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絕世好詩

「半松先生?溫半松,溫伯明!原來是他啊!快請,快請,快快有請!」蕭文秀一邊說,還一邊夸獎蕭文明,「弟弟好大的面子啊,就連半松先生溫伯明都替你說話,今天還上門來結交,真是給我們臨海屯臉上貼金啊!」

好家伙!

原來昨天晚上那個溫伯明,竟然是臨海縣一帶的大名士,年紀輕輕的就已然是名動遐邇,偶爾狂妄之時,還會自稱是「江左第一才子」!

且不論他到底有多少真才實學,但昨天晚上他卻是真真切切地高光了一回,一眼就看破了造假的欠條,一眼就洞穿了湯光耀的奸計——這樣的才能,也可堪稱卓越了。

既然是這樣的人物前來拜訪自己,那蕭文明自然是要接待的,便趕緊叫老夏將溫伯明引入正常。

倒是蕭文秀因是個寡婦,不便見外客,便退了下去。

蕭文明對于這種無聊的繁文禮節頗為不屑,不過既然姐姐不願意出來見客,那蕭文明也沒什麼好強求的,只得獨自一人接待這位溫半松先生。

溫伯明依舊是昨天那副瀟灑倜儻的樣子,身上穿著衣服雖然不貴也不新,卻被漿洗得一塵不染,打扮也是一絲不苟,進來就見了個禮︰「在下臨海溫伯明,蕭大人有禮了。」

蕭文明也趕緊回了個禮,請溫伯明坐了下來,一邊親自為他沏茶倒水,一邊問道︰「溫先生是臨海這里的大名士,怎麼有空到我這軍屯所里來?不怕引起其他讀書人的非議嗎?」

「哈哈哈!」溫伯明爽朗地笑了幾聲,形容神態要比昨天在鼎香樓里更加瀟灑放蕩了幾分,「那都是些迂腐的蠢材!當兵的軍戶怎了?一樣是為國效命!那些所謂的讀書人又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做了什麼實事了嗎?不就是讀了幾本破書嗎?而且就算是讀書作文,那也遠不如蕭大人。蕭大人昨夜一首詩,學生腦海之中依舊是余音繞梁,竟是一夜未睡,所以今天才冒昧前來拜訪,想要再向蕭大人討教討教呢!」

說什麼討教……

蕭文明肚子里就這麼點墨水,自己還不清楚?

于是他便趕緊把話題扯了開去︰「溫先生一夜未睡,我也是一夜未睡啊!」

「噢?這是為何?」

蕭文明嘆了口氣︰「唉!有道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蕭文明可稱不上什麼英雄好漢,缺的又遠遠超過一分錢……看來我不但是要被壓垮了,恐怕還要被壓成肉餅了!」

于是,蕭文明便將臨海屯里困境,選著能說的,同溫伯明介紹了一番。

听了蕭文明的介紹,溫伯明也是眉頭緊皺,嘆息道︰「這話怎麼說呢……要不是朝廷里蛀蟲太多,要不是湯縣令有意偏袒,要不是徐世約手段下作。那否則給陣亡將士撫恤的銀子早就到了蕭大人的手里,何必再為這一千兩銀子發愁呢?」

蕭文明擺擺手︰「這些錢就是發到我手里,我也不能隨意支用啊!溫先生,這些錢,都是陣亡家屬的撫恤金,一定要足額發給他們。就算我黑了心從中克扣好了,可這些錢那也是賣命換來的錢,花了也就花了;命只有一條,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溫伯明听了這話,頓時眼前一亮,問道︰「听蕭大人的意思,是要替臨海屯尋一條長久之計嗎?」

「可不是嘛!‘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現在可好,那是遠慮近憂全都齊活了。可也不能只看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啊!也得想著今後如何過活吧?」

「好!」溫伯明忽然拍案而起,「如今官場上盡是些鼠目寸光之輩,有像蕭大人這樣眼界的人不多了!」

說罷,溫伯明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方又坐了下來︰「在下雖然不恥于那些身無長物的腐儒,但也多少染上了一些迂腐氣質,平素都是恥言黃白之物。因此學生倒有個致富的法子,說出來,是否合適,還望蕭大人斟酌。」

蕭文明早就瞧出來了,溫伯明是個有氣節、有才華的,他既然肯開口替自己出主意,那必然是個不錯的好辦法,便趕忙問道︰「是什麼法子,半松先生快說啊!」

「才華。用蕭大人的才華賺錢。此可謂長久之計,並且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錢來得光明正大!」

