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誰本浮萍(三)

作者︰孤獨的深海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要我答應,只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我的話。」

思考好一會兒後,我才開口說道。

「你說。」

看著楚暮離滿是真誠的眼神,我接著說了下去。

「凡事皆是冤有頭,債有主。所以,將來有朝一日,你真要找害死你父親的人尋仇,那麼我只希望你不要傷害無辜,畢竟禍不及妻兒,總歸不要牽連其他人才好。就這一點,你能答應嗎?」

我直勾勾地望著楚暮離,心中隱藏的戒備和判斷卻沒消失,只是希望不管怎樣,他都能實話實說,不要騙我。

「好」。對面的人朗聲說道。

「那就說定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拿到那份獎品。

但作為相識已有一陣子的同門,還是希望你能正確地對待自己內心的執念。有些東西若過于執著,很容易會傷人傷己。」听完我的話,他又是一陣沉默。

而我則重新拾起了劍,準備一起對練。

從身世上講,我、師兄和楚暮離三人又都何其相似。無論是被家人遺棄的我,還是生父早亡的師兄,或是父親蒙冤而死的楚暮離,我們的命運本就如同水中的浮萍,游來蕩去,如果沒有師父出現的話,應該也逃不過漂泊無依的宿命。

但現在,畢竟我們都是在一起的,是一家人,若真要過分貪圖或者過分執著些虛妄的東西,對如今的安穩而言,怎麼能不說是一種背叛呢。

只希望楚暮離能夠遵守諾言,待父仇得報後,能夠懷著平常之心去生活吧。

本次良艮弟子的比試,與去年陣容差不多,各門派出參賽的弟子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動。

我和楚暮離最近重新就比賽時的對戰,特意縱橫謀劃了一番。

參賽弟子實力大都沒有較大差異,但各門卻有各門的特點。比如擅長用暗器的留若門,不擅長近距離格斗,所以像這樣的對手組合,遠距離攻擊和格擋主要由我來進行,近距離地對劍什麼的則交給楚暮離。雖然他現在實力有限,但好在平淵劍法的靈活多變,只要不和他們鏖戰,利用速戰速決的對策應該獲勝機會就會大大加強。

還有像天啟和靈越這樣擅長近戰的門派,主要就是要避免和他們的正面近距離對抗。平淵劍法中,有一套記得叫作天女散花,其實就是兩人互相配合,利用高度和出其不意的配合,一人做後應,一人做先鋒。就這套劍法,我來負責主攻,在前面進攻,他在後面輔助。

其他小的門派一般實力水平一般,倒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但是整個過程中比較難搞的應該就是離門了。

畢竟他們的老大可是良艮宗主離風徹,實力水平本就不容小覷。再加上門下弟子個個都是自幼習武,武學基礎很是扎實,近些年又因為屢屢被我們平淵一門壓了風頭。

這兩年比試時,一個比一個精神抖擻的。想到這兒,我確實也捏了把冷汗。去年,我和師兄一起對戰,配合簡直可以撐得上完美,即便那樣也沒討到什麼好。當然最後還是勝了他們,但我倆還是因為受傷休養了半個多月。

不行,對待離門的弟子,還是要多加小心,更得想想辦法。

這貌似都已經不是一個技巧能解決的問題了,實力也差了那麼一點。

越想越心煩,也沒顧著是晚上,直接披了件外衣就出了門。

結果剛從清寧院出來,就听到遠處似有人在吹簫。循著蕭聲慢慢往前走,竟不知不覺到了美人湖。

旁邊的寧遠亭正有人默然而立,心無旁騖地吹著簫。

正欲上前問詢,結果那人就發現動靜轉過了身。借著湖邊或明或暗的燈光,我這才發現竟是楚暮離。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靜靜地互相對望著。

「好巧。」還是我忍不住,最先打破了尷尬。

「這麼晚,說不著嗎?」他關切地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種清澈,在這略顯寂靜的夜中襯得格外好听。

我點點頭,卻又不想讓他知曉我是在為比試操心煩擾,索性直接閉口不言。

緊接著,便又是一陣沉默。

「我看到這湖邊貌似還有人做了艘小船,也不知道是何人放在這兒的。」

楚暮離突然開口。我卻覺得他是因為有些尷尬所以故意沒話找話。

「嗯,我師兄做的,他木匠工藝也不錯,隨便做著玩的。美人湖中間種著一大片荷花,但現在已經入了深秋,所以應該也只剩下殘枝枯睫了。不然,倒是可以帶你去看看。」我隨意地答道。

