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後面繞出一道身影，遮住她身前大半月光，石躍人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嗯，是我。你受傷了沒？」
「還好，只是小傷。」江煢星站起身，「還好你來了，我以為我今晚要交代在這兒了。」
「不至于，你剛剛干得不錯。」石躍人評價道，「如果只有一個人，你應該自己就能逃掉。」
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易打破動手殺人這個心理防線的。
江煢星想起什麼，扭頭看去。
那婦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逃走了，早已不知所蹤。
「別看了，早就跑了。」石躍人收起自己的劍，將車夫的尸體拖到路邊，撿回馬鞭，「走吧，我們回去，你可以順便說說自己是怎麼被人拐走的。」
「呃……」
雖然自覺十分丟臉，江煢星還是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那你包袱找著沒有？」石躍人問。
「沒有……」江煢星坐在車廂門口，沮喪地拄著臉，「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包袱的丟失跟這伙人販子到底有沒有關系。」
「現在長記性了？」石躍人哼了一聲，「我早就說過，幫不了，也不能幫，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你純屬活該。」
江煢星撇撇嘴，難得沒有反駁。
過了一會兒，石躍人又道︰「你爹留給你的儲物戒里應該有傷藥，自己把傷口收拾一下。」
听出他語氣有所軟化，江煢星萌生幾分希望，試探著道︰「我好餓啊，有沒有吃的？」
她的干糧才咬了一口就被搶得連渣都不剩，簡直慘。
「這事你自己想辦法，我是不會幫你的。」石躍人轉眼又恢復到剛剛的鐵血無情。
怎麼這樣……
江煢星欲哭無淚。
這附近除了流民什麼都沒有，能吃的早就被掘地三尺扒干淨了，難道真的要讓她活活餓死？
……
夜晚如此漫長。
婦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著，鞋子都跑丟了一只。她原本干淨體面的衣服上濺滿泥土和血跡，血腥味久久纏繞在鼻尖，像是如影隨形的死神，提醒著她身後黑暗中正潛藏危機，她必須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才有可能活命。
不知跑了多久，她眼前發花，急促地喘息，卻不敢停下，車夫死亡時飛濺到她身上的血到現在好像還在發燙，她干這行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可怕的人。
只是一眨眼，那膀大腰圓的車夫就死得透透的了。
下次再見到那小子，一定要把他的眼楮挖出來！這種人家的孩子也敢拐，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對合作者的憤恨支撐著她，又有了繼續向前跑的力氣。
可是今晚月光實在太黯淡，突然，婦人腳一崴，不知絆到什麼，整個人重重地向前撲去。
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婦人慘叫一聲，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身體如同灌了鉛似的，沉重得挪都挪不動。
偏偏這個時候，頭頂突然響起一聲幽幽的嘆息。
她僵住了，也不敢抬頭，趴在地上顫聲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那孩子不是我拐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帶您去找他，您就饒過我吧……」
一只手伸過來，抓著她的發髻，將她從地上硬生生扯起來。
淡淡的冷光照亮眼前的黑暗。
婦人一愣，緩緩抬頭。
面前的人一身長衫，提著用靈珠點的燈籠，身形瘦且長，好似一張薄薄的紙片。
他的臉隱在燈籠後面的陰影里，看不清模樣，聲音冷且油滑，像喜歡呆在陰暗潮濕的黑暗里的冷血動物︰「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怎麼，我要的貨丟了？」
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憑空出現在半夜的荒郊野嶺，膽子大的都得被他嚇死，然而婦人卻像是看見了救星，大喜過望道︰「大人！您終于來了！」
男子松開她的頭發，慢條斯理地道︰「起來說話吧。」
婦人沒敢站起，只是從趴換成了跪，恭恭敬敬地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提著燈籠的男子听完，不辨喜怒地「哦」了一聲︰「這麼說，我的貨沒了？」
在這個古怪男子面前，婦人不敢推卸責任，額頭緊貼著地面︰「是小人失誤，請大人再給我兩天時間——不，一天，我一定能將新的童子奉上！」
「倒也不必著急，」男子捻著自己森白的指尖，歪了歪頭，「你剛剛說，是一個出手很快的男人救走了那個女孩兒？」
「對……」婦人不知他為何會在意起這個，吶吶應是。
「那男人出手有多快？」
「一眨眼，那人就出現在我面前，」提起當時的景象，婦人心有余悸，「他剛出現，我那同伴就倒在地上死了，我都不曉得他是怎麼動的手，只看見白光一閃……」
「行了，」男子不耐煩地打斷她，「那人還說什麼沒有？」
婦人低下頭，囁嚅道︰「我怕他還要殺我，沒敢多待，看見出人命就跑了。」
男子低聲問︰「那照你看，他會不會是個修仙者？」
修仙者？
婦人一愣，突然像是找到了新的推卸責任的理由，斬釘截鐵地道︰「我就說那人怎的這般厲害，一定是修仙者！對，那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看見大人賞賜給我的燈時，也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我當時就該有所提防的！唉！」
她跪在地上直拍大腿，一臉的悔不當初。
男子輕聲笑了笑，彎下腰，伸手托起婦人的下巴。
感覺到下巴上冰冷的觸感，正在夸張表演的婦人突然僵住。
對方的力道讓她無法低頭，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張慘白的臉從燈籠後面湊過來，可疑的血腥味打在她的臉上︰「你回去吧，我要你找到那兩個人。」
婦人咽了口唾沫，抖著嘴唇遲疑道︰「那可是修仙者，我一介凡人，要怎麼……」
「放心，我會盯著你。」男子松開她的下巴，細長如同畫在臉上的五官勾勒出一個笑，「你的運氣真是不錯，如果他們真的是我要找的那兩個人，你能賺到的，可比拐孩子多得多了。」
婦人眼楮一亮，對金錢的渴望成功壓倒恐懼︰「大人，此話當真？」
「我何時騙過你？」男子直起身，上半身又重新隱入黑暗，「不過究竟是不是那兩個人，還得我的人親自看過才知道，你先回去吧，盡快找到他們，別讓我等太久。」
「是是是，大人放心，」婦人忙不迭地道，「小人這就回去將那二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