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軒笑了起來，「在越宮等著我。我在竹林想了一晚，你是擔心家人，才想和他們在一起。等我做了皇帝，會聯合其他國家，共同壓制蠢蠢欲動的秦國，結束連年的征戰，還天下百姓一個清明世界。」
雲清寧突然發現，或許她並不了解月明軒。雖然失之軟弱，月明軒卻有一顆悲憫天下之心。
「我還會親自到越國，向你父王求親。」
這一句……
「我如今才知道，魏都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對了，沒想到魏國女子也能賽龍舟，」
雲清寧裝糊涂地打起了岔，「想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來魏都已經許久，我都沒有好好欣賞過這兒的風土人情。」
「等我好了，帶你四處轉轉？」月明軒立刻道。
雲清寧故意取笑，「殿下若天天拿自己身子開玩笑，我可沒法指望您。」
「會的，我現在覺得好多了，不如咱們現在……」
月明軒說話就要爬起來，被雲清寧用力摁了回去，「我在給您用藥呢，殿下好好歇著，玩兒的事放在後面。」
玩兒的事當然放在後面，眼跟前的，是赫連城急著要跟雲雪瑤見面。
于是，雲清寧想到了一個小人兒。
李宸一提到玩耍，全身都是勁，這會兒站在李家別院門外，扯著小嗓門喊了聲，「快點出來！」
雲清寧早想出發，無奈雲雪瑤太難伺候。
雲雪瑤也是讓人服了，統共就那幾件衣裳，她還舉棋不定了半天。
不過是跟赫連城見面，又不是成親，用得著那麼隆重？
這會兒被連哄帶嚇，雲雪瑤終于肯起駕了，還沒到門外，又跑了回去，站在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行，妝太濃了，我不如洗了，離王說過，最愛我清水出芙蓉。」
「不如不去了？」雲清寧到底不高興了。
「你不怕我在離王跟前告狀，說你虐待我？」雲雪瑤一副從此有人撐腰的得意。
「隨便，」
雲清寧索性坐到了雲雪瑤的床邊，「赫連城就算有所謂戰功，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王爺，若被發現私入魏都，引起兩國糾紛，他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連兵權也沒有了。我有求于他，才會幫你月兌身。他若是倒了，我再投靠別人。到時候，你就自生自滅吧！」
雲雪瑤嗤笑，「你一貫會顛倒黑白，我才不信。」
雲清寧還真不怕嚇不住雲雪瑤，「要不然你現在試試，一個人走出這別院，看看會有多少人沖出來。猜他們怎麼對付你，當場亂棍打死，還是直接捆上送去……匯王府？」
「再不出來，不理你們了！」李宸又在嚷。
雲清寧言盡于此，「走吧！」
上馬車之前，雲雪瑤貼在雲清寧耳邊，恨恨地道。「我一定會告你的狀！」
雲清寧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推進車里。
李宸小臉急得通紅，這會兒見雲雪瑤進來，氣便往她身上撒，「不帶長公主玩，讓她下去！」
「你說不帶，就不帶了？」雲雪瑤瞪過去一眼，一把扯住後面進來的雲清寧衣裳，唯恐真被踢下去。
拍開雲雪瑤的手，雲清寧也沒接李宸的茬，隔著車窗往後瞧了一眼，「本以為隨便出去逛逛，後面跟這麼多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少將軍擺駕巡查。」
李宸咯咯笑出來，他就喜歡雲清寧這樣，不給雲雪瑤面子，卻稱呼他少將軍。
畢竟是小家伙，理解能力有限，沒明白雲清寧的意思。
于是雲清寧又提醒，「說不定回頭咱們站在街上，倒成了一景，後頭跟著一大幫人，人家都不逛街了，光在仰慕少將軍的威風。」
雲雪瑤終于也聰明了一回，「少將軍膽子小，是不是怕丟了，早不到回家的路哭鼻子，到底還是沒長大的小孩兒。」
這話終于刺激到了李宸，小家伙立刻將腦袋伸出去，沖著外面人道︰「都退下，不許跟著我！」
