽的妖,她一定會在時光的磨損下,逐漸逐漸的將他忘了。他每每思及此,總覺得心中有一根細細的刺在作癢作痛。

姜白一自知他一定會在未來的一日,親手替她解下束妖索,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可在此之前姜白一看向身邊正開心的擺弄著糖畫的少女,看著少女的笑容,姜白一目光柔和。

在此之前,就讓他自私的,貪戀著這最後的歡愉吧。

阿英始終記著長老們的話,人妖殊途,人啊,是最可憐,也最恨的物種。可阿英偷眼看身邊正低頭擦拭著銀劍的姜白一。半晌後,她目光又落在了自己手中姜白一送給她的兔子糖畫上。

姜白一似乎並不像長老們說的那般可惡,除了不肯放自己走,姜白一實際上待她不錯,對待妖族的態度也不像其他人族。

這一路來,阿英其實更多的是開心。她跟隨在姜白一身邊見到了許多,那些與花妖谷截然不同的景色,那些無常的人間世事。這半年來,自己也越來越像個「人」。

可阿英知道這場旅途終有盡頭,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妖。

妖與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阿英垂下眼眸,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糖畫;姜白一擦拭著手中的銀劍,心中卻是萬般感慨。

窗外,桃花零落,留下一地的嘆息。

而這一場旅途終是迎來了終點。

後來,姜白一在旅途中結識了兩位同道中人,一人姓雲,一人姓林。他們自稱是三清門的弟子,此番是下山歷練。阿英本有些害怕自己的花妖身份被兩人看穿,所幸,因為失去妖力的緣故,兩人似乎並沒有察覺自己妖族的身份。

再後來的某一日,姜白一身遭大難,在一場與魔族的戰役中,他身受重創,在生命垂危之際,姜白一親手解去了阿英手上的束妖索,久違的妖力重回身體中,可阿英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外面雲、林二人正在與那強大的魔族斗法,姜白一看著哭的不能自己的阿英,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他伸手擦去阿英臉上的淚水,溫聲道︰「阿英,一直以來對不起。」

他自私的想將她困在身邊,剝奪了她的自由,還妄想讓她徹底變成人。真是罪大惡極,姜白一在心中苦笑一聲,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姜白一想他可能撐不下去了。

在這最後的時間里,姜白一看著眼前的少女,腦海中顯現出少女燦然的笑意。到了最後,心中的那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而替少女拭淚的手,漸漸滑落。

阿英看著永遠合上雙眼的姜白一,忽然在心中做下了一個決定。她一直以來,都對人類有偏見,而這一次,她願意相信姜白一。

握著姜白一逐漸冰冷的手,阿英動用起全身的妖力。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