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59 人生經驗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達貢作為冬國的總指揮,除了要做好眼下的工作外,更要放眼遠方,做好規劃。北地從來就沒有出過任何一個能夠長期穩定的國家,這里只有短暫的聯盟以及長期的紛爭。

垂涎北地權力的人或以武力、或以權謀、或以迷信、或以外敵威脅來登上寶座,但歷史上沒有人能夠持有權柄超過五十年。種族的矛盾,  武力的下降,權謀的失效,外敵的退卻,這些都促成了權力的更迭以及王國的再次分裂。許多強者在這里大起大落,就算能夠看到未來的鮑諾,忽而成為北地之王,  也沒有堅持到王權的第三個年頭。

受到「上一個失敗矮人」的影響,許多北地人並不看好達貢,  盡管大家都承認他在戰斗中從未失敗。第一戰奪取蛋島獲得根基,  緊接著掃平周圍的鬣狗部落。通過第一次聯合作戰擊敗食人魔,並于當年冬季擊敗冰霜巨人,完全站穩腳跟。

大家以為他的武功已經足夠強悍,沒想到他居然率領三城聯軍擊敗了魔物。魔化活樹軍團以浩浩蕩蕩、勢不可擋的威勢襲來,其力量不亞于一次精靈全面進攻,而他居然再次獲勝。

如果達貢以武力立國,那北地部落沒有敢不服氣的。大家都認為「冬國」的建立只是遲早的事情,權力的果實那樣香甜誘人,沒人能夠忍住不動心。但是冬國成立時,居然生成人民是國家的主人,達貢只是這段時間的總指揮。他不是國王,也不是皇帝,甚至不認為自己是統治者。一個「暫時代表人民意志」的首腦,北地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冬國居然以經濟和安全立國,它聲稱要讓冬國人民過上富余、安全的生活,  要建立一個富強的國家。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轉不過彎來。他們相信達貢能打仗,但建設經濟?那是農民、牧民、漁夫和獵戶的事情,他一介武夫懂嗎?

達貢懂也不懂。他明白大道理,能夠判斷是非、做出選擇,但若讓他親自操持經濟,十有八九是會出事的。他的能力在于判斷當前形勢下哪些行業更重要,該用怎樣的政策去扶持,而不是真的下地種田、割草牧馬。達貢只會三種謀生手段︰打獵、當雇佣兵、寫文章掙積分。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不通細務,所以敢于放權,讓能夠擔起這些責任的放手去做。整個北地,甚至整個世界,納迪爾絕對算是最精通政治細務的人,長達千年的時間經驗無人可比,而且他還從秘納米利斯帶來了整個團隊。

終于沒有精靈王安插的人手,納迪爾也不需要再費心對付堅古族人。用人類壓制並逐漸淘汰堅古族,這完全是一種逆歷史潮流的不正義行為,事倍功半還算是褒義的說法,遲早白費心思、一敗涂地才是正確的描述。納迪爾擺月兌了這種工作的桎梏,投身在讓冬國國家富強、人民安全的正義事業里,行動起來全身暢快、精神振奮。

《冬國政府組織架構法(臨時)》、《先鋒軍軍法(臨時)》、《人民神殿道義(臨時)》作為冬國立國的核心在北地雪融之日頒布,正式宣告冬國成立。與此同時,  第一個不是「臨時」的法規《冬國經濟促進法‧稅法(1)》也出現在眾人面前。

如果仔細閱讀理解這幾部法律就會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達貢在冬國幾乎沒有東西。戰時工廠不是他的,  水車道路不是他的,土地山林也不是他的。一個叫做「人民」的家伙擁有了一切,達貢只是管理者。他不能佔有,也不能給自己後代留下一星半點。

沒人說他大公無私,冬國人民的內心其實是忐忑的。他們習慣性認為若達貢什麼也不要,那他便不會久留,可以隨時拍拍離開這里,將冬國的人民留在寒風暴雪之中。于是在冬國成立之後,請願達貢成為國王的浪潮一股高過一股,大有一副「你不接受我們就死給你看」的架勢。

