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域篇 第33章 絕代風華

橫山谷底,山鬼故居。

白澤跟著靈鹿重新回到這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作何滋味。

他一貫粗野,跳進荷塘清洗身體,靈鹿也跟了下去,在荷塘游了兩圈,精神倦倦。只是白澤沒想到慕輕靈一介郡主,也如此放得開,離白澤稍遠的地方,也下了荷塘清洗身子。

故居草屋猶在,可昔日滿谷瑤花已經枯萎殆盡。因為山鬼的原因,這里仿佛失去靈氣,不再四季如春,荷塘另一半的荷花,也在金風的掃蕩下花落葉殘,滿目蕭涼。

白澤看見自己水里的倒影,眉心綠意盎然的山鬼印仿佛他的第三只眼楮。拜它所賜,白澤如今耳目聰明,不遠慕輕靈撫水的聲音清脆入耳。

水中少年想起那日夜里,橫山腳下的河岸開滿燈籠草,他和山鬼初見時,她出水絕塵的仙姿。

「鹿兄,現在你肯告訴我,你跟她究竟是什麼關系了吧?」白澤平躺在水面上,看向身邊兀自鳧水的九色靈鹿。

靈鹿定定地看著白澤眉心的山鬼印,卻不肯和白澤交流。

一人一獸就這麼對視,直到慕輕靈從荷塘里出來,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靈鹿慢悠悠地游到岸邊,上了岸,直往後山而去。

它還能嗅到山鬼的氣息,就在後山。

白澤目送靈鹿遠去,一頭扎進荷塘,抓了兩尾大魚,挖了兩節藕,爬上岸生火,準備對付饑腸轆轆的肚皮。

上午的陽光溫馴,可凜冬將至,空氣中處處彌漫著寒氣。

慕輕靈輕輕呵氣,帶著薄薄的霧氣。她搓著有些薄繭的雙手,靠近火堆取暖,滿頭青絲蒸騰起縹緲的霧氣。

少女看著白澤熟稔地烤魚,半晌,問他︰「小白,你跟九色靈鹿?」

「我的一位故人,跟它很熟。」白澤認真地烤著河魚,「這里,是她之前住的地方。」

「她出門了嗎?」慕輕靈終究是女孩,心細如發,之前進茅屋,看見臥室窗前花瓶里已經枯萎的花束,和那個小巧玲瓏的風鈴,就知道白澤口中的故人,是個女孩。

「大概,是吧。」白澤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分明牽強,不及眼底,轉瞬即逝。

慕輕靈不動聲色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隱約間明白了白澤那句話的意思。

她又很困惑,明明白澤只是個十二歲大的小孩,可和他在河陽城初見,她就覺得白澤心思不像那個年紀的孩子。

尤其是現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映著跳躍的火光,仿佛閱歷年紀,比她還要大。

「魚烤好啦,嘗嘗?」白澤在慕輕靈愣神的時候將魚烤好,遞給她,又掰了一段洗干淨的蓮藕,一並遞過去。

「嗯,等我一下。」慕輕靈回神,用一根紅絲帶將頭發簡單地綁起來,接過白澤的烤魚,乖巧地咬了一口,燙得直吐舌頭,卻不肯吐掉,呼呼地吹氣,俏臉微紅,「好吃!」

白澤見狀一笑,咬了口白生生的蓮藕,卻是苦的。

他呸了一聲,「怎麼這麼苦?」

「是嗎?」慕輕靈也咬了一口,奇怪地看著白澤,「不苦啊,甜的。」

白澤淡笑,看著手中的烤魚,不知在想什麼,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也是滿嘴苦澀。

靈鹿是在太陽偏西的時候回來的,白澤正在打坐調息,體內的傷勢已經恢復七八,純陽真氣在體內周天運轉,氣走任督,察覺身邊的動靜,睜開雙眼,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靈鹿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它體質特殊,兩天來,身上的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他在等,等杜明現身。