「少將軍，別听雲雪瑤的，還是要有兩個得力的，讓他們跟在後面。」雲清寧在後面拍拍李宸肩膀。
車子終于開了出去，雲清寧和雲雪瑤互相對視了一眼。
隨後雲清寧表示，那日賽龍舟的定勝河邊，有集市看著實在熱鬧。
李宸大為贊同，說起街巷里賣的定勝糕、糖葫蘆還有桂花糖，口水直流。
一處糖葫蘆攤前，雲清寧一邊瞧著不遠處一間不起眼的衣裳鋪子，一邊接過李宸賞的糖葫蘆。
「太子哥哥！」
「不許亂叫！」
雲清寧听到說話，又被雲雪瑤扯了一下袖子，再轉回頭，便是一臉驚愕。
月明軒居然也過來了。
「我今日好多了，想著出來透透氣。」月明軒看向雲清寧，一雙眼楮笑成了月牙兒。
雲清寧這時笑不出來，她真想哭啊！
箭在弦上了，可誰想到，還有這插曲。
可人到了跟前，又不能不應付。
「太子殿下真的好了嗎？」雲清寧一臉的不贊成。
「要不，你替我把把脈。」月明軒也會淘氣了，朝著雲清寧伸出手。
「太……哥哥，讓人把雲雪瑤帶走，她老在我跟前晃來晃去。」李宸還在對雲雪瑤耿耿于懷。
雲清寧看了看李宸，剛才的確把這小家伙惹惱了。
雲雪瑤太矯情，街邊那麼多攤子，李宸自掏腰包，請她們品嘗，結果雲雪瑤一萬個看不上眼，方才瞧著李宸遞過來的糖葫蘆，又一臉嫌棄，說髒兮兮的。
換成雲清寧，這會兒也不會高興。
「我不是說了嗎，你就當她不存在，」
雲清寧咬下一顆糖葫蘆，沖著李宸直點頭，「真是好吃，越國哪有這麼好的東西啊？」
雲雪瑤嗤笑一聲，將頭扭到旁邊。
「真有那麼好吃嗎？」月明軒說著，忽地將雲清寧手里的糖葫蘆拿了過去，也咬一口。
誰料到月明軒會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雲清寧尷尬了。
沒有人注意到，幾乎就在她們頭頂，一雙眼楮已經瞧過來許久。
赫連城目光駐留在雲雪瑤身上。
這個影子，一直被他魂牽夢繞，此刻站在人群當中，如此美麗而醒目，襯得旁邊那個總是一身白衣的女人乏味冷清。
想到此處，赫連城冷哼一聲。
看來魏國太子不過是個登徒子，當街與女人眉來眼去，全無君子之正氣，這種人無非雲嗣錦之流，赫連城都不屑于把他當對手。
倒是雲清寧，貌似頗為享受男人的獻媚，這會兒又把糖葫蘆接了回去。
赫連城的眸子不由自主緊了緊，就等著看，雲清寧敢不敢再咬下去。
可惜無法看到結局了。
一個端了盆水的婦人從衣裳鋪子里出來，就那麼一隨手，竟將水潑到了雲清寧的裙裾上。
雲清寧似乎驚了一下，手中那根糖葫蘆摔到了地上。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赫連城繼續欣賞起了雲雪瑤。
雲清寧扯了扯被沾濕一塊的裙裾，朝著那婦人看了一眼。這位今日不扮老婆婆，變成了一臉膽怯的婦人，「姑娘，對不住，不如進我這鋪子，您來挑一件衣裳。」
「不打緊，」
雲清寧笑了笑，也沒再理婦人，隨後拉起雲雪瑤，「長公主可瞧見了桂花糕，許久沒有嘗過，我想得慌！」
不遠處桂花糕的鋪子前，已經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這隊排得……足夠長。
雲清寧一臉歡喜地跑過去，排在了隊伍後頭。
然後，隊伍一直沒往前挪。
月明軒抬腳跟上前，指了指身後侍衛，「你到旁邊歇著，讓他們替你排隊。」
雲清寧一個勁地搖頭，「不用了！」
雲雪瑤朝月明軒瞟了一眼，「殿下可真有誠意。」
這話里帶了嘲諷，雲清寧趕緊拉住雲雪瑤，貌似要制止。
月明軒開始沒有領會，直到雲清寧後面站上一個男人，對著身邊妻子說了句，「我替你排隊，你去轉一圈，半個時辰後，我在這兒等你！」
少婦一臉嬌羞，轉身走了。
這種示範，月明軒總算懂了，「我來！」
「這怎麼可以，殿下……」
「怎麼不可以？」
月明軒說的話，將雲清寧拉到了旁邊，「我也在這兒等你！」
李宸將頭靠在月明軒腰上，仰頭瞧著兩個女孩，「真是討厭，你們自己不會排隊嗎？」
「小屁孩兒，什麼都不懂，瞧你這樣，以後能不能娶到媳婦兒都兩說。」雲雪瑤趁機嘲笑。
李宸撇了撇嘴，「我才不娶媳婦兒呢！」
雲清寧啼笑皆非，拉住雲雪瑤，「那間衣裳鋪子，咱們不如進去瞧瞧？」
「我才不樂意去！」
