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瑤瞥了雲清寧一眼，「殿下听出來了吧，小九在埋怨我們，耽誤她和魏國太子相會了。」
赫連城冷笑，拉著雲雪瑤坐到桌邊，「那就再耽誤九公主一會。」
雲清寧都快走到門口，又被叫了回去。
屋里那兩人久別重逢，這會兒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其實基本上是雲雪瑤在說，赫連城偶爾搭上一句，大多時候都在听。
雲清寧在一旁尷尬地站了片刻，索性又到窗邊。
月明軒還在隊伍後面站著，這人還挺傻的，根本不知道偷個懶，明明侍衛就在旁邊，也沒讓他們代勞，只在人群中耐心等著。
李宸耐不住性子，一會往東跑，一會往西跑，一會又回到月明軒旁邊，和他說上幾句。
月明軒也由著他，這會兒還拍了拍又跑過來的李宸小腦袋，似乎安撫了幾句。
注視著下面那一幕，雲清寧都不知道，她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月明軒是她見過脾氣最好，心地也最好的男人，好到不像一個位高權重，將要繼承大統的太子。
日後也不知哪個女孩運氣這麼好，能嫁與他為妻。
「果然一時三刻都分不開。」耳邊突然有人問了一句。
雲清寧嚇了一跳，轉過頭才發現，赫連城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正順著她的視線，往下望去。
雲清寧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以便與赫連城拉開一段距離。
看來雖然雲雪瑤想得挺美，赫連城根本不屑同魏國合縱連橫。
有些人沉迷于戰爭，或者說，享受征服別人的那種快感，而不在乎生靈圖炭，百姓因此失去親人與家園。
所以雲清寧才覺得，月明軒在有些問題上，想得太簡單了。
「故意將他帶過來，九公主想要做什麼？」赫連城冷聲問道。
雲清寧心里一動，赫連城到底還是害怕被人發現。
「魏國這位太子還真夠痴情的，為了小九，差點把魏國宮的屋頂給翻了。」雲雪瑤說得十分夸張。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會過來，也沒想做什麼，」
雲清寧前一句回應赫連城，後一句直懟雲雪瑤，「長公主不如管好自己的事情。」
這二位見這一面，難道就為雙劍合璧，一塊兒找她麻煩？
雲清寧眉眼間流露出的那絲不馴，讓赫連城越發不悅，以至于月兌口而出，「如果他知道九公主在越宮的那些事，還會將你視為珍寶？」
陡然一下，雲清寧的臉色變了。
赫連城短短一句話，便戳中雲清寧心底只怕永遠也無法痊愈的暗傷。
那個可怕的夜晚，至今還會潛入她的夢中。
赫連城或許視之為對女人的征服與懲罰，可以隨意拿來嘲笑。然而赫連城不會明白，最傷到雲清寧的，並非是失去的清白，而是那個真相，她所托非人的真相。
雲清寧忍住心中顫抖，咬著牙道︰「殿下以為，人人都如您……」
話剛說了一半，雲清寧猛地頓住，雲雪瑤就站在旁邊。
那是她與赫連城之間的糾葛，與第三人無關。
算了，有什麼好說的。
赫連城的臉徹底陰沉下來，「繼續！」
「但願人人都如殿下，對長公主矢志不渝。」雲清寧硬拗出一句，自己都覺得好笑。
一個無心之人，哪里值得念念不忘。
雲清寧此刻略帶嘲弄的神色，落在赫連城的眼中，實在乍眼。前腳那麼賣力地表現對他的效忠，後腳就開始維護別的男人，雲清寧真是好大的膽子！
雲清寧又往窗外望了一眼，月明軒已經排到了前面，再不回去，他真要疑心了。
「還記得我們之間的交易嗎？」赫連城干脆靠到窗邊，看向連告辭都懶得說了，徑直要往外走的雲清寧。
雲清寧沒有停下，頭都沒回。
「我勸你好自為之，本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我的人，尤其是女人。」赫連城說到「女人」兩個字，特意加重了聲音。