知微高手,能鎖定氣息。橫山雖大,可白澤還沒僥幸到認為杜明會失去他們的氣息。

而算算時間,他也應該快到了。

可一直等到傍晚,杜家的人還沒到。夜幕降臨,天氣愈發冷冽。慕輕靈躺在茅屋的木板床上,閉目養神。白澤在隔間打坐修行,靈鹿還是一幅倦怠地趴在一邊,耷拉著腦袋。

苦海九重,想要一步登天,每日苦修必不可少。

謝玄說過,《純陽真經》有三重天,第一重氣海,第二重金丹,第三重元嬰。

待他元嬰,便是純陽真氣根基大成的時候。

道門心法練氣,冥想是入門,吐納是模到門檻,真正做到「鯨吞」,一口千萬氣,才算得上練氣化境。

只是白澤洗煉純陽真氣時間不過短短一季,半年未至,尚還遠遠達不到鯨吞的境界,吐納也只是模到門路,堪堪算得上半只腳入門而已。

不過不到半年的時間里,他連破苦海七重天,恐怕已經是九州百年不遇的天縱奇才。

雖然這之中山鬼功不可沒,但天道機緣,從來也算是個人實力的一部分。

白澤若是想,他此刻便能渡海,嘗試破境登臨彼岸。可他不想,也不會那樣做。苦海九重天,一天高一天。先賢聖人既然將此境劃分九重,必然有他們的道理。這其中的天道辛秘,不是白澤現在能參透的。

殘月東升,白澤听見耳邊的動靜,倏然睜開雙眼,身邊,靈鹿已經站了起來,看了白澤一眼,低鳴一聲。

白澤听懂了它的話,「來了。」

他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這座山谷,瑤花已經凋謝,荷塘里的荷花,一半被山鬼一劍斬滅,生機斷絕,一半枯萎,剩下的只有這間茅草屋了。

白澤不想這最後的茅屋,也被摧毀。

月華如霜。

一人一鹿走出茅草屋,在滿是瑤花殘枝的空地里站定。

杜明來了,背負靈傘,面色陰鷙。只是讓白澤沒料到,他不是孤身一人,身後還有杜家十余扈從,包括杜家少主杜遷,將近二十人。

「難怪來得這般遲緩。」白澤心說。

杜明一見白澤大大咧咧出現在自己面前,身邊還站著一頭比他還要高出半頭的九色靈鹿,心中大疑。

此前交手,這少年手段詭異。如此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前來的模樣,難不成有詐?

杜明生性多疑,可附近氣息,除了那少年和靈鹿,只剩下茅屋之中的慕輕靈,再無他人。

他掃視四周,這片山谷稀松平常,他也沒看出隱藏殺機,于是冷笑一聲,森然道︰「小子,你怎麼不逃了?如今我給你個機會,將郡主綁來交給我,我可以考慮留你性命。」

「綁不綁你說了不算。」白澤輕笑,像極了山鬼生前那種寡淡的微笑,隨後眼神一變,殺機畢露,「可你今天死不死我說了算。你今日,必亡于此地。」

「好生狂妄的少年!」杜家少主杜遷怒笑一聲,腰間一柄黃山靈劍鏘然出鞘,劍長三尺三寸,通體橙黃,山紋密布,直指白澤,「二叔,此子不過苦海修為,小佷一人便能料理了他!何必勞煩二叔親自動手。」

「遷兒,此子詭異,還是我來。」杜明伸手攔住杜遷,體內真氣暗自鼓蕩,眼神一瞥谷底間的那個茅草屋,「郡主如今就在那間茅屋當中,你帶人去解決了她。」

杜遷聞言,目露婬光,嘿嘿一笑,收劍而立,道︰「二叔,你這幾年游歷在外,有所不知。慕輕靈這小賤人,仗著自己的郡主身份,對我等世家子弟多有不敬之舉!今日她落在我手中,佷兒必好生折辱一番才肯罷休!」

