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最後的善意

「恕屬下無能,尋遍三界,尚無結果。」

少年人單膝跪地,腰間戴著白玉腰封,上面斜掛著亮堂堂的長劍。這是八方將軍之一的松音,天下第一劍客,來無影去無蹤,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眉宇之間還有未退的稚氣。

夙離深吸一口氣,捏碎了身側的玄木杯。

「沒用的東西!」

語氣中呵出凌厲,松音更是不敢抬頭,感受到上方的空氣變得稀薄,松音猶豫了一下,張口說道︰「魔尊息怒,屬下繼續尋,直到尋到為止。」

「不必尋了,傳達我的命令,將這件事交給山鬼夫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夙離陰鷙的雙眼慢慢恢復正常,他轉動著手上的的黑玉戒,皮笑肉不笑。

跪在地上的松音馬上便明白了夙離話里的意思,羽翼般的睫毛動了動,他不敢有多余的表情,只得叩首,道︰「屬下明白。」

接著,夙離抬手示意松音退下。

這殿內還有一道暗門,通往魔界的秘密,只有魔尊可以出入。

夙離打開結界,一道透明的暗門浮現在眼前,他穿過去,殿內一切又恢復如初。而暗門的背後,是一片無妄之海,四周被無盡的黑暗包圍,只有中央的一團光,光的上方有水晶球懸于空中。

夙離看向水晶球,木訥過後,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而後,他伸出手將水晶球吸了過來,這水晶球通體散發著亮堂的幽光,包裹著水晶體外圍的是一圈金色流沙般的氣體,緩緩流動。

夙離只是拿了這一會兒,掌心便開始有灼熱燃燒的感覺,接著冒起了濃煙。

他擰眉,將水晶球懸空于自己面前。

這里是魔界的秘密,是魔尊一手打造的密室。

當年四神饒了蚩尤一命,蚩尤卻寧可焚燒自身的,將靈魂獻祭給了魔鬼,也不願眼看重黎與女媧的輝煌。而這個水晶球內便封印著蚩尤剝離的七情六欲,他的執念太過于強大,以至于夙離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

即便是如今,時常會有身心分裂的時候。是夙離疏忽了,這七情六欲中唯獨沒有蚩尤對女媧的愛,他將對女媧的執念全部藏在了心里,那是千變萬變,永遠改變不得的蚩尤心。

他是魔界尊貴的魔尊,一界之主,卻有著一顆愛慕女媧的蚩尤心,實屬荒謬。

夙離的腦子里下意識閃過了重黎在黑沼時對他說過的話。

只要蚩尤的心在你身上一天,你便毀不得這三界。

夙離之所以存在,是蚩尤的惡念產生的新生體,交換于魔鬼的,才成就了野心磅礡的夙離。夙離不懂愛,沒有情感,所以在這條路上也就不會有羈絆,而某種意義上來說,夙離也是蚩尤,善惡兩面。

他是蚩尤心甘情願墮落時最盛的怨氣,殺戮與陰狠的載體,沒有心。

夙離命松音尋的法子,便是身心剝離的法子,讓他沒有心也可以存在,不是活著,是存在,沒有心也可以存在于三界之中。

如今重黎的話徹底激怒了他。

夙離眯起了妖眸,本也無礙事,但若萬無一失,必得行此事。

毀了這水晶球,便是毀了屬于蚩尤的,最後的善。

而剩下的那份遲暮的對女媧的執念,就交由山鬼夫人去煉,三善念矢魂曲,世間一切情愛的克星,應該發揮它最大的潛力。

夙離笑了,他勾起嘴角,眼神也愈發狠毒起來。

如今以夙離的法力,毀滅水晶球,足矣。只需稍微犧牲一下感知,去感受,仿若親身經歷這水晶球里的一切過往。

心髒開始狂跳,夙離知道,這是相互呼應的引力。

險些負荷不住,這份來自于蚩尤心的壓力,夙離的俊臉漸漸扭曲,他將手緩緩放于水晶球之上,痛苦之色呈現于臉龐。

天旋地轉的沖擊感撲面而來,夙離的意識須臾間飄了很遠很遠。

這里是遠古,九黎部落。

荒原有一片綠洲,枝繁葉茂,溪水清澈,這里是戰神蚩尤的管轄部落,九黎。

據說,蚩尤有勇有謀,風度翩翩,能夠統帥81個氏族,形成一個強大的族團,蔑視少昊以伐空桑,打敗炎帝使其九隅無遺。敢與黃帝對抗,九戰九勝,真是威震八方的一位大英雄,被尊稱為遠古時期的戰神。

就連戰神的錦袍也是女媧娘娘親自加封,可見當時何其風光。

與蚩尤交好的正是後來的四方神,先是結識了火神朱雀與水使青龍,後才有白虎與玄武的相交。

當時的水神是共工,禹玄則是共工手下司水的小使,奈何共工城府頗深,心懷不軌,在怒觸不周山後,水神的這份榮譽終究是讓賢了。而禹玄為人正直,坦率又直言不諱,蚩尤與之最為交好,常分其功績,加上火神祝融的提攜,堪比桃園三結義。

蚩尤靠在巨大的柳樹之下,嘴里含著一條柳絮,姿態瀟灑,眸載星光。

「听說女媧娘娘打算揀選幾個有為的青年收入座下,這……蚩尤定是首選。」

「那當然,我們戰神功績輝煌,哪有人可以媲美。」

「就是就是!」

柳樹下有小溪,溪邊的九黎族人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話語里卻盡是得意,恰逢春風撲面而來,蚩尤揚了揚眉,勾唇一笑。

春風帶走了得意,有兩名友人自遠方而來,落地間帶過一陣柳絮紛飛。

這青年人一襲紅衣勝火,那青年人衣袍湛藍如洗。

「好酒已備下,你們來遲了,要罰。」蚩尤甩出口中的柳絮,姿態不改,神色調侃。

禹玄笑了,「罰便罰。」

族人搬來桌凳,桃花酒的芬芳瞬間在空氣中擴散開來,重黎嗅了嗅,爽朗笑道︰「你又得佳人釀此酒,令人聞之欲醉。」說罷,化了三盞小巧酒盅,滿上之後,一飲而盡。

「哈哈好,我也領罰。」禹玄隨之也飲盡自己的那一杯。

他笑而不語,蚩尤干脆拎起酒壺,昂頭便是一頓灌,喉結的滾動之下顯得他尤為性感。

蚩尤十分享受這樣歲月靜好的時光,一壺好酒,一盤棋局,三人可以滔滔不絕三天三夜,天涯何處覓知音,蚩尤覺得,功成名就也不抵三人的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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