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離村莊

牛角莊以東有一條河,河上有個村民浣洗衣物的地方叫邱家澱。邱家澱此時有個模樣生得俊俏,個子約一米七左右的少年,正浣洗完衣物站了起來。

他身形健美,既沒有成年人的壯碩,也沒有同齡人的瘦削,他的臉略顯稚女敕,看起來才十三四歲,但他的眼神剛毅而冷靜,全然不似少年般懵懂。

少年名叫邱辭,是邱家的養子。他的養父,便是邱良塵。

邱辭單手抓起一個大木桶就往村里走,木桶里滿是衣物,他卻顯得一點也不吃力。正午時分,天還正熱,蟬鳴吵吵,讓人煩躁。邱辭感覺有些不對勁,往日回村的路上,多多少少會看到一些村民,可今天,一路人聲不听,人影不見,有些反常。

邱辭回到自家院落,左右不見養父身影,便開始張羅起晾衣的事情。

這是牛角莊一個最角落的單獨院落,離最近的鄰居也隔著百米之遠,面積有一兩百平方米大小,外牆用的是用石頭堆砌,非常整齊,大約有兩米之高。圍牆之上,還攀爬著藤蔓植物。這里有著三間以土石為牆,茅草為頂的連屋。在左邊房屋的屋檐下,一個碩大的煉鐵爐,柴火也是熹微,邱辭伸手在灶口談了談,尚于一絲熱氣。牆院里左邊靠牆整齊擺放著砍好的幾層已達牆高的木塊,右邊是用木塊支起的幾個大簸箕,攤曬著各種草藥,正在散發著獨特的氣味。

左邊屋子門開著,這里顯然是廚房,鍋碗瓢盆均可見。邱辭打開一口大鐵鍋,里邊空空如也。父親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今天說好了他做飯,怎的什麼也沒有?邱辭疑慮重重,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是擔心不好的事情發生。

突然,邱辭心生一悸,如遭重擊。他頭腦一陣眩暈,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痛如萬千蟻噬一般。這種感覺熟悉得恐怖,朦朧的印象中,應該是七歲那年,母親去世之時。只不過當時只是痛得哇哇大哭,媽媽怎麼搖動怎麼喊也沒有任何應答,卻並沒有意識到失去了什麼。

那一年,邱辭隨母親逃荒至牛角莊,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走了多少里路,身上本來帶著的東西,一路已經被難民搶劫一空,拼著一口氣,母親攜著邱辭來到了牛角莊村口。此地山清水秀,毗鄰恆川森林,沒想到還有幾十戶人家。母親和邱辭都很興奮,仿佛看到新生的希望。可是,山雨剛剛過,路又髒又滑,邱辭和母親一個不注意,從山口滑倒,從村口半是石頭半是泥的石梯上一直磕磕踫踫,滾到村里的地里。母親雖然虛弱,但她忍受著與石頭的撞擊和被荊棘撕裂劃破的疼痛,一直用身體護著邱辭的頭臉,她自己卻渾身是傷,血流不止。

牛角莊不是沒有村民見到昏迷的二人,但見他兩個渾身是血,立即如見豺狼虎蠍,避之不及。等二人醒來,母親已經奄奄一息。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母親因傷重感染和饑餓而死。

幾天後,邱良塵在垃圾堆里發現了邱辭,邱辭已經不能說話,但卻能走路,帶著邱良塵來到母親的遺體身邊。邱良塵搜了搜邱辭母親的衣服,在山坡上隨意找了個地方安葬了邱辭母親的遺體。沒有留下墓碑,也沒有做任何記號。此處山體經常泥石流滑坡,以至于邱辭長大後,想尋找母親墓穴,也不知道從何處入手。

邱良塵將邱辭帶回家中撫養,治好了他的病,教他識字,教他煉器煉藥。今年,邱辭十四歲,他天資聰穎卓絕,又剛毅隱忍,吃苦耐勞,已經完全繼承了邱良塵畢生所學的衣缽。

七年前的心痛再次襲來,邱辭似乎想到了什麼,那是不敢觸踫的念頭,但也許就是事實,邱辭默默念叨著︰「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一陣人群的呼叫擊碎了邱辭的幻想。人聲如潮般襲來,那是一種看熱鬧起哄的喧囂,就在村口歷來集會的大壩方向。邱辭明白,肯定是父親出事了。