雲清寧已經到了門後，笑著問，「離王殿下記性那麼差嗎，我們最多算是同伙，何來背叛？」
「嘩」的一聲，雲清寧伸手將門拉開。
冷煞就在外頭站著，並沒有听到赫連城指令，結果門突然從里面打開。出于本能，冷煞的刀拔了出來。
一道眸光如利刺般射過，冷煞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抖了抖。
雲清寧收回投向冷煞的目光，也沒叫上屋里另外一位，徑直走了出去。
桂花糕的鋪子外頭，熱騰騰的桂花糕終于捧到了月明軒手中，可是那個說想吃桂花糕的人，卻遲遲沒有回來。
月明軒有些傻眼。
李宸邁著一雙小短腿，不辭辛苦地跑進衣裳鋪子，這會兒又跑了回來，嘟起嘴，沖著月明軒攤了攤手。
「不在？」月明軒眸子緊了緊。
「會不會跑了呀？我就知道，那個長公主不老實，」
李宸搖頭晃腦地道，居然嚇唬起了月明軒，「說不定，她把九公主當人質了呢？」
月明軒︰「……」
雖然李宸是童言無忌，可方才的確是雲雪瑤慫恿月明軒在這兒排隊。月明軒還以為，雲雪瑤在幫他忙，卻原來……別的目的？
月明軒抬了抬頭，心底浮起一絲不安。
越國長公主害得越國折了一名大將，也知道魏國不可能輕易放過她。雲清寧生性單純，又姐妹情深，不忍她在牢里受苦，將人救了出來。而長公主從沒把她當成妹妹，很可能借此利用雲清寧，逃出魏國。
而這後果，卻要雲清寧承擔。
月明軒越想，心里越怦怦直跳。
如果雲雪瑤真得了逞，便觸及了魏國利益，母後更有理由將他和雲清寧拆散。
不可以！
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猛地回過神，月明軒對旁邊的侍衛下令，「立刻去找人！」
李宸蹲到地上，托著腮幫子，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九公主還是有點意思的，她要是走了，我能找誰玩呢？」
「少將軍又想玩什麼？」雲清寧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月明軒立刻轉頭，才發現雲清寧已經走到跟前，正笑盈盈地看過來。
「你……沒事吧？」月明軒幾乎是驚喜。
有那麼一瞬，月明軒真的以為，從此再見不到雲清寧，那竟是一種將要失去什麼的恐懼。
雲清寧詫異，「殿下，怎麼了？」
第097章
若不是街上都是人，月明軒真想伸出手，將雲清寧擁在懷里，讓她永遠不能離開。
「這麼快就買到了。」雲清寧的目光，落到了月明軒手里拿著的桂花糕，臉上露出了驚喜，
月明軒趕緊將手里的紙包遞過去，聲音無比溫柔的道︰「你慢點吃，還有點燙，都是你的！」
雲清寧嗯了一聲，伸手拿起了一塊桂花糕。
若論別的，雲清寧的確在作假，可桂花糕，是她實打實最喜歡的。
略略嚼了片刻，雲清寧一臉滿足地眯了眯眼楮，「真的好吃啊，名不虛傳！」
雖然賣相不如越宮的桂花糕，可不甜不膩，正合雲清寧的口味。
雲清寧難得有這麼小兒女態的時候，以至于月明軒看得入了迷，只想把這樣的雲清寧刻在腦海里，刻在心里。
「長公主呢，是不是她跑掉了？」李宸才不喜歡桂花糕，無奈雲清寧的吃相太饞人，也伸手拿了一塊糕，一邊吃，一邊嫌棄。
「在後面吧，我管不了！」雲清寧故作隨意地回道。
她已經被那雙劍合壁的二位搞得沒了辦法，雲雪瑤不想離開魏國，就永遠別出來。
「你麻煩了，要是放掉了長公主，你就要坐牢了。」李宸抓到機會嚇雲清寧。
話音還沒落，雲雪瑤已經從衣裳鋪子里出來，手里還提著個包袱，順手扔給雲清寧，口中還抱怨，「這麼急吼吼跑出來，是不是成心要丟下我，我就知道，你對我沒一點真心實意！」
雲清寧嗤笑一聲，拿起包袱翻了翻，「我是活該，為長公主當牛做馬，還得花銀子替您置辦衣裳！」
李宸听得咯咯直樂，雲雪瑤用鼻子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了一邊。
