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走山間小路是對的,盡管崎路難行,顛簸不已,但剛過正午,一行人便到了城下。
會稽因會稽山而得名,除本城外,下轄十五縣,為南方大郡。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來到江南,此刻望著這不算太高卻華麗異常的城牆,皆是驚嘆不已。
「城牆都這麼華美,江南風光名不虛傳!」丁 來自漢中,對于江南向往久矣。
「和北方比起來,會稽確實富庶得多,就是尋常百姓看上去也氣質不凡。」司馬奇同樣發出贊嘆。
和三名車夫分道揚鑣後,馬車便需要自己駕馭了,除了言劍雨和邱恭然外,司馬奇因長年生活在邊關戰場,馭術自然不凡,女弟子的座駕便由他負責。
只不過這樣一來,內里的黃絲雨就像被架上熱鍋一般,從昨天到現在,她時不時地向前偷望,坐立不安。
「江南女子雖好,司馬師兄可不能三心二意哦!嘻嘻……」丁 探出頭來,在司馬奇耳邊說道。
「咳……丁師妹說笑了……」
她還想開口,腰後就被人狠狠捏了一下,黃絲雨用力將她拽了回來。
「你看,黃師姐都生氣了呢,司馬師兄要是敢拈花惹草,做妹妹的可不放過你哦!」
「小 ,你再胡說,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嘻嘻,我知道司馬師兄是正人君子!」
「……」
黃絲雨臉上滾燙,偷偷瞄了前面一眼。
「哼,男人哪個不是三心二意的,見一個喜歡一個!」葛玉嘟著嘴,話中滿含怨怒。出發這麼多天以來,夏顏竟從未找自己說過話,這怎能讓她不生氣?
葛玉一臉不忿,黃絲雨羞赧不堪,丁 雙眸含光,成君琪閉目靜修,唯有沈青鸞最奇怪,抱著「藍鳧」,一副思緒飛出九天之外的模樣,仔細看看,嘴角處似有似無的是笑靨嗎?
城門處的軍士看見清微派的通牒後,立刻躬著身子讓路,三駕車馬就此駛入會稽城。
和其他人的興奮不同,出發以來,雲筠一直憂心忡忡,總感覺這次試煉會有意外。就像昨晚一樣,盡管一夜無事,但他確定那座深不見底的山洞一定有古怪。眾人只是在洞口休息,但內里還有巨大的空間,並且越往里走,陰風便越盛,它通往哪里,又隱藏著什麼,和血神宗是否有關系?
一時思緒萬千,可就在他動神之際,突然身子一傾,就要跌倒……不止是他,車內的其余幾人也是大驚失色。
「小心!」駕車的邱恭然大叫,眼看車廂就要側翻,他出手抓住壁柱,使出全身勁力才拉了回來。
「發生了什麼?」
幾人跳下車廂,發現另外兩架車內的人也都出來了,看來他們方才也遭遇了相同的事。
「大師兄……」邱恭然看著遠去的高大馬車,眼色不善。
「我們有要事在身,不要節外生枝。」
原來,方才迎面而來一架馬車,差點與他們相撞。會稽富庶,城內的道路其實不窄了,兩架車迎面相會本來是沒問題的,怎奈對方車駕過于寬大,而且速度極快,橫沖直撞。
「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清微面前撒野?」李德罵道。
「看那車駕精雕玉鏤,粉簾緊裹,里面坐的莫不是哪個富家小姐哦……」王旭在一旁壞笑道。
「哪家小姐這麼野蠻?」李德模了模下巴,一本正經道,「看來我得去教教她規矩。」
「……」
王旭猜的沒錯,那座寬大車駕里確實坐著兩名女子。一個三十模樣,成熟撫媚,一個十七八歲,青春少艾,說起樣貌,皆是上等之姿,尤其是那少女,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春之氣。
不過此刻她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縮在一角,活像一只受了驚的白兔。
「放心吧妹妹,入我宗門,今後有的是好日子。」一旁的成熟女子嘴角上揚,邪氣得很。
「方姐姐,加入血神宗,以後就不會餓肚子了嗎?」少女哽咽,話語中稚氣濃郁。
「 ……別說吃飽飯,成了我血神宗的聖女後,可是呼風喚雨,眾星捧月,地位甚至還在我這個副宗主之上呢,嘻嘻……」
「我就想吃飽飯……」少女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爹我娘都是餓死的……」
「好好好,一定讓你吃飽飯。」方黎離用手指勾起少女的下巴,魅笑道,「再告訴我一遍你的名字。」
「司鳶……雲司鳶……」
清微駕臨,榮劍門自然不敢怠慢,近百人出二十里相迎,足見天下第一道法大派的地位。
「來者可是清微仙尊?」一名四十歲模樣的瘦黑男子一路小跑,來到馬車前。
「在下言劍雨。」
看著跳下車來的英武身影,那人立刻恭敬道︰「原來是言仙尊,小人巫南風,現為榮劍門左護法。」
「久仰!」
巫南風加入榮劍門不久,言劍雨不認得,不過他看著面前這個膚色黯黑,眼鼻奇異的中年男子,心里倒是頗為驚異。