「隨你。」杜明說,隨後身形如風,飄然而出,直奔白澤而去,背後靈傘單手持握,一擊遞出,奔騰真氣刀直劈白澤腦門。

浩蕩真氣破空而來,白澤不敢托大,一步天涯咫尺避開,真氣刀在他原來所在之地劈出一條一尺深的溝壑。

「哪里躲?!」杜明冷哼一聲,左掌連揮,三道真氣刀轟然而出,縱橫交錯,將白澤左右封死。

杜明帶著杜家一眾扈從往茅屋而去。

「天地無極,道法自然。問道借劍!」白澤無鋒出鞘,暗自卻激發手腕棋子三道瀑布劍氣飛出,直奔真氣刀。

刀網縱橫,劍氣如織。

兩相撞擊,煙塵四起。

「轟!!」

狂猛真氣刀被瀑布劍氣撞得潰散,奔逸劍氣將平地犁得溝壑縱橫,白澤臉色一白,被杜明渾厚的真氣震傷胸口,倒退五步,嘴角立刻溢出一道猩紅的血絲。

杜明得勢不饒人,緊追而來。兩人不過十丈距離,眨眼便至。那道人長發飄飄,手中靈傘被祭出,烏光流轉,兜頭就往白澤罩去。

白澤面容沉靜,眼看杜遷已經逼近茅屋,步入陣勢,眉心山鬼印愈發妖異,吞滅著盎然綠芒。

三尺!

詭異靈傘烏光迫近,鎮壓白澤周身經脈,純陽真氣凝滯不通。

「鹿兄!」白澤大叫一聲。

「啾!」九色靈鹿前蹄高高立起,蒼玄鹿角在月華下熠熠生輝,狠狠一踏,將平地踩出兩個碗口大的深坑。

一尺!

白澤滿頭黑發狂舞,靈傘威壓讓他不能呼吸,烏光罩體,他一口血噴了出來。

「嗯?」杜明忽然察覺不對,可已經遲了。

「嗡!——」

滿山谷的青光,龐大的陣紋在靈鹿腳下激發,浩蕩真氣奔向山鬼印,根本不受控制。

無鋒劍飛了出去,震傷白澤虎口,懸浮靈陣中心。

「嘿嘿嘿,妖道,小爺這手請君入甕如何?」白澤森然一笑,狠厲的雙眼布滿殺意。

青玄靈陣連帶慕輕靈所在的茅草屋一同罩了進去。杜遷神色一變,只見詭譎靈陣中,倏忽盛開遍地瑤花。

「繞指柔!」茅屋內傳來一聲嬌喝,靈劍翠煙破窗而出,杜遷體內真氣被壓制,來不及躲閃,當場被擊穿胸月復。

「殺!」杜明心說不好,可深陷陣中,此時已無法月兌身,只能破釜沉舟,斬滅靈陣核心——殺了那詭異少年!

體內真氣被狠狠壓制,可杜遷畢竟半步尊者,靈傘持續壓制白澤,張口一吐,飛劍無敵,剎那襲向白澤眉心。

那才是真正的飛劍。

白澤目睹一道猩光激射而來,比他所謂的御劍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可杜明沒能如願。

靈陣瑤花遍開的時候,無鋒劍青光奪目,一白發女子綽約而立,憑空出現在靈陣當中。面如冰霜,眉眼翠綠,無情與溫柔的對立在她身上被完美呈現,驚艷如仙。

劍靈不發一言,可她出現,仿佛時空凝滯。她清冷地看了白澤一眼,又模了模靈鹿毛茸茸的腦袋,隨後素手一指震飛靈傘,當場爆裂。

二指擊飛燦紅飛劍。

三指劍氣縱橫,如狂龍出海,杜明當場跪下,斃命。

絕代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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