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老秀才

小姑娘出了房門,聞見肉香,饞得直奔廚房而來。

「馬上就好……」白澤手持木勺,話還沒說完,簡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過猛,疼得她齜牙咧嘴,可無傷大雅,對著白澤納頭就拜。

「爹!!」簡溪喊道。這一聲爹,把白澤嚇住了,手里的木勺一抖,直挺挺地落在簡溪的腦門上。

「哎喲!」簡溪被木勺敲疼了,捂住腦袋,瞪著白澤,

「你打我干嘛?」

「你叫我什麼?」白澤臉都黑了。

「爹啊!」簡溪理直氣壯,察覺到白澤臉色不對,手中木勺又落了下來,連忙解釋,說道︰「這是書堂的老先生說的!他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既然要認你做師父,自然該叫你一聲爹。怎麼說都是你佔便宜,打我干嘛……」

「你認我做師父?」白澤目瞪口呆,眉頭一擰,說道,

「不可。」

「為什麼?!」簡溪不解道,

「師父嫌我太笨?老話說得好,勤能補拙,我可能笨點,可我勤快!」

「不是。」白澤說道,

「我教不了你。我自己還沒修行到家,當你師父,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怎麼會呢!」簡溪爭辯道,

「師父一腳踩出那麼深一個坑,教我足夠了。我不貪心,師父願意教多少我就學多少!」

「不行。」白澤拒絕道,

「我不過方才躋身二流序列,九州江湖如我這般的人多如牛毛,實在不能教你。」

「二流已經很高了!」簡溪說道。

「你不在江湖,不知其中門道。」白澤解釋道,

「我頭上還有一流高手,一流高手之上是絕頂,絕頂之上還有封天。」下三境為三流,四境二流,五境一流,六境絕頂,七境封天。

「我不管。」簡溪倔強道,

「就算師父不是最厲害的那個,也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那個。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一直跪在這里,不起來!」白澤頗為無奈,眼見肉已煮熟,盛了一碗,蹲子遞給簡溪。

那小姑娘抿著嘴巴,肚子咕咕直叫,可一句話不吭,一副白澤不答應他絕不吃飯的樣子。

「不吃?」白澤笑道,

「很香哦。」簡溪一句話不說,兀自跪在那里。白澤于心不忍,可他要走的路凶險異常,如此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如何忍心帶她奔赴血海殺機?

「我教你幾招拳法如何?」白澤說道,

「你不是說你要跟我學拳?」

「師父可是同意了?」簡溪眼前一亮。白澤怔然,搖了搖頭。簡溪眼底的光立刻黯淡下去,垂頭喪氣,賭氣道︰「不學!」白澤無奈,起身走出廚房,踏月而去。

白澤一路走到橫渠,月涼如水,映照橫渠,浮光躍金。那麻衣少年在河邊輕輕喚了一聲,

「劍來。」橫渠上游,有劍從河床破水而出,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飛到白澤面前。

那少年伸手將劍鞘抓住,右手拔劍,一記血振,抖落劍身水漬,屈指彈了彈墨玉漆黑的劍身,笑道︰「這些時日,倒是讓你寂寞了。」說罷,劍入鞘,寒光一閃。

「好劍。」有人從河岸漫步走來,贊嘆一聲。白澤驚訝地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雖說時空亂流讓他身負重傷,至今仍未痊愈,可修為邁入四境,魂泉的開闢讓他神識過人,竟然沒能覺察到橫渠邊上還有旁人!

白澤定楮堂先生。

「老先生。」白澤心里風起雲涌,可面上卻不顯山露水,對那老秀才禮道。

老秀才對白澤的行禮驚訝一瞬,說道︰「你叫阿澤是吧?老夫看你的氣象,似是道門中人,如何以儒家禮儀問候?」

「晚輩幼年,曾在學宮讀過書。」白澤說道,

「先生見笑了。」

「學宮?」老秀才詫異道,

「可是稷下學宮?」

「正是。」白澤說道。

「後來為何不讀了?」老秀才問道,

「老夫看你有慧根,若是讀下去,將來未必不能躋身文廟。」白澤駭然,惶恐道︰「老先生折煞晚輩了!文廟是何等的存在,晚輩怎麼可能躋身其中?那里面供奉的,可都是儒門聖賢。」

