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上月中,御史中尉(掌御史台,事糾彈百官,文武均監)王顯為陛下診脈,父親在旁侍奉。王中尉曾言︰陛下情志失調,肝氣不暢,氣滯血瘀,且日積月累,月復下已有積聚之狀……

還勸陛下應調理情志,順暢氣機,舒心解郁,再輔以靜養、湯藥等,當可延緩……」

李承志心里一跳。

中醫所謂的積聚,指的不就是腫塊,更或是癌麼?

皇帝果然是肝硬化。

而王顯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病最忌諱的就是著急,生氣。但要說讓皇帝靜養,還要讓他舒暢心情,就跟說笑話無異了。

除非元恪舍得當太上皇,徹底不問國事,還有那麼幾分可能。但問題是,他連個兒子都沒有……

李承志沉吟了一陣,低聲道︰「先想辦法讓皇帝戒酒吧……」

高湛一百個想不通︰「為何要戒酒?王顯、徐謇、徐雄(均為北魏名醫、元恪御醫)等,均稱酒有養脾扶肝、通經暢脈、行氣益血之效。且言陛寒,就應適量飲酒……」

李承志直嘆氣,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這個時代的醫生九成九都以為酒有百利而無一害,許多中醫甚至認為「酒善助藥力,乃百藥之長」,治什麼病時都喜歡用酒當藥引,包括腦中卒。

但問題是,這玩意由肝分解後會產生毒性。對普通人而言天天喝酒都跟吃慢性毒藥似的,對肝病患者更是與劇毒無疑……

琢磨了半天,李承志才想出了一條蹩腳的理由︰「酒性濕熱,陛下又是濕從寒化而致肝氣瘀結,故而有百害而無一利……」

高湛剛想反駁,猛的想到李承志的諸般奇異,疑聲問道︰「果真?」

有什麼果真不果真的?

剛受了這麼大一個教訓,李承志哪敢把話說滿?

「以我對藥性的認知,應該就是這樣的……」

意思是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且不接受反駁,也不會解釋。至于听不听,就是元恪的事情了。

李承志主動岔開了話題︰「今日還未謝你,若非你來的及時,定然與潁川水多生事端。此時又這般晚了,又勞你久候……」

「何需這般生份?」高湛剛想說一句「遲早都是自家人」,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各不合適。

「潁川王與汝陽王你皆不用擔心,父親已予這二位知會過,定然不會再來煩你……」

高肇?

李承志心里隱隱一動︰這位出面的有些早啊?

他以為,怎麼也要等自己名氣大一些,或是升到個四五品,高肇才會拿正眼看自己。

不過是好事。

說句誅心而又勢利的話,拋開高文君不談,在皇帝蹬腿閉眼之前,除了元恪,就數高肇大腿最粗。

但其中的度如何把握,卻是個技術活……

「天色已晚,今日已是不合適了!」李承志沉吟道,「看司空哪日得閑,晚輩再上門拜謝!」

「父親說不急!」高湛回道,「讓我等先將差事辦好……」

高肇這是在給自己遞話?

李承志一下就樂了︰「好!」

正好順路,他便讓高湛將他送到了大伯家。

皇帝要售冰,令光祿寺連夜清點儲冰,李始良從昨夜開始就加班了,所以家里只有李承先。

聊了一陣,提了請堂兄訓練樂師之事,李承志便回了房。

幾乎又是一夜無眠!

這次不單單是熱,還有急︰皇帝竟然快不行了?

但按計劃,自己別說「緩稱王」,連「廣積糧」都還差的遠。

想要河西的屯田能夠自給自足,養活數千戰兵與兩到三萬流民,至少還要三到五年的時間。

再進一步︰就算自已可以源源不斷的賺到錢,買到糧,並能順水順水的運到河西,但之後呢?

總不會以為就靠著數千戰兵與兩三萬流民,就能爭霸天下了吧?

開什麼玩笑?

劉邦與劉秀復生都不敢這麼狂。

除了契機,李承志最缺的就是時間。

按他的設想,想要在河西藏兵蓄甲,以保證天下大亂時有分一杯羹的實力,最短也要八到十年的時間。

問題是,元恪能不能活過一半都還是個未知數。更關鍵的是,除了兩個女兒,元恪的兒子連個影都不見!

元恪真要無嗣而終,這大魏就地就能亂成一鍋,哪還有讓自己偷偷發育的時間?

真是見了鬼了?

李承志心亂如麻。

必須得另做打算了……

……

初二休朝!

劉芳與崔光都兼著侍中,還兼著尚書監和尚書令,因此便是休朝之日兩人也照例會先入大朝城,到門下省和尚書省轉悠一圈。

只有這兩處不忙,他們二人才會去國子監與太常。那里要是也不忙,二人就會去太史監。

一切如舊,皇帝並無指派他二人的旨意,也無特別的差事交待。兩老頭就一起回了太常。

結果剛入太史監,就看到一群人正圍在一起看著稀奇,甚至還有趙勝、公孫崇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學究。

看到二人,眾官及吏員慌亂見了禮,又一哄而散。公孫崇領著李承志,手里還拿著聖旨,樂呵呵的給兩老頭看著︰

「陛下果然慧眼如炬……如李候郎這等俊彥,就該時時覲見,予陛下獻計進言……」

時時覲見,獻計進言?

