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卷 第三十六回 有心栽花花不開2

作者︰弱水三千何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科考期間國子監諸事繁雜,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時間好好陪虎娃了。這一日稍得閑暇,我便早早回了鄭府。

正陪虎娃和小杰在院子里玩得起勁,家僕來報說程郎君來訪。

程朝陽一進來,虎娃和小杰便歡蹦亂跳地迎了上去,程叔前程叔後地叫。

程朝陽手里拎著兩袋東西,俯來笑道︰「就知道你們想我了,看,我給你們帶什麼了?」

兩個孩子爭著去看他拎著的東西,興奮地喊︰「玩具,是玩具!」

程朝陽一面將袋子遞給他們,一面撫著他們的腦袋和藹地說︰「都有都有,一人一袋。程叔有些話和你們姨姨說,你們先自己去別處玩會兒,程叔一會兒就來陪你們啊。」

打發走了兩個孩子,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們倆,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了起來。

程朝陽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杜大人也在啊,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嗎?想來其實也不過月余,只是從前他幾乎三天兩頭來鄭府,以致月余不見有如隔三秋之感。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大自然的表情,問道︰「考完了,考得怎麼樣啊?」

「還、自我感覺還可以吧。多謝大人關懷。」他拱手道。

這樣尷尬地對話令我渾身不自在,我原本就打算跟他道歉的,那就抓住機會把話說說開吧。

于是我開口道︰「那日的事是我小題大做,說話太難听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奈何這些日子都無緣相遇,是以一直拖到現在。今天我鄭重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會原諒我嗎?」

他詫異地愣怔半晌,匪夷所思地說︰「跟我道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是啊!那日本就是我不好,我還一直擔心你不會原諒我呢。這、這麼說,你已經不生氣了,原諒我了?」

我松了口氣︰「早就不氣了,一點小事,值得氣那麼久嗎?如今說開了,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必那麼生分。」

他眼楮瞪得老大,喜出望外地說︰「太好了,我今日可算是來對了,我還以為,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笑道︰「怎麼會呢,就算我不記掛你,虎娃和小杰也經常念叨你啊。你難得過來,一會兒吃了晚餐再走吧。」

他赧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其實,我今天是來跟你們辭行的。」

「辭行?你要離開長寧嗎?」

「是啊,我從前幾乎每年都要出門游歷一陣子的,既可以開闊眼界、結識朋友,又有機會了解民間疾苦,盡我所能幫助一二。我這幾年一直在國子監求學,如今好不容易考完了,是時候出去游歷一番了。」

「挺好的,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游歷四方確實是一個能讓年輕人快速成長的好方法。那今日晚餐就當是為你設的踐行宴,祝你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把話說開了,我們大家都很輕松。當日晚餐賓主盡歡,程朝陽次日一早便離開長寧,一路往北游歷。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三點一線——長寧宮、國子監、鄭府,過得平淡而充實。少了程朝陽時常來看虎娃,我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虎娃的傷已經基本恢復,只是走起路來還稍稍有些異樣。希望假以時日,他能和正常孩子一樣就好了。

很快到了科舉放榜的日子,長寧百姓茶余飯後的話題也開始圍繞著這個熱點話題展開,屆屆如此、樂此不疲。

每屆參加科舉的人數一般達到萬余人,其中有一兩千人是由各類館學篩選舉送禮部的,其余則是由全國各地的州縣通過考試選撥出來舉送的。

最終能金榜題名的,進士科不過二三十人,而這二三十人還不能直接步入仕途,他們還要參加吏部的培訓並通過遴選,才會被授予官職,如此這般挑選出來的人才,可謂是萬里挑一、人中翹楚。

這一日有早朝,天還未亮,我就起身了。

我睡眼朦朧地走出房門,猛然發現院子里竟有一個跪著的白衣女子的身影,著實嚇了我一跳。這個點除了送我上朝的車夫,其他人應該都還在熟睡中。

「盈盈!這、這才寅時,你這麼早在院子里做什麼?」待我看清那個身影,疑惑地問。

春日的清晨,衣著單薄的盈盈凍得有些瑟瑟發抖,她走到我面前,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道︰「今日不是放榜嗎?我在給程大哥祈福,祈求佛祖能保佑他高中!」

我恍然,今日就要放榜了,程朝陽也該回來了吧?這個時代的人多數篤信道教或佛教,大事小情都喜歡祭個祀、祈個福的。可是盈盈這般,似乎也……

我無暇多想,嗔怪道︰「也不多穿點兒,看把你凍的!我下朝會路過放榜的地方,待我看了榜文回來就告訴你,你趕緊回房吧!」

上朝路過禮部南牆,天才蒙蒙亮,黃榜還沒有貼出來,但已有不少考生三五成群地縮著脖子、跺著腳候在南牆下了。

下朝再路過時,南牆外已是比肩繼踵、人聲鼎沸了。我叫停了馬車,逆著人流往里擠。

周圍盡是唉聲嘆氣、捶胸頓足的落第考生。這樣千分之一的概率,可不是有很多人落第。而他們都是多年來懸梁刺股、焚膏繼晷地刻苦讀書,大部分人還是從全國各地跋山涉水地趕到京城來應試的,一朝落第意味著多少心血和金錢的付諸東流。

