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七夕

一場飲宴,賓主盡歡。

李韶很是盡興,多貪了幾杯,臨走時腳下已有些虛浮。李承志不放心,令李睿帶了一什家臣專程護送他回府。

李韶剛走,他又單獨將李亮召進了內堂。

「或是你親自去,或是派李聰去,速予父親、張司馬,及李松傳訊︰朝廷欲治理河西,會以張掖為界,分為東、西二州。到時會遣李韶都督東西二州軍事……讓李松約束兵卒、民眾等,盡量深居簡出……」

沉吟少許,李承志又悵然嘆道︰「你也莫以為世伯鎮都涼州,便是天大的好事。但需知︰朝廷欲治理河西,必會重新委派各州、縣官員,清理屬地丁口、田地等。也肯會遣軍巡察邊防,厘定境土。

朝廷雖與柔然以浚稽山、南床山為界。但合黎山以北不適耕種,早已荒廢多年,故暫時只會巡防合黎山之南。

恰巧,我等的營地就在合黎山之麓南。若不加防備,近兩萬軍民定會暴露出眾,到時便是世伯有都督之權,也不可能將地方州縣奏于朝廷的急報全攔截下來!」

李亮臉都變了。

兩月前,張敬之、李始賢往薄骨律、枹罕、鄯善、敦煌等鎮遣送難民時,只是往弱水北岸、合黎山南(李松墾田之處),就足足偷運了一萬余口。

加四千戰兵,及陸陸續續收伏、及主動投奔的雜胡小部落,鎮夷關下的丁數直逼兩萬。

人倒好辦,牲畜也不難,盡皆遷走就是了。但已墾出的數萬畝荒田呢,難道也能一道搬走?

李亮只覺大禍即將臨頭,只是瞬間,額頭上就驚出了一層白毛汗。

「慌什麼?」

李承志低聲斥道,「你當世伯今日來,就只為了喝這頓酒?分明就是來提醒予我︰早做安排。

連世伯都是以‘不出意外,應會都督東、西二州軍事’這等口吻,可見皇帝與朝廷也才是議定不久,連詔諭都還未下。

故而等議定州、郡諸官人選,調齊兵馬、糧草,征齊民夫,怎麼也到兩三月之後了。到時正值天寒地凍的隆冬時節,誰敢率軍上路?

說不定又得拖延一兩月,就到開春後了。這一來一去就是半年,時間還算富余……」

李亮急道︰「人可以遷走,大不了再往北遁。只要遷出合黎山,便是朝廷也鞭長莫及。但那數萬畝已肯至一半的荒地呢?」

「地?怪我未講清楚︰只說會巡察合黎山以南,但不一定就會巡到鎮夷關下。且事在人為,想辦法不讓兵卒巡到哪里就是了……

李承志啞然失笑︰「我且問你,你與李松遁入弱水之北至今,已是三月有余。且鎮夷關與表是縣城之距不過百里,但為何一直相安無事?」

李亮奇道︰「不是郎君你教的麼︰六叔(李松)帶了十數個高車壯丁,扮成南遷而來的高車小部落,到縣城給那縣長(丁口不過萬不能稱‘令’,只能稱長)送了重禮,稱需借用弱水之畔休養、放牧半年,明年開春定會遷走……

光是足斤重的銅鋌就有百枚,更何況還搭了一袋琉璃珠,抵那縣長百年的俸祿都有富余……

只是次日,縣長就靳令縣民,不得逾城北三十里外打柴、放牧。更不得往鎮夷關南的鹽堿地挖土洗鹽……

再者每日都有兵卒假扮牧民巡游,故而山下的營寨、河邊的屯田等一直未曾被人發覺……等拖到明年入夏,那縣長若是過問,再送一次禮就是了……」

「這不就對了?只是給縣長送了一次禮,他就能將爾等庇護的滴水不漏。若是直接將那縣長換成自己人呢?」

李承志雙手一拍,「那表是縣丁口都不過千戶,縣長不過從八品。這麼小的官,且是那般荒涼之地,哪需勞煩朝廷斟議?世伯動動筆頭,就能直接任免。

這還足足有半年,怎麼也夠父親、舅父、張司馬等物色人選、上下打點了。

不過郡官就不好插手了,到時只能隨機應變。若能買通自是最好,若買不通,就只能嚴加防備。故而才警示李松,盡量約束部眾。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一郡之太守,總不可能親自去巡防邊境,厘查屬地。自是要差屬下去辦……只要是人,就必有所喜,投其所好就是了……」

稍稍一頓,李承志又嘆道︰「罷了,只是傳訊而已,交待予李聰足以,李松素來沉穩,自不會大意。父親與張司馬皆是久經風浪,自有定計。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就留在京城吧……」

李承志是嫌李亮沉穩有余,見識不足,遇事就慌。想讓他多見見世面,捋一捋官場上的道道。

但也不能怪李亮︰他這近十年一直窩在莊里,到哪里去漲見識?

李亮臉色有些臊紅,連忙應了下來。剛欲喚李聰進來交待,又听听堂外李聰連聲高呼,似是在給郭玉枝見禮。

主僕二人齊齊的一住嘴,又理了理神色。

這等小事,就不勞母親(主母)費心了。

李聰問了一聲好,卻似扯破喉嚨慘叫一般,郭玉枝哪不知這兩個定是背著她在商量什麼事情。

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郭玉枝一指李承志︰「初八那日你應是休沐,為娘特意尋姑臧伯借了城南的別院,到時隨我宴客……」

李承志奇道︰「請誰?」

「還能請誰?魏給事專程來謝你,卻連你的面都未見到。怎麼算你也是晚輩,難道不予賠禮?