似是看出了對方的疑惑,巫南風一邊牽著馬,一邊解釋道︰「小人父親是樓古國人,從小長在西域,去年才加入榮劍門的。」
言劍雨點了點頭,無怪第一眼便覺此人與中土人士頗是有異。
「巫護法,榮門主現在怎樣了?」他開口問道。
「哎……」巫南風嘆了口氣道,「門主年事已高,這次二公子出事,打擊不可謂不大……」
榮劍門位于會稽城北的金波山莊,有人領路,清微眾人很快便到達了。
「諸位仙尊,里面請!」巫南風躬著身子說道,「大公子已在內堂恭候了。」
從大門一路走來,一行人所見之亭台樓榭、碧波奇石無數,眼下這座佔地巨大,高堂廣廈的莊園讓初見之人無不震撼。沈青鸞、成君琪這些大族子弟倒還好,而丁 、王旭等人早已一身雞皮疙瘩。雲筠也是第一次來榮劍門,和驚鳴山的出塵隔世不同,這里倒充滿了世俗氣派。
正如巫南風所說,內堂之上,一名身材高壯、面容和善的男子正身而立,他看見來人立刻迎了上去,賠笑道︰「清微仙尊遠道而來,請恕榮某怠慢了。」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眾人不用多想也猜得到,眼前之人必就是榮錫鋒的長子,榮淼。
「言某見過大公子!」
「快坐快坐!」榮淼急忙扶著他的胳膊,對邊上道,「趕緊上茶!」
在他的招呼下,一行十余人紛紛坐下。品了一口盞中碧液,雲筠心中頗是驚訝︰「剛剛采摘的湖心銀葉……榮劍門好大的手筆……」
「這是我早上命人去白湖天心島采摘的,用露水沖泡,可還入得了仙尊的口?」榮淼輕笑道。
「大公子有心了。」
「言兄不嫌棄就好。各位遠道而來,不如暫且歇下,我已命人設宴,晚上我們一醉方休!」
榮淼話還沒說完,言劍雨便抬手打斷道︰「大公子不必勞心,我等為血神宗之事而來,還是盡早完成任務好回去交代。榮門主現在如何?」
「言兄急人所急,真乃豪俠風範!」榮淼漸漸隱去笑容,嘆道,「哎,林弟出事後,家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大公子,血神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邱恭然抱拳問道。
榮淼緩緩放下杯盞,眯起眼楮說道︰「這件事情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在當今的道法界中,除了清微派、滄瀾宮和長刀門三大派以外,還有大大小小數百宗門,它們在大衍王朝十州四十八郡的土地上,承擔著除魔衛道,保護地方的職責。
榮劍門不僅是會稽最大的宗派,而且榮家亦為道法名門,雖無法和成、陸、沈等百年世族相比,但也是威名遠播,有這樣的龐然大物坐鎮,一般宵小是不敢作亂的。
然而就在三個月前,山麓縣突然曝出多起干尸案,除少數婦孺外,被害之人多為青壯年,死狀恐怖,死因離奇……
「干尸?」眾人紛紛皺眉。
「我們派人多次前往當地調查,後來父親和呂先生一致斷定,必是有人在修練血渡之術!」榮淼說道。
「血渡之術?」
不僅是言劍雨和邱恭然,成君琪等人听到這個名字也紛紛驚呼出聲,這不正是當日陸秀峰和他們講述的恐怖術法嗎?
眾人的表情完全在意料之中,榮淼繼續說︰「諸位見多識廣,‘血渡之術’想必都听聞過,不過這絕跡了近六十年的妖術為何突然出現在會稽,我們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呢?」
「一個月前,我和二弟帶著數十人再度前往調查,沒想到剛到山麓縣便遭遇一伙妖人襲擊……」
「是血神宗嗎?」葛玉驚聲問道。
「不錯!」榮淼說,「那群人招式普通,但氣力卻十分離譜,我們拼死一戰,多虧了呂先生力挽狂瀾,當日我和二弟才能全身而退。」
他嘆了口氣,似是心中後怕難消,低聲道︰「後來我們查清楚了,這伙人所修練的的確就是血渡之術,並且在數月之前建立了一個宗門,叫‘血神宗’。」
「這伙人什麼來歷?」言劍雨皺眉問道。
「這便是整件事情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榮淼呡了口茶,說道,「血神宗的宗主叫屠九,手下除了一個姓方的副宗主,還有東、南、西、北四大長老,一伙近百人盡皆是馬匪出身……」
「馬匪?」眾人越听越離奇。
「這個屠九在當地無惡不作,官府多次緝剿都無功而返,不過我們卻想不通,一群馬匪是怎麼學到血渡之術的?」
「會不會是和當年的陀羅真君一樣,意外得到的功法秘籍?」司馬奇幾人都發出一致的疑問。
「不知道……」榮淼嘆了口氣道,「不過我們料想,區區馬匪也不足為懼,再加之二弟他年輕氣盛……」
「林兒是被叛徒出賣!」
榮淼話還沒說完,一道蒼老冷厲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