劉芳與崔光瞅了一眼聖指,皆是一臉狐疑︰皇帝竟給李承志加了官?

看似只是把昨天剛給李承志免掉的那半品又給加了回來,李承志依然還是個正七品的官。

怪就怪在「奉朝請」這三個字上。

嚴格來說,這三字都算不得官名,一般都是給閑散官員的榮譽和待遇,也代表一種資格,類似于後世「顧問」的頭餃。以便皇帝隨時召問,也讓加此餃的官員更方便進入朝城或皇宮。

但這資格放在李承志頭上,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何謂奉朝請?

古稱春季朝見為「朝」,秋季朝見為「請」。奉朝請者,即有了參加朝會的資格。

可笑的是,他正職才是從七品,離有資格上朝的正五品朝官整整差著五級……

便是因為獻了售冰之計,皇帝要給李承志升官,也應該等掌冰司成立,冰沙大賣之後才對?

崔光滿面狐疑︰「讓李承志上朝,陛下這是何意?」

劉芳看了看崔光,又看了看李承志,卻不言語。

你該問李承志,昨日陛下召他覲見時,他又做了什麼?

劉芳微一思量,招了招手︰「隨我來!」

李承志也很好奇。

昨天將皇帝氣的臉都綠了,本以為怎麼也要吃些掛落,沒想竟升了官?

不管怎麼說,能升總比降的好,更何況這官的意義極大,所以李承志還是挺開心的。

昨夜見過高湛後,他就已知道這件事的性質沒有他預料的那麼嚴重,所以劉芳與崔光問起時,他也沒有隱瞞。

「皇帝讓你練丹,你竟稱要先拿豬狗活物試藥,等毒不死人的時候再獻給他?」

崔光眼角直抽搐,像看妖怪一樣的看著李承志,仿佛在說︰你是如何活著走出皇宮的?

「若是不會,拒了就是了。天師道被奉為國教,本就有丹科,陛下又豈能不知丹汞有毒?」

劉芳也是既無奈,又好奇,「你一言就斷了陛下的念想,陛下怕是氣壞了。難得的是,不但未罰你,還賜你為奉朝請?」

說的輕巧?

不將話說透,如何讓皇帝徹底死了心?

我巴不得他再多活個兩三年……

李承志心里罵著,嘴上卻很是順從︰「下官事後也知過于莽撞,但後悔也已遲了……確實未料到陛下竟未怪罪!」

「陛下是明君!」

劉芳回了一句,又沉吟道,「就如聖旨所言,陛下應是見你忠耿秉直,故而起了惜才之心,將你那半品給補了回來……爾以後更要盡心王事!」

「倒顯得你我心胸狹窄了?」

崔光陰陽怪氣了一句,又斜眼看著李承志,「怕是因為昨日罰你之事,心里正在罵我與寺卿吧?」

「下官怎會?」李承志指天叫起了屈。

抱怨是真沒有,尷尬倒是真的。

要是連這兩老頭是好心還是惡意都分辨不出來,簡直就是蠢到家了。

說句實話,這兩位要想給自己穿小鞋,把自個賣了可能都還得替他倆數錢……

「言不由衷!」

崔光斥了他一句,又交待道,「記得,等你那冰一旦開售,先往老夫與寺卿府上送幾塊。這些年都用習慣了,一缺了這東西,想睡個好覺都難……放心,短不了你的銅錢……」

哈哈……

自己能送幾斤肘子討好公孫崇和趙勝,竟忘了給這兩位送幾塊冰?

怪不得崔光如此的陰陽怪氣?

李承志滿臉尷尬,硬是擠出了一絲笑︰「下官定然謹記!」

自己回去就先讓高湛派人送幾塊過去……

……

等出了城,回到宅院,就已近巳時正(早十點)。

高湛到的更早,城門剛開他就跑來了。看李承志回來,他帶著幾個謀士飛快的奔出堂,將一沓紙遞了上來。

「幫我過過目,看這章程如何?」

李承志接過來,飛快的掃了幾眼。

原材料都是現成的,就那幾樣,剩下無非就是運輸、制作、售賣,程序並不復雜。

最主要的只有兩點︰一是制售場地,二是人員。

但以朝廷而言,這兩樣都根本不叫事。都不用皇帝下旨或是高肇出面,只需高湛出面打個招呼,哪家寺院敢說不在自家山門或是法台前騰塊地方出來?

人就更不用愁了︰便是皇帝動不動就減,少府、殿中、內廷等專司內事的部門也足有兩三千屬官和吏員,皇帝隨便招呼一聲,也能派出個千八百。

李承志擔心的還是宣傳力度。cha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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