達貢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盡管他在許多場合多次表態自己不會成為國王,北地和冬國不需要國王,人民才是歷史的推動者,同樣不需要國王。可這種主人翁意識不是短時間就能產生的,歷史的慣性仍舊有巨大的力量。冬國人民期待一個聖明國王的願望要比自己當家做主更加強烈。

立國之後最重要的事情是春耕,達貢和一眾政府管員忙的焦頭爛額,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減弱了他們處理「國王事件」的能力。另一方面,政府之中難道就沒有希望達貢成為國王的人?這種人不僅存在,數量還不少,只不過其中一些人從不表露出來——他們只是充分信任達貢,公開場合下絕對會保持一致而已。

就連達貢的父親托蒙德也覺得國王比總指揮更好。不過除了給妻子科羅娜提過幾次外,他從來不會公開表達這個想法。若踫到有人推舉達貢成為國王,他還會以「這不符合冬國政治基礎以及達貢意願」為理由嚴加批駁。

他來自一個國王的時代,他有堅古族人的頑固和慣性。同樣的,他也有對孩子深沉的愛,包括放手讓達貢去闖。他將一個想法埋藏在內心深處︰如果冬國失敗了,達貢絕對有能力東山再起,成為國王有何難?達貢這麼年輕,有的是時間。

除了結婚。

托蒙德對于達貢是否成為國王的事情並不著急,但成不成為新郎,這可是十萬火急。在達貢「並不完全知情」的情況下,他和科羅娜為「遲鈍的兒子」忙碌,不停拜訪阿斯聶瑞爾家族,終于弄出了一些眉目。

這一天,達貢在堅京城的辦公室里,父子兩人面對面。達貢听完父親的建議後直接瞪大了眼楮,一下子跳起來,雙手拍在桌面上問道︰「你說我和希洛艾結婚,就能把成為國王這件事給解決掉?」

「嗯。民眾要的是一個穩定的統治者,或者管理者,最不需要的是一個流浪騎士,盡管這個流浪騎士可能非常厲害。」托蒙德早就想好了說辭,他胸有成竹。「我知道咱們冬國對這些有著不一樣的稱呼,本質意思也不同,但你也得理解普通民眾,他們就是用這種方法看待世界的。」

「我……我準備在市政府前面立一塊石碑,上面寫著誓與冬國共存亡。」

「那沒用,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如果是在堅古城,你這樣立一塊石碑並在奧力大神的見證下發誓,那大家肯定會非常重視。而在北地,沒有什麼能比血親更親,也更令人信服。所以你不僅要立刻結婚,還要盡早生孩子。當你把家安在這里,大家心里就不慌了。」

「听起來好像把妻子孩子作為人質似的……」

「你說的完全正確!」托蒙德用力點點頭,說道︰「你若不把家安在這里,大家怎麼相信你把心安在這里?誰都知道你厲害,召喚一條龍直接飛走,精靈王都差點攔不住你,北地的人民更不可能。唉,這也怪我……」

「為什麼還要怪你?」達貢完全愣住了。

「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不能給你當人質……」

「爸,你這話太讓我傷心了,甚至顯得有點假——我感覺你好像演戲演過了……」達貢模了模後腦勺,說道︰「你的主要目的是讓我結婚,不是處理推選國王事件吧?」

「都是一回事,完全沒區別。」托蒙德用力瞪了達貢一眼,說道︰「你先說說你結婚這件事有什麼壞處吧?你要敢說它耽誤你去找其他女人,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達貢趕忙擺手、搖頭,焦急說道︰「不會有那種事情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只有五百多年可以活,而希洛艾還有差不多兩千年。她會孤單的……」

「希洛艾都不介意,你在這里哀嘆什麼?!」

「呃,你們背著我都干了什麼?」

「大約是和阿斯聶瑞爾家里的人都談妥了,包括苔莎菈,也是他們家族管事的。苔莎菈那個女精靈挺通情達理,支持這件事情。我還想若是在這里踫了釘子,或許可以找納迪爾那個精靈前首相。」

