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域篇 第84章 亡者之師

北境燕國,虎牢關。

虎牢關巡檢統領葉軒入關,帶來了一支軍隊。軍隊是從邯鄲來的,軍期推遲了一個月,帥旗端正地書寫著一個字,王。

燕國兵馬大元帥,大司馬,王朗的軍隊。

三萬人入關,虎牢關鎮守將軍吳連江親自迎接。兩方人馬對吳連江的身份心照不宣,入城儀式做的很滿。

可王朗很清楚,眼前的那個吳連江,不是吳連江。真正的吳連江,已經在慕隨風入關的那一天,去見了閻王。

王朗的軍隊入關,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拜訪一個人。並他的軍師袁哲一起,去拜訪那個被九州世人冠以劍皇之名的人,「一指斷天機」謝玄。

葉軒入關之後就昏迷不醒。

用王朗的話來說,是他連日奔波,操勞過度所致。

虎牢關將軍府,清風苑。

門外,燕國只手遮天的大司馬親自敲門,問︰「道尊在否?」

「進吧。」謝玄說。

兩人推門而入,卻見寒梅樹下,一山羊胡老頭正靜坐品茶。

那老頭其貌不揚,可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卻讓人如臨玉山。

「坐。」謝玄說。

兩人上前坐下。

謝玄親自斟茶。

茶是虎牢關最好的雀舌。

有梅花花瓣輕輕墜落,飄在清醇的茶水上,如仙人之臥。

「道尊,三萬將士,如約而至。」王朗說。

「喝茶。」謝玄說。

袁哲品了一口,贊嘆道︰「好茶!」

「如何好?」謝玄問。

「入喉醇。」袁哲說,「如挑燈看劍,沁人心脾,古香,通透。」

「喝茶如品劍?」謝玄笑道,「倒是有趣。」

「不是嗎?」袁哲說,回味齒間余香,「道尊的茶里,有殺氣。更有劍意。」

「你說的不錯。」謝玄看了袁哲一眼,又看向王朗,說︰「王朗,一劍下去,一邊是你的兄長王永,一邊是你身後的燕國。你有一劍,也只有一劍。你,救哪一個?」

王朗閉目,深吸一口氣,說︰「兄長待我,如父如母。我若是王朗,定救兄長。我若是司馬王朗,當救國。」

「那你是誰?」謝玄問。

「燕國大司馬,王朗王景洪。」王朗開口。景洪是他的字,少有人知。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你們,此番南下,我們面對的,是燕國國難的開始,也是災厄的源頭。」謝玄說,「七十年前北境國戰,你還記得晉國那支覆滅在獨山之中,國戰四大戰神之首,先軫所率領的晉軍嗎?」

「不敢忘。」王朗說。

「他們回來了。」謝玄說,「當年的六萬人馬,如今的五萬鬼卒。他們從地獄歸來了。」

茶杯一顫。

袁哲深吸一口氣,「難怪。算陽得陰,原來如此。早年我在稷下學宮,師尊曾對我提起過,中州道門曾有一災,老天師因此隕落。新天師繼任,乃是中州道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天師張九齡。張天師力挽狂瀾,匡扶正道,面對的,就是亡者之師。」

「你說的不盡然。」謝玄說,「力挽狂瀾的,是老劍仙孔周。張九齡在當時,只是一個陪襯。」

「軍師,死者——焉能復生?」王朗仍不敢相信。

袁哲搖頭。

「那如今,那支軍隊身在何處?」王朗又問。

「渭城。」謝玄說,「虎牢關兵力,加上你們,不過五萬。渭城守軍,最多五萬。南域七城兵力加起來,十五萬。若征兵,三十萬。」

「倉促之間,恐怕十萬就是我們的兵力。」袁哲說,「十萬比之五萬,勝算如何?」

謝玄搖頭,「恐怕先軫的軍隊,人數已經超過了五萬。鬼卒過境,凡若殺之人,皆為鬼卒。」

王朗深吸一口氣,道︰「那此戰,如何勝?」

「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謝玄說,「這是唯一的辦法。當年中州之亂,老劍仙孔周的釜底抽薪,也是這個辦法。」