也不好只請魏給事,定是要與崔夫人一道請的。為娘也需坐陪。但我被陛下靳令不得入城,不放到城外,你說應放到哪?」

請不請這一遭都可,李承志懷疑,母親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如魏瑜。

一想起這個,李承志一個頭就有兩個大︰這不是亂點鴛鴦譜麼?

正待要套套話,是不是也要請魏瑜來。郭玉枝臉一冷,扭身就走。

李承志此時哪能顧的上追問,只能先拋在一邊。

將李聰叫來,好一番叮囑。等李聰將他交待的諸事一字不差的背下來之時,已是三更時分。

初八宴客……嗯,七月初八?

不知不覺,竟已近七夕?

《春秋命歷序》︰天地開闢,萬物渾渾,無知無識;陰陽所憑…日月五緯俱起牽牛……

《易傳》︰日、月、五星,起于牽牛……

《漢書‧律歷志》︰牽牛之初,以紀日月,故曰星紀;五星起其初,日月起其中……

故而自遠古起,牽牛星就被為諸星之祖?

至于織女,自漢初就被奉為織神。故而每年七夕,皇帝都會百官祭祖、告廟、拜牽牛。

皇後則會在宮中設彩樓,組織嬪妃、宮娥等賽穿針,斗織錦。

比端午還要熱鬧!

……

天公不作美。

天還沒亮,山上先起了風。不到辰時,便已陰雲密布。剛至午後,竟淋淋灕灕的下起了雨。

雖算不上凶兆,但準備了兩三日的布置可能會白廢,故而皇帝、皇後、諸嬪、百官,並黃門、禁衛等,都是一臉陰郁。

又是禱天,又是祈神,又是上香,又是佔卜,也不知是天見可憐,堪堪入夜之後,天竟然放晴了?

好一番折騰,等祭完祖,告完廟,拜完星,穿完針,賽完織等,竟已近子時(晚十一點)。

便是累的骨頭都快要散了架,皇帝與皇後還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宴請宗室、重臣、王妃、命婦。

好在準備充分,雖是素席,卻比往年多了一道鮮美的食材——豆腐。

況且李承志也沒藏私,什麼煎、炸、炒、燴……但凡能想起來的吃法,都予尚食監教過。

新奇之下,自然就覺的可口。酒過三巡,席間的氣氛便漸漸熱鬧了起來。

歌舞稍歇,諸嬪、命婦便隨意聚伙,或是笑談、或是游戲,或是投壺。竟有人斗起了酒。

今日諸嬪、命婦齊聚昭陽殿,對皇後百般恭頌,本該正是高英容光煥發,光彩照人之時。但明眼之人總覺的皇後似是在強顏歡笑。

眾人也只當是陛下對其日漸疏遠之故……

「便是殿下胸中有諸般不平,也不該于此時顯在臉上。不然定會有多嘴長舌之輩事後非議,十之八九會傳入它人耳中,豈不是更使其得意?」

高平公主(高肇之妻)低聲寬慰著,又朝東面揚了揚下巴,那里正是胡氏的寢宮。

皇帝借口會動了胎氣,未許胡充華拜祭,也未讓她參宴,也讓許多人大松了一口氣。

只因胡充華有一手好箭術,能于三十步外射熄燭焰。往年但凡宮中大宴,必會彩聲哄天。

若是今年也來了,且非要和皇後別別苗頭的話,這些貴婦叫好還是不叫好?

皇後悠然神往,往太極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因陛下……及那賊人之故麼?

好像有一些,但又好像不全是?

高英輕聲一嘆,端起了酒盞︰「多謝姑母寬心,且飲了此杯……」

說罷仰起頭,竟干了個底朝天。

長樂公主也在一邊(元恪胞妹,高猛之妻),見之微驚。心想皇後莫不是想借酒消愁?

本就不是好相予的主,萬一醉了尋陛下發瘋怎麼辦?

正要勸,無意間憋了一眼,見高英飲罷後,嘴角只掛著一抹乳色。

再一聞,只有女乃香,卻無酒味?

「怪不得你飲的這般痛快,盞中竟是羊乳?為何,可是身體不適?」

「他……嗯,太醫稱傷重未愈,不宜過量……」

「傷重未愈,故而不宜過量?我為何只听說︰酒乃百藥之長,諸病皆可依?」

長樂公主奇道,「那位太醫說的?」

還能哪位太醫?

一想起那張臉,皇後就恨的想咬牙。

連召了他兩次,等來的卻是皇帝的一頓訓斥?

元恪專令劉騰申飭高英︰軍機重臣,怎能整日纏磨于這等小事?只是換藥,徐謇就換不得?

只是從五品,就成了軍機重臣?

那你為何要令他侍從左右,又是游獵、又是比箭、又是賽馬,又是陪弈?

元恪,你欺人太盛……

「應是李虎賁吧?」

高平公主回憶道,「記得听駙馬(高肇)提過,稱李承志所言︰是藥三分毒,酒也不能例外……好似陛下便是听他所勸,竟都不怎麼貪酒了?」

「提他做甚?」

高英滿臉不快,手一伸就模向了酒壺。壺都提了起來,又陡然一嘆,放下重新端起了女乃甕︰「罷了,不喝就不喝……」

高平公主與長樂公主不由莞爾,都只當她說的是皇帝。笑著端起盞,又陪她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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