「九公主要是嫌她費銀子，把她送回牢房，反正我也不喜歡。」 李宸出起了餿主意，
雲雪瑤氣得沖李宸一瞪眼，李宸趕緊躲到月明軒身後，伸著小腦袋，得意地沖她做起了鬼臉。
雲清寧也不管他們，又伸手從月明軒那兒取了一塊桂花糕。
「這糕點太干了，」
月明軒建議，「我帶你去喝茶？」
雲清寧一個勁點頭，好吃到顧不上說話了。
今天的月明軒特別想笑，雲清寧前頭太能忍了，以至于讓人忘了，她也不過才十來歲，還是個天真的小姑娘。
雲清寧嘴邊沾到了桂花糕的糖粉，月明軒看到了，用手指了指，「這邊，有一點。」
沒等雲清寧反應過來，月明軒已經伸出手，抹掉了那一點點的印跡。
雲清寧的臉，到底紅了紅。
「我也要喝茶。」李宸抱住月明軒的腿。
雲雪瑤似乎突然安靜下來，視線在雲清寧和月明軒之間來回逡巡。
街角便有一處茶樓，月明軒今天興致很高，讓人在一樓大廳找了位置，打算來個與民同樂。
茶水很快被上來，雲雪瑤要明前龍井，最後上的，卻是雲清寧點的六安瓜片。
李宸似乎累得困了，將頭搭在桌上，雲清寧提議送他回去，李宸小手直擺。
月明軒聊起了魏國的名勝，以及周邊國家的風土人情，甚至越國一些古跡背後的故事，一樁樁娓娓道來，絲絲入扣，一點不教人覺得乏味。
雲清寧這才知道，月明軒並不是一直困在宮里，他還真的行了萬里路，讀過萬本書，東宮那滿牆的書，絕非擺設。
正在雲清寧听得入神時，雲雪瑤說了句，「帕子掉了！」
這種事都要別人做。
雲清寧睨了她一眼，彎腰去拾帕子，卻見雲雪瑤的手，往邊上一指。
雲清寧抬起身時，眼神不由一閃。
月明軒的身後，隔了一張桌子，有人坐在了那兒。
赫連城還不走？
一道目光灼灼地盯過來，懟了雲清寧片刻，轉到了雲雪瑤那邊。
雲清寧也是無可奈何，赫連城這是全無忌憚，一點都不怕被人認出。
「什麼？」月明軒注意到了雲清寧的神色不對，甚至還轉了轉頭。
雲清寧忙用手抹了抹眼楮，「有什麼東西進里面。」
月明軒是被糊弄過去了，可那人還明目張膽地望過來。
雲雪瑤輕咳了一聲，唇角微微地彎起，眉眼中還帶了幾分嬌羞。
這二位真是夠了，都見過面了，何必難舍難分。
「咱們該走了吧，小將軍都睡著了。」雲清寧低頭看看李宸，借著月明軒，擋住了他後面的目光。
赫連城當然不是在瞧她，可雲清寧卻覺得礙眼。
現在她嚴重懷疑，赫連城根本沒有打消把雲雪瑤帶走的念頭，明知月明軒在場，還故意跟過來，說不定是為了大庭廣眾之動手，至于目的……要讓魏國面上無光？
越琢磨，雲清寧越覺得可能性太大，到底放下茶水，故作隨意張望，視線往赫連城那邊掃了一下。
目光和某人對上的時候，雲清寧怔了片刻。
赫連城一臉森冷的看過來，眼神里明擺著帶了幾分警告。
雲清寧心中警鈴大作。
赫連城本質上和雲雪瑤是一路人，只要自己高興，不管別人死活。
他真要現在動手，雲清寧就會是遭殃的那個。
「咱們再去哪兒玩？」李宸打了個呵欠醒過來，伸手拉了拉月明軒。
「回去吧，今天在外頭也夠久了，公子該回去休息，這里里面面的，不少人都累了。」雲清寧看向月明軒，最後一句，故意提高了聲量。
赫連城耳力不錯，腦子也不會蠢，他該明白，在太歲頭上動土，就算是離王，也未必佔得了便宜。
月明軒似乎愣了一下，「清寧要是累了，我送你們回去。」
「急什麼呀，茶都沒喝完。」雲雪瑤不出意外，表示了反對。
「不回去！」李宸難得與雲雪瑤有意思一致的時候。
雲雪瑤又來一句，「回去多沒勁，外面多有意思啊！」
說著話，雲雪瑤的目光，落在了雲清寧的臉上。
赫連城是為了救她而來。無論如何，雲清寧心里應該清楚這一點。
女人的心思總是敏銳的，尤其是如今，雲雪瑤將赫連城當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剛才那間屋子里，雲雪瑤開始的確什麼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