「呵呵,老夫胡亂一語,倒是嚇住你這小家伙了。」老秀才撫須笑道,

「不提也罷。老夫看你似乎煩惱纏身,不知所為何事?」白澤苦笑道︰「乃是簡家的姑娘。」

「哦。」老秀才意味深長,說道,

「簡家姑娘也是有慧根之人,苦了這麼多年,能遇見你,也算是苦盡甘來。」

「先生似乎,話里有話。」白澤說道。

「呵呵,既然小友夜來無事,不如去老夫的雪堂坐坐,飲茶夜談。」老秀才說道。

「先生盛情,晚輩怎敢拒絕?」白澤笑道。白澤跟著老秀才走了一路,終于猜到他的意思。

簡溪有慧根。老秀才跟他的交談里反復提到讀書一事,其中意思再明顯不過,那便是他想找一個學問傳人,將一生所學傳授出去。

那個人,自然是簡溪。白澤心里驚訝,沒想到被昆侖秘境的時空亂流卷到這里,竟然遇到了高人。

他看小鎮並無特別氣運,沒想到終究是年輕,氣運就在眼前卻無從察覺。

白澤跟在老秀才身後,看向老人矍鑠的背影。老秀才若非故弄玄虛,那便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前者的可能性並不大。這從老秀才猜到學宮便是稷下學宮可見一斑。若是尋常儒生,听聞稷下學宮的名字,不說目流欽羨,至少也要驚訝一下。

可方才老秀才只是詫異,似乎是沒想到白澤在稷下學宮讀過書,而不是對稷下學宮那四個字有所反應。

老秀才的住處說得上寒酸,柴門清寒,幾間茅草屋四壁皆白,想來是雪堂二字的由來。

老秀才將白澤帶到堂屋,掌燈,取出爐火煮茶。水是清泉水,茶是山上茶。

老秀才親手煮茶,不多時,堂屋里水聲咕嘟,清香四溢。

「嘗一嘗這伏牛山綠茶。」老秀才煮茶沸然,倒了兩碗,將其中一碗推到白澤面前,兩人隔桌對坐,那老者笑道,

「伏牛山的茶,春茶甘,夏茶濃,秋茶烈。春茶得用茶盅喝,夏茶需用杯,唯獨這秋茶,得用碗,不然喝著沒那股勁兒。」說罷,老秀才自顧笑了起來,似乎對自己的茶藝非常滿意。

「先生說的,不像是茶,倒像是人生道理。」白澤笑道。

「哦?」老秀才問道,

「此話何意?」

「春茶恰如少年,朝氣蓬勃,卻也缺了些味道。」白澤說道,

「夏茶好像中年,意氣風發,已經有了自己的故事。可這兩者和秋茶比起來,又差了些。」

「如何?」老秀才笑道。

「秋茶如老年,一生沉澱,烈得蕩氣回腸。」白澤說道,

「可它卻又不全然去怒放自己的生命,因為凜冬將至,總要為來年開春,新茶萌芽積蓄力量。」

「看來老夫果然沒有看走眼,小友的慧根,在老夫之上。」老秀才示意白澤飲茶,自己也端起碗來,啜了一口。

「先生謬贊了。」白澤將茶碗放下,直截了當,

「只是晚輩不解,先生就在這里,為何不收簡家姑娘做學問傳人?」

「我老了。」老秀才搖了搖頭,嘆道,

「簡家姑娘要給簡夫人干農活,老夫一介書生,幫她,孤兒寡母的,于禮不合。再說,我也做不了那活計。讀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簡家姑娘心有掛念,便是跟著老夫讀書,也是三心二意,難有所成。」

「常言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白澤疑惑道,

「敢問先生,這做事與讀書之間,莫非不是一件事?」

「若有所得,便是一件事。若無所得,自然也就不是一件事。」老秀才說道,

「日耕夜讀,那是何等難事。簡家姑娘若是有你這心性,自然可以。相反,只會害了她的性命。」白澤恍然大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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