他眼中含著淚,心中隱忍,半遲半勇,跑到村口處,遠遠看見黑壓壓一片人群圍著一個高樁。高樁下燃著熊熊烈火,在搖曳的火浪中,似乎有一個人栓在樁上,他像是輕蔑,又像是無奈,似是看著下面的人,又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就那麼一動不動。畢竟,他只是一個燒焦的影子。

邱辭想大喊,聲音卻喑啞不發,他想大哭,眼中淚水卻不爭氣,一滴不下。他想起了前些天的一個晚上父親與他的對話:

「小辭,父親恐怕大限將至。」邱良塵神情嚴肅而又顯得釋然。

「父親為何這樣說?」邱辭很是詫異。

「你不明白的,你只要記住,如果我發生意外,你一定要想方設法離開牛角莊,翻過恆川山脈到區慈國去。」

「不,我要跟父親一起!」

「胡鬧,我是在跟你玩笑嗎?跟我一起,赴死嗎?你必須離開這里!」邱良塵嚴肅地說。

「你還有你的人生,有些事,等你大了些,就會明白。這個世界是病態的,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去改變。我在區慈國尋仙問道多年,空有一腔匡扶環宇之志。可惜天意弄人,天資限制,只習得一些皮毛,已經盡數傳授給你。你天賦匪淺,或許有機會學成仙道,改變現狀一二之日。區慈國與大午國常年征戰,如今我用仙法救人,大午在魔宗治下,容不下任何一個仙宗之人,我遲早會被發現的。」

「那父親,我們一起離開牛角莊去區慈國吧?」

邱良塵搖了搖頭︰「區慈我是去不得了。我累了,哪里也不想去了。我生于此,我欠這里的。不管後面發生什麼事,你不能怨恨這里的人,他們不過是一群被魔宗蠱惑的可憐蟲。這一切都有定數,是我改變不了的。」

邱辭對邱良塵所說「定數」一點也不認同,本欲說上幾句,改變邱良塵的想法,但邱良塵斜眼嚴肅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選擇了不再多言。

「不準為我料理後事。緣到斷時即當斷。你母親遺體的事,一直是你的遺憾,就當是我償了你的債吧。你離開牛角莊不準回頭,若有機會,好好學習仙術,也算圓我一個夢吧!」

「另外,離開這里後,你需向南而行至恆川平原,再向東而行可見萬里恆川河,隔河便是區慈國。此去你不必再壓抑自己真實個性,但行事需低調,世事多艱難凶險,不要太多暴露自己,亦不要委屈行事,自己權衡利弊。你從小心性堅韌,我是放心的,就當是臨別嘮叨吧!」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一切依了父親便是。」邱辭應聲答應。

他已經十四歲了,七年的時間,他跟著邱良塵在牛角莊學習煉器和煉藥,識草辨石,學習文字,听邱良塵講述區慈國的風土人情,听慣了,也親身感受過人情世故,世間冷暖,並不執著。

收回思量,邱辭眼中含淚,胸中充滿憤恨,回到家中。這幫愚民的嘴臉實在可憎可恨,狼心狗肺,恩將仇報,他們永遠不知道,父親死了,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父親一心為鄉民,卻被鄉民出賣,落得活活燒死的下場。

邱辭突然想到,父親善于用火鍛造,用火煉制藥物,卻終于死于火,這難道是冥冥中的定數?若真有定數,邱辭決定與它斗上一斗。

草草收拾了一些東西,邱辭從櫃子里拿出自己和父親共同打造的防身短劍,端詳了一番,回憶歷歷在目,不覺眼中又有些濕潤。回過神來,看到村莊小路,仍然是空無一人。他看了看去南方的路,又望了望東部數千里恆川森林,瞬間打定主意,向後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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