「道尊的意思,是我們沖開那支亡者之師,斬首先軫,此戰方能得勝?」袁哲問。

謝玄搖頭,「恐怕不是先軫,是一個叫厲天行的魔修。」

兩人聞言,皆是一愣。

「道尊,厲天行,十二年前,不是已經被您斬殺了嗎?」王朗說。

謝玄搖頭,道︰「最壞的打算,是我們十萬人馬面對先軫的軍隊。河陽侯去了當陽關,如果順利,當陽關將會馳援我們。另外,還有一處援軍。」

「哪里?」王朗問。

「時機未到。」謝玄說,「但願河陽侯此行順遂。」

當陽關,北境五關之一。

燕國南域,阻擋齊國無雙步卒進入燕國的天下雄關。

此時,河陽侯慕隨風,已入關整整十天。

……

渭城。

趙盾接到的密信,是固守渭城三天。密信是道門秘術傳來的,一只白鴿,由信件化成,落名是「謝玄」。

可當趙盾登上破敗的城樓,看見渭城城下密密麻麻的亡者之師時,他深吸了一口氣。

十萬。

圍城軍隊,十萬眾。

那個死去七十年的國戰第一名將先軫,散發著紅光的眼楮與他對視,一瞬間讓趙盾陷入尸山血海的幻境。

「主帥!」副將陳登大吼一聲,將他從幻境中驚醒,趙盾渾身冷汗,後怕不已。

這就是差距。

一個亂世名將,和一個「盛世」將軍的差距。

先軫高坐在骷髏戰馬之上,可在趙盾眼里,他才是那個城樓上俯瞰眾生的人。

白澤已經懵了。

那些人,分明是已經死去七十年的人。如何能走出獨山,並且圍堵渭城?

天下大亂,陰陽倒置?

先是兵獸朱厭,再是亡者之師。

九州天下,又將狼煙四起了嗎?

先軫的十萬軍圍城,密密麻麻的黑色洪流圍繞渭城開始奔跑,沒有吶喊聲,只是死神沉重的腳步聲浪潮般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這是示威。

也是那位國戰第一名將在觀察地形,選擇合適的攻城地點。

好消息是這只軍隊沒有攻城器械,壞消息是渭城城門昨天被砸開,河陽軍根本就沒想著要修門。

所以城門只是勉強關上。

三千人馬奔命似的把一切能堵門的東西全都用在堵門上了,恨不得把整個內城都拆了塞進城門甬道里。

可之前被投石車砸爛的城牆,那就沒辦法了。趙盾此時深刻地理解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守城三天。

趙盾兩眼發黑。

三天,恐怕他也差不多被砍死成為亡者之師的一員了。

「主帥,您見多識廣,這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陳登還沒從渭城投降的喜悅里緩過勁兒來,突然看見十萬死人把剛奪下的城池給圍了,那種感覺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趙盾卻是看向白澤。

白澤察覺到趙盾的目光,看了過去,搖頭。

他猶豫著要不要捏碎玉牌,把謝玄那老頭叫過來,問問眼下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來者不善。」趙盾硬著頭皮說,「是敵非友。」

陳登︰「……」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啊!

先軫帶十萬大軍繞著渭城跑了三圈,然後重新回到渭城正陽門。十萬大軍根本沒有軍陣可言,烏壓壓一大片鋪在先軫身後。

兩方人馬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兩個時辰。

河陽守軍大氣不敢出一下。生怕城下的亡者之師突然暴起,一擁而上推平外城。

先軫十萬軍隊就在渭城城下站了整整一天。渭城城樓守軍換了五波,全城五萬人馬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卷入這場讓人模不著頭腦的戰爭。

可整整一天,先軫的軍隊紋絲不動。

有人動了。

河陽守軍。

準確來說,是河陽守軍的軍心動了。

恐慌逐漸在河陽軍里迅速蔓延開來,此前從未听說有人死去還能從墳墓里爬出來。

尤其是如今,不僅爬出來了,還跑到別人家的城門前耀武揚威。

不得了。

趙盾明白的時候,陳登也想明白了。兩人在主帥府踫面,同時說出兩個字,「攻心!」

天下名將就是天下名將。

先軫繞著渭城跑了三圈,列隊往那一站,紋絲不動,可河陽守軍已經亂了軍心。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慌亂。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一早,當河陽軍恐懼到極點的時候,就是先軫攻城之時!

這樣發展下去,攻城戰起,不出三個時辰,渭城必破。

到時候,真是尸山血海。

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主帥,眼下該當如何?」陳登問。

「召集所有將領,集合三軍,本帥要陣前訓話!」趙盾下令。

令行兵跑馬渭城,緊急傳召河陽軍大小將領,上到副將、參將、先鋒、校尉,下到百夫長、什長時,白澤正滿城找人。

他在找余幼薇。

清晨分別,余幼薇說要出城。

城門守備換了一波,人員調動,當時的守備不知去向。白澤不確定余幼薇究竟有沒有出城。

一旦彼時余幼薇出城,必定遭遇先軫的十萬鬼卒。

白澤閉著眼楮都能想到,雙方遭遇,余幼薇即使手段通天,也必死無疑。

「千萬別出城……」白澤慌了。

那種莫名的情緒不知為何。

卻的確讓他深受煎熬。

白澤有預感。

很清楚的預感。

他著魔了。

著了一種,叫「余幼薇」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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