達貢捂著額頭,若不這樣做,感覺青筋都快跳出來了。「讓我猜猜,你們沒找希洛艾吧?」

「找了。」

達貢手抖了一下,下一句話的前三個音也是抖的。「她說啥?」

「我們給她說你願意,她認為我們在用實話騙她。除非你自己去說,否則她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托蒙德說道︰「心靈系大法師太難騙了,希洛艾的確厲害。本來我們是想給你說她願意,然後給她說你願意,就把這件事解決了的。被她識破了。」

達貢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然後說道︰「幸虧你給我說了。這幾天忙得沒回家,也沒見到希洛艾,不然我就尷尬了。」

「你現在都是回家見希洛艾,還不結婚,這才是尷尬的!」托蒙德在達貢面前攥了攥拳頭,說道︰「你這個混小子,平時遇到問題都是盡快解決問題,這件事怎麼拖拖拉拉?」

「我還……」

「別廢話!如果推選國王這件事不解決,人民就不安定,春耕會受影響。你知道政府里面每天要花多少精力處理這攤子事情嗎?為了人民,你得結婚!立刻馬上,以安人心。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沒了?」達貢的目光有些呆滯,傻乎乎地撓撓頭。

「除了傷害了你的羞赧,這是一個大家都大大受益的辦法。」托蒙德語重心長地說道︰「兒子,你是冬國的總指揮,必須時刻想著大事,這我們都理解。而我們政府的人員和普通居民接觸更多,大家想的都是一家一戶的雜事,當然也會從家家戶戶雜事的角度去思考你這個總指揮的行為。沒有比你在冬國正式安家以及生子更能穩定人心的事情了。或許在你描繪的明天會有,但現在並不是明天。」

「如果這辦法不管用呢?」

「怎麼,你現在想著分手?堅古族神聖的婚姻是至死不渝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爸,我怎麼感覺你想用奧力神罰砸死我?」達貢趕忙擺手,說道︰「我是說,若這個辦法不管用,還有其他辦法解決推選國王的問題嗎?」

「小子,想給我用計?你還不是武器大師呢!」托蒙德說道︰「沒別的辦法,不用想著試探。現在就這一條路給你,你必須闖過去,就這麼簡單!」

「那我跟希洛艾說一下。」達貢托著腮發愁,心想該怎麼開口才能不會不好意思啊……

「別說是為了人民結婚,得說你喜歡她。最好完全別騙她,那姑娘精得很。你可以承認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是受到了政府和父母這邊的脅迫,但除了影響到時機之外,感情這方面和過去、未來都是一樣的。」

「听起來挺困難的……讓我好好斟酌斟酌。」

「你還想寫首情詩嗎?別費那力氣了,堅古族從來就不出藝術家和詩人,至少不會像精靈那樣。實在不行你就一棒槌砸下去,就像武器大師對付大法師那樣,保管能夠成功。」

「听起來我就像是打劫的……」達貢眨眨眼楮,然後勾勾手指,用甬字符文將房門打開。托蒙德見狀閉上嘴巴,望向門外,這時巴特才從走廊拐角處匆匆跑來。

「總指揮,先鋒軍在外巡邏時發現多處綠色隕石墜落,應該是魔物傳送襲擊。目前先鋒軍已經開始做戰斗準備,托亨斯長官請你趕緊去一趟。」

達貢點點頭,立刻起身往外走。看來冬去春來,恢復的不止是生機勃勃,還有魔物的傳送能力以及戰斗。

托蒙德知道軍情緊急,不過他還是一把拉住達貢的手,說道︰「讓希洛艾過去找你,早點沒有顧慮,早點專心戰斗。」

「好,請希洛艾去先鋒軍找我,麻煩你了。」達貢對父親說道︰「我先去了解一下隕石的情況,一見到希洛艾,我就……我就……」

「要穩準狠!別遲疑,猶豫就會敗北!」托蒙德趕緊傳授自己的人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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