我擠到黃榜前,認真地看了起來。

科舉分為若干科,最受重視的也是錄取率最低的是進士科,也是程朝陽選擇的科目。氈筆淡墨的「禮部貢院」四字下面,是濃墨重彩的及第進士名單。

「程朝陽?程朝陽?程朝陽?」我心中默念著,一行一行核對,但是及第進士總共也才二十余人,一目了然,我看了幾遍都沒有找到期望見到的名字。

緊繃的心沉了下來……

他沒有考上?我看過他在蒞試時寫的策文,觀點新穎、條理明晰、文采斐然。難道他這次發揮失常?還是今年的高手太多了?

我搖頭嘆氣,無奈地轉身打算離開。驀然回首,竟發現程朝陽正昂首闊步地朝我這里走來。

他一身風塵,輪廓分明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游歷後的滄桑和沉穩。他雙目直視榜文,一時並未看到矮他一個頭的我。

而此時我的腦海中,已浮現出他發現自己落第後失望、難過的樣子,我竭力思考著該如何安慰他。

走近些後,他的目光倏忽落在了我身上,喜出望外道︰「杜大人!」他炯炯有神的雙眸里流露出偶遇熟人時的驚喜和親切。

我訕然擠出些笑容道︰「你回來了啊?」

他三兩步行至我面前,紅光滿面道︰「是啊,一路趕回來的。我沒有想到,你也會來看榜!」

我故作輕松地說︰「科舉放榜,乃舉國大事,數萬名考生里,能上榜的只有鳳毛麟角,可真是難于登天啊。」

他又看了眼榜文,黯然道︰「是啊,我這次沒有發揮好,結果差強人意了些,不過我今後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我安慰道︰「嗯,你這是第一次考,下回就有經驗了。況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成功的道路也不是只有入仕這一條。」

程朝陽側頭看著我,疑惑地問︰「我只是未進前三,還是有資格參加遴選的,大人何出此言?」

只是未進前三?難道是我看錯了?可是我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確實沒有程朝陽的名字啊!

我眨巴著眼楮問︰「我還沒看到你的名字,在哪里啊?」

他淡然一笑,伸手指向榜文︰「你看第四名,不就是在下嘛。」

我滿月復狐疑地轉過頭,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名列第四的的確也姓程,但不是程朝陽,明明是程暮雲啊!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皺著眉道︰「第四名是程暮雲啊,你又不叫程暮雲!」

他無辜地搖搖頭,解釋道︰「朝陽是我的字,暮雲才是我的本名,男子弱冠後不都以字稱呼嗎?」

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認識這麼久只知道他姓程字朝陽,我竟從來不知他的本名叫暮雲。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身影飛奔而至,高聲喊著︰「朝陽兄、朝陽兄!」我定楮一看,原來是國子監的邵東。

他跑到我們面前,見我也在,匆匆向我行了個禮,然後呼哧帶喘地說︰「朝陽兄,我總算找到你了!」

他一面說,一面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這封是你渝州寄來的家書,你一直在北方,這信已經在我手里耽擱了有些時日了。」

我順著他的手望去,信封上赫然寫著︰「程暮雲親啟」。

信被一把奪了過去,程朝陽——或者說是程暮雲,焦急地打開信看了起來。

只見他的劍眉愈蹙愈緊,臉色也愈來愈差。我和邵東擔心地對視了一眼,安靜地等待他把信念完。

他再次抬起頭時,已是面如土色、滿目哀傷,聲音顫抖地說︰「家中母親病危,我得即刻回去一趟!」

他朝我們抱拳一禮,轉身就要走。

周被流放黔州的時候,我查過當時的地圖,渝州比黔州還要遠一些,即便快馬日夜兼程地趕路,起碼也得七八日。如果半途再遇上什麼突發事件的話,那就更耽誤行程了。

我忙叫住他道︰「等一下!你這樣一路趕回去,你不累,馬兒也該累慘了。」

我從身上取下國子祭酒的魚符,遞給他道︰「你拿著我的魚符,去走驛站吧,那樣能快不少!」

他眸光一亮,鄭重地接過魚符,繼而朝我深深一揖,又深深地看了黃榜一眼,隨即健步如飛地離開了。

注釋︰

魚符︰用以證明官員身份的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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