「沒關系呀,反正也睡不著,就當劃船游湖了。反正我還沒試過夜晚游湖是什麼經歷呢。」話說著便直接從亭邊圍欄跨了出去,不消幾步就跑到了湖旁停泊的小船上。然後,便朝著我的方向伸出手,做出主動邀請的手勢。

我先是猶豫了一小會兒,隨後便也跨過圍欄,握住了那只朝我伸出的手。

我坐在船頭,楚暮離坐在船尾劃槳。

此刻正夜色沉沉,隱隱約約間只能看到良艮群山的山影輪廓,正隨著船的行進而緩緩後退。偌大的良艮,廣闊的湖面一時間只剩下一片靜寂,好像天地驟然都無聲一般。最後,耳畔清晰可聞的只有船槳摩擦時的吱啞聲和槳劃過水面時的輕響。

良艮的秋夜總是要帶一點涼意的,但此刻身上卻一點都不覺得冷,面上反倒只覺得有些熱熱的。

「其實,很謝謝你能幫我。」楚暮離突然開口說道。

我沒答話,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也沒管他究竟看見沒有。

「你呢?」他緊接著問我。

「嗯?」我有些不解。

「你的經歷是什麼?」

見我一時沒有答話,對面的人又補充說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不方便的話,不說也可以的。」

「沒什麼不能說的。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于我現在而言也沒什麼影響。」

他靜靜地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我是被人遺棄的。就在八年前的永京,那一年,我只有五歲。也許你會問我原因,但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

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只有一塊黃色的玉石,上面刻著我的生辰。曾經我以為是因為那年鬧饑荒,家里窮到過不下去了,才會把我給丟棄了。可是後來隨著線索模下去,遺棄我的那一家可能是永京的高門大戶,畢竟能有那樣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石的人家,又真能落魄到哪兒去呢。」我平靜地說著自己的經歷,卻沒像之前和師兄傾訴那樣,說著說著就潸然淚下。傷痕總歸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恢復的。

「沒去試過找嗎?」楚暮離問道。

「找什麼?不必了。扔過我一次,就有可能扔我第二次,做人何必自取其辱。現在我有師父和師兄,現在還有你這麼個師弟,我又不孤獨,好好過現在就行了。」

說著,便直接平躺在船頭。看著頭上星星點點的夜幕,不自覺有些陶醉。

「別提這些了,這麼好的月色,還有這漫天繁星,不值得好好欣賞嗎?」本來還打算說什麼的楚暮離听到這番話,也躺了下來。我們兩個一個在船頭,一個在船尾,就這樣寂然無聲地望著頭頂那璀璨閃爍的星空。一時間,整個人的內心都只剩下了平靜。

恍然間,竟又想起了和那位出雲公子在房頂上看星星的晚上。也不知道他現在打了勝仗沒有,是不是已經收回了都城。他贈我的那塊玉佩已經在化妝匣里待了很久,我一直沒有再拿出來過。

我的感情也許在外人眼里是看不明白的,但我心底確是明晰的。事實就是,我的確心悅那位出雲公子。

就像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有時候甚至會很想再看到他那豁達不羈的笑容。有時候只是想到他,心底就會很開心,這是和師父、師兄、離天頌、楚暮離還有傾城在一起的喜悅都不一樣的感情。

但他卻終究是帝王家長成的兒子,終究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師父說過,最是無情帝王家。再深情的帝王也很少會為了所愛之人,徹底將江山和權力放個徹底的。因為在他們心底,總是權力要大于愛情的,若要真去賭了這一把,賭輸的代價,我又能否承擔得了呢。即便我確實有些心悅他,也不想為了這不可知的結局去賭上我如今的所有。

時至今日,作為一個從小被遺棄的孤兒,能擁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全部是靠上天給的運氣和師父的慈悲。我背棄不了良艮,他也定是背棄不了出雲的。上次那位毒師說要帶我去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只剩下了不可逾越的鴻溝。想到這兒,便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旁邊的楚暮離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過幾天就是比試大會了,也不知道結果究竟會怎樣。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楚暮離,那就應該全力以赴,努力爭取一試。想到最後,覺得實在不行,可能只能憑毅力去打比賽了,就死撐到最後,等待一個彼竭我盈的時機。

如此想來,好似也沒有更好些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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