「溫先生說笑了,我哪有什麼才華?更換不來什麼錢啊!」

不料溫伯明說道︰「蕭大人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學生不過是薄有微才而已,便能靠寫字、賣畫養活自己。蕭大人昨夜那首詩,可謂是技驚四座,想必還會別有好詩。只要把這些詩刊印成冊、公開發行,必然是能夠賺一筆錢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然而問題又來了︰「可是……可是我也就這麼一首詩啊,能換多少兩銀子?」

「不會吧?昨夜那首詩用筆老道,可不像是偶爾所得啊!蕭大人之前必然是有好詩留存,即便不如昨夜那首一般鶴立雞群,至少也能選他個三五十首佳作刊印成冊,也就可以了。」

三五十首?

這話又給蕭文明提了個醒。

雖然說蕭文明在穿越之前並沒有留心背誦古詩,但腦子里的好詩沒有個五十首,三十首還是有的。只要把這些詩全都默寫出來,多了不說,至少也是一本小學生必讀詩選!

不過大概也就是給小學生讀讀罷了,初中生說不定都學會了呢!

但同時,這些好詩那可都是些耳熟能詳、膾炙人口的好詩,無論是在哪個時代,都是曠古絕今的名作!

更何況還集結成了一冊詩集!

然而蕭文明還有些自知之明的,心想︰要是一下子把這麼多古詩,全都記在自己的名下,那自己可就是毫無疑問的古今第一大才子了,非得引起轟動不可……

可是大齊朝的水太深了,自己恐怕還把握不住,還不是出名的時候。

因此蕭文明斟酌著說道︰「不瞞溫先生說,我是出了名的傻瓜,活了這麼大,也就攢了這麼一首好詩而已。不過我祖父輩倒是寫了幾首詩,也不知道好不好。我這就去給先生抄一份出來,請先生看看。」

于是,他便安排溫伯明在正堂飲茶,自己則一轉身回了後堂,親自磨墨,開始默寫起自己腦海中記憶的那些古詩來了。

中國的詩歌講究立意深遠、言簡意賅,三言兩語之間便有極其深刻的含義,因此篇幅都不甚長。

只是蕭文明實在是用不慣古代的毛筆,費了好大的勁,背後冒出的海濕了干、干了濕,折騰了有大半個時辰,這才捏著一疊墨跡淋灕的紙,回到了正堂遞給了溫伯明。

溫伯明興致勃勃地接過這疊紙,光看了一眼,心就涼了半截,禁不住搖起了頭。

原來且不論蕭文明給他的這些詩的水平怎樣,光這一筆字那就叫一個不堪入目——大概讓一只螃蟹腿上夾上一支筆,劃拉出來的字,都得比蕭文明好得多。

就這筆字,放在平時,溫伯明拿來擦都嫌髒。

然而今天他是主動前來拜訪的,可不能不給主人面子,只好耐著性子讀下去。

可看了這些詩的內容,卻讓溫伯明頓時啞口無言。

只見開篇就是一首李白的《早發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首詩區區二十八個字,卻是寫得瀟灑倜儻、汪洋恣肆,正合著溫伯明的本性。但他即便是善于詩詞,卻又哪有詩仙李白的才華,同樣的題目,他是絕不可能寫出這樣一首好詩的。

正在感慨之際,溫伯明又翻到了下一頁,是一首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這雖是一首情詩,卻是立意雋永、用情真摯,不知觸動了溫伯明哪一出的心弦,看得他抽泣不已,暗暗用袖子抹淚了!

《無題》之後又是李商隱的一首《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讀到這一首時,溫伯明已然是淚流滿面,從袖中取出帕子,一個勁地擦拭。

那位瀟灑倜儻的名士,已然失態到了這般地步!

就這樣,蕭文明只花了大半個時辰便默寫好了的詩,溫伯明前前後後居然讀了有兩個時辰之久。

讀完之後,他依舊是意猶未盡︰「蕭大人,不知貴先祖還留下什麼好詩沒有?快點拿出來,讓學生一飽眼福啊!」

蕭文明搖搖頭︰「沒有了。」光默寫這些詩,已然把他肚子里的存貨全都擠干淨了,「難道這些詩還不夠嗎?」

「足矣!足矣!」溫伯明用帕子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和汗水,自嘲地一笑道,「學生狂妄自稱是‘江左第一才子’,可窮極一生,怕是都難以做出這些詩中的一詞半句……可惜啊,可惜!」

眼看溫伯明感慨個沒完,蕭文明趕忙打斷了他的話︰「那溫先生,這些詩是能賣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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