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吃飯,吃飽了再說。」
謝長魚仍是打個哈哈過去。
今天的晚飯十分豐盛,兩個寨子里的廚子們殺了上百頭家畜,把雲水寨精心喂養的豬全殺了,一塊塊烤肉在烤架上滋滋作響,發出誘人的香氣。
桌上還擺著一盆盆剛采摘的果子,部分還沾著露水,看起來十分晶瑩剔透。
「諸位!」
王秋甫舉杯跳上了一張空桌子,對著烏泱泱一大群人,開始了總結陳詞和激情發言。
他十分得體地感謝了鬼寨的「自願」聯盟,以及兩個寨子所有人的努力,最終把千鶴寨的軍師們引了出來。
「大家靜一靜,謝兄弟有話要講。」
眾人對這位「謝池」本就心生敬佩,一听是他有話說,便都肅靜了下來。
謝長魚爬上了桌子。
「今天諸位都辛苦了。我要和大家商量的,是日後的事,不知諸位接下來的打算,是仍然聚在山林,在山寨水寨兩頭跑,還是另尋出路?」
千鶴寨的王秋甫和鬼寨的陽歌對視一眼,都察覺到謝長魚話里有話,便止住身後人的七嘴八舌,專心致志听她講。
「諸位大概是想繼續做土匪水賊吧?」
謝長魚平靜地看了一圈,在沒有得到否定回答後,方繼續說了下去。
「但諸位有沒有想過,水賊固然好,卻是做不長久的。都不必說歷朝歷代,單看大燕朝的發展規律便知,任何地方上的混亂,在大到當地官府捂不住後,中央都會派兵來剿,而且由于兵力懸殊,可以說逢剿必勝。」
「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好,可如果能將眼光放長遠些,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眾匪陷入了沉思。
大家也不傻,知道和官府對立,名頭听著好,短時間看不吃虧,可誰知道朝廷什麼時候就打過來了呢?
真打過來,正面剛是剛不過的,逃又沒處逃,出海誰都沒經驗,一大批人躲進山里也容易被發現,匪盜生涯確實過不長久。
「我想過這件事,一家勢力有限,可聯合起來就不一樣了。」
王秋甫作為大當家,目光比其他人放得遠些。
「我們可以找到賀州附近的勢力,做自保的後盾。」
「王大哥想法很好,但其中有幾個問題。」
謝長魚點點頭,接著話鋒一轉。
「第一,賀州附近的民間勢力不多,雲水寨的例子就在眼前,誰能保證對方做大不是獨大,而是要找聯盟呢?第二,就算能找到十家和千鶴寨同等的勢力,算來人數也就兩萬人,依然是可以被朝廷剿滅的存在。」
王秋甫听了會沉默,其他人听了要流淚。
誠如「謝池」所說,匪盜不好當啊。
「媽的,真有那一天,咱們跟官府拼了!」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熱血壯漢喊了一聲。
「大哥渾身是膽,謝某佩服。」
謝長魚抱一抱拳,又開始說道。
「可是我們做匪,不是為了有天把命賣給官府,而是為了好好活下去,不是嗎?而且我們人在山上,水寨里還安置著我們的許多家人,他們跟著我們,也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被五花大綁,在菜市口被砍頭的吧?」
說到這里,已經有人哭了起來。
「我娘六十二了,一輩子辛苦,沒過幾年好日子,我還想讓她再享三十年的福。」
「我老婆雖然老罵我,但我要是死了,她肯定特別難過。」
「我孩子剛滿月……」
一時間眾人都難過起來。
王秋甫默然片刻,抬頭看向謝長魚。
「謝池兄弟,你一向是個有辦法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你已經有主意了吧?」
「有是有。」
謝長魚笑了一笑。
「只是我希望說了以後,大家能別太激動,有話好好說,不要沖我來。」
待會真要打起來,她這位置可不太方便躲避。
「你是我們這次打勝仗的功臣,我們不會沖著你去的。」
王秋甫听著怪異,不禁道。
「多謝大當家了。」
謝長魚清咳一聲,認真道︰「我的意見是,希望諸位別當水賊了,回歸百姓,與官府合作吧。」
她一說完,就差點淹死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里。
人群靜了好久,都在消化這個驚人的建議,以及思考這位謝軍師是不是酒喝多了,在發瘋。
「謝大哥,你、你是怎麼想的?官府把我們逼得跟孫子一樣,還要我們跟它合作?」
這已經不是拿熱臉貼冷的問題,而是往刀尖上撞的問題。
「每一屆官府是不一樣的,先前那些狗官,確實不辦人事,但這一次南下的隋辯,不會做這種事來。」
謝長魚自夸起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京官們都那個樣,謝大哥你新來的不知道,他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已經有人喊叫起來了。
「那麼諸位覺得我怎麼樣?」
謝長魚轉了下話題方向。
「謝大哥您當然是好人啊!」
群眾對此毋庸置疑。
「我有仁義吧?」
「有啊!」
「害過人嗎?」
「沒有!」
眾目睽睽之下,謝長魚的手伸向懷里,很快模出一枚官印來。
「不瞞各位說,其實我不叫謝池,我的真名是隋辯。」
謝長魚將官印放在手上,舉給眾人看,玉刻的官印上清清楚楚,寫著隋辯的名字,真的假不了。
「我知道,倘若我一來賀州,就自亮身份,肯定是沒人信我,沒準還會因為我來,多干點挑釁的事。所以不得已之下,我只好用了這個辦法。」
謝長魚兩手一攤。
「相信諸位能感覺到,我對你們並無惡意,我知道我的前任同行們不好,但不代表我也會這樣。」
眾人還有大半沒緩過神來的。
不管是千鶴寨還是鬼寨的人,心情都十分復雜。
他們對隋辯是沒有好感的,京官除了會壓榨人還會干什麼?可他們對謝池又是有好感的,謝池從頭到尾都在為他們的利益做打算。
顏文平傷口未愈,氣色還有些發虛,仰頭看著她。
「隋大人,這是新的招撫手段嗎?不是我們不信任您,是我們已經吃虧太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