雲雪瑤不屑一顧，「到別處看看。」
雲清寧暗自掐了雲雪瑤一把，「你不是說衣裳不夠嗎？這回要給你做了，又跟我拿搪。」
「那就去看看唄。」雲雪瑤總算明白了意思。
她們要進的，就是這間衣裳鋪子。
「讓人跟著你們？」月明軒提議道。
「算了吧，那都是女人去的地方，別擋了人家生意。」
雲清寧笑道，又特意看向李宸，「不如少將軍同我們過去，反正你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不跟你們玩了！」李宸干脆蹲到月明軒腳邊，雙手托著腮，一副氣鼓鼓的表情。
衣裳鋪子里，方才潑水的婦人見到兩人進來，忙迎了上來。
沒一時，听說後面有做好的衣裳樣子，雲清寧催著要去看看。
衣裳鋪後門，幾個女人出來，隨即進了旁邊一間酒樓的後門。
見面地點是在酒樓三樓的雅間，門被打開，雲清寧第一眼看到的是冷煞，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蹙。
冷煞立刻讓到旁邊，等著雲清寧同雲雪瑤走進去，即刻退到門外，又將門關緊。
「殿下，怎麼才來！」雲雪瑤一瞧見赫連城，便激動地哭了出來，伸手推開擋在她前面的雲清寧，徑直投進了赫連城的懷里。
片刻之後，雲清寧後悔了，她跟進來干什麼，回頭說不定要長針眼。
此刻雲雪瑤靠在赫連城的跟前，淚珠兒不停地流著，頭輕輕揚起，深情望向抱著她的人，實在是我見猶憐。
「我天天都在想殿下，我以為你忘了我！」雲雪瑤抽噎著道。
赫連城嘆了一聲，將人緊緊抱著，輕輕拍拍後背，「我來帶你走，我說過的，上天入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上天入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雲清寧心中莫名刺痛，當年有人也是這麼同她說的。
原來說出來這麼容易。
自嘲地一笑，雲清寧走到窗外，忽地發現，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衣裳鋪子外的情形，還能瞧見正在排著隊的月明軒。
一道目光射了過來，「看什麼呢？」
沒想到這時候人家還能顧得上自己，雲清寧轉頭，忠心耿耿地道︰「我在盯著外面，殿下與長公主有什麼話，趕緊說吧！」
盯著外面？
是在看月明軒吧！
「听說九公主有望成為魏國太子妃，還真是可喜可賀。這一趟來到魏國，看來不虛此行。」赫連城攬住雲雪瑤，一臉不痛快地看著雲清寧。
雲清寧還真是叫人小瞧不得，剛才赫連城看得真真切切，月明軒被她指使得團團轉。
兩人到了這般親密的程度，赫連城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輕信這個女人。
「殿下，您也覺得這是一樁美事？他們可是我撮合的。若小九嫁到魏國，有她替您看著月明軒，魏國必定不會與秦國為敵，日後兩國交好，其他國家也不敢輕舉妄動。」雲雪瑤得意地道。
「長公主想得極為深遠，只是有些人未必可信。」赫連城親昵地擰了擰雲雪瑤的鼻子，心里卻好笑，他用得著一個女人幫自己鞏固勢力。
話說到這里，郝連城一扭臉，冷掃了雲清寧一眼。
雖是姐妹，卻高下立分。一個善良體貼，一個自私尖刻。
雲清寧沒瞧赫連城，又朝著桂花糕的鋪子看了過去。
雲雪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本來她還擔心雲清寧會覬覦赫連城，現在看兩人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的確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你可以出去了。」郝連城決定眼不見為淨，把這個總是惹他惱火的女人趕出去。
「小女告退，不過長公主，咱們也該走了。」
明清寧隨口回了一句，「太子殿下再找不到咱們，只怕要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