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當然知道江陵沒有出門,只不過,壓根就沒讓裁縫過去主院而已。
此時,鄔氏開口道︰「江陵,往後出門,交代一聲,別讓人撲空了。」
「娘,我……」江陵本還想再為自己辯解幾句,可想到白千里第一日上值,若她就和婆婆、小姑起口角,到時候他會怎麼想?于是,把話咽了回去,「我知道了,往後會注意的。」
「知道就好,你好歹也是秀才家出身,別像那無知村婦,給我們家千里丟臉。」鄔氏教訓道。
「是。」江陵低頭,心中委屈卻又不敢言,手里無奈絞著帕子。
「坐下吃飯吧。」鄔氏見好就收。
由于白千里不在,加上之前裁衣之事,這頓飯吃得很沉悶。
三人低頭無語。吃到一半,鄔氏便抱怨道︰「如今這魚刺真多!怎麼吃啊!」
「娘,你可要小心點,別扎著了。」白蓮花假惺惺道,眼楮卻直盯著江陵看。
江陵低著頭,想著方才之事,沒反應過來。
就听見鄔氏接著抱怨道︰「人家兒子娶的媳婦,都是來伺候婆婆,照顧小姑的。有些人命好,是來享福的。」
一听這話,江陵才清醒過來,慚愧道︰「娘,我來幫你挑魚刺吧。」
鄔氏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江陵卻是不敢懈怠,也顧不得自己吃飯,先幫鄔氏挑魚刺。挑了半天,總算挑了小半碗,恭敬端給鄔氏。
她卻不屑道︰「手腳這麼慢,我吃好了,留著自己吃吧。」說罷,就站起身來,直接下桌。
白蓮花看著江陵臉色煞白,心中得意極了,嘴上卻裝腔道︰「嫂嫂慢用,我也吃好了。」說罷,跟著鄔氏一起走了。
剩下江陵一個人,她的眼楮有些潮了。下人見江陵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問︰「少女乃女乃,您還用嗎?」
江陵搖頭道︰「撤了吧。」
回到屋里,江陵心情有些沮喪。不過,很快平復過來,自我安慰︰哪家的媳婦不是這樣過來的,這點委屈算不得什麼。
就拿起繃子繼續幫鄔氏繡抹額,這一坐就是一下午。眼見抹額已經繡得像模像樣,上面的蘭草栩栩如生。
天色暗了下來,晚膳時間快到了,白千里應當快回來了吧?江陵很想到門口去看看,迎一迎夫君。可想到白蓮花說的那句「四處亂跑,不安于室」,就不敢動了。
晚膳時,鄔氏和白蓮花倒沒再對江陵說些什麼,只是一起等著白千里歸家。
可左等不到,右等不到,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見人影。
最後,白蓮花等餓了,向鄔氏撒嬌道︰「娘,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餓了。」
鄔氏想了想道︰「那就先吃吧,讓廚房把菜熱著。」
江陵想到午膳之事,于是站起來主動道︰「娘,我幫您布菜吧。」
其實,白家和江家從前都是貧苦人家,江家的日子甚至比白家還好些,一家人坐在一起粗茶淡飯,哪里用得著布菜什麼的。
不過,如今鄔氏身份不一樣了,是五品官員之母,自然也要把家里的規矩立起來,不是?
鄔氏看了江陵一眼︰「不必了,讓下人來吧。」
「是。」江陵松了口氣,心道︰自己還是想多了,婆婆還是很和善的。
這回江陵倒是真沒想多,鄔氏不讓她布菜,是擔心白千里中途回來,被他瞧見。
三人無語悶悶吃了頓晚膳。
江陵回到屋里,听到一點響動,以為是白千里回來了,一會開窗,一會開門,都是失望。
後來繡活也沒心思做了,只是坐著枯等。
白千里那廂,因為是入職第一日,加上他身份特殊,翰林院不少官員想著討好,就拉著他和田玄往帝都有名的太白樓去,說要歡飲達旦。
白千里縱然心中掛念江陵,也不喜與人交往,但也不能在頭日便駁了同僚的情面,往後還要如何共事呢?
于是,他勉為其難答應下來,事出突然,府邸又較為偏僻,就也沒遣人回去報信。
到了太白樓,里頭燈火通明,絲竹繞梁,一群打扮妖嬈的鶯鶯雀雀出來迎他們,白千里才知道此處因何出名。
太白樓乃帝都第一教坊,專供本朝官員喝花酒的風月之地。里頭伺候的官、妓皆是犯官的家眷,故而大都相貌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一看這個架勢,白千里就想直接走人,卻給田玄拉住了︰「白兄,這會走了,他們更要道你仗著紫玉郡主目中無人,逢場作戲一回吧。」
白千里想想也是,往後再找借口推卻便好,就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官居七品的宋編修最是風流,乃此間的常客,輕車熟路。他又善于鑽研人事,揣摩上峰的喜好,翰林院每次歡宴他都安排得妥帖,令眾人滿意。
他一進門就是四處打招呼,教坊胡媽媽一見到,立馬滿臉堆笑迎了過來,招呼道︰「喲,這不是宋編修嗎?什麼風把你們這些翰林院的大才子們吹來了。」話語間,眼楮卻落在走在最後的白千里身上。
做迎來送往生意的,眼楮最毒,莫要說白千里相貌出眾,擱哪里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自然是東風了,胡媽媽許久不見。」宋編修笑言道。然後轉身去尋白千里,發現他站得遠遠的,連忙殷勤跑了過去,「白學士這邊請,容下官給您介紹。」
白千里不置可否,並沒動作,那人精胡媽媽一听白千里是五品學士,當即眉開眼笑走到他身邊︰「原來是白學士,初次見面,有失遠迎。」
白千里從沒應對過這種場面,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田玄連忙道︰「胡媽媽,我們還是先進去,坐下說話吧。」
胡媽媽識趣道︰「是是是,諸位大人里邊請。」
然後小聲吩咐身邊的小丫頭︰「去,把紅袖姑娘喊下來接客。」
「紅袖姑娘?她能下來嗎?」小丫頭有些怵,怕踫釘子。
紅袖原是前戶部徐尚書的嫡女,徐尚書因貪贓枉法,貪墨賑災巨款,導致一方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更有數萬災民活活餓死,從而引發暴亂。
龍顏震怒,原判徐尚書車裂,徐家滅九族。但恰逢太後六十歲壽辰在即,為太後積福。改判十歲以上成年男子斬首,十歲以下男子發放寧古塔為奴,女子皆沒為官、妓。
很多徐家女眷都不堪其辱,自盡以保清白。但徐小姐選擇了活下來,因為她的親弟還遠在寧古塔,她不能死。
于是,憑借閉月羞花的容貌和無人能及的才藝,名屬教坊第一部,成了太白頭牌紅袖,賣藝不賣身。
「你同她說,如果她不下來,定會後悔的。」胡媽媽眼楮黏在白千里身上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