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晚飯的時候,江之永點了個無比豪華的外賣送到病房里。

拿出來的飯盒滿滿擺了一桌,雖然醫院配備的桌子不大,但這分量一看就是至少三人起步。

陸枉凝看著一桌好菜有點心動,下意識的開始吞咽口水。

「別看了,你又不能吃。」江之永听到聲音,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順便拿了雙一次性筷子在扒包裝。

塑料紙摩擦的聲音特別大,瘋狂的戳著陸枉凝的耳膜。吃個飯有必要這麼大陣仗嗎?!

「我沒想吃。」陸枉凝趕緊扭頭到一邊,貫徹著眼不見為淨的宗旨。

「真的嗎?」江之永問她。

雖然讓視線躲開了飯菜,但是鼻子卻沒有。

病房不大,一點味道都很明顯,尤其是這麼大一桌,香味在房間里打轉,怎麼著都會往她臉上撲。

他是故意的吧!

陸枉凝瞬間想屏住呼吸,然後在憋死和饞死之間困難的選擇了後者,還想順便問問他,你今年是三歲還是三十歲……

「假的,但是我真的不想死。」陸枉凝憋不住,泄氣的倒在病床上。

江之永看她好笑,拿著一盤水煮青菜就過來了,夾一筷子青翠欲滴的葉子在面前晃了晃,油珠順著往下流,看起來膩乎乎的。

「給你吃是不太可能了,但我允許你舌忝一口。」江之永看上去十分大方。

陸枉凝忍住自己翻白眼的沖動並且決定收回自己剛才的想法,三歲也沒他這樣的。

他純屬是腦子不好使還有點找抽,換個脾氣不好的人,管他是誰這都得兩耳瓜子糊上去。

「我舌忝一嘴……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嗎?」陸枉凝問。

「過癮。」江之永說。

「過什麼癮!這是青菜!?」陸枉凝瞪著他,「嘴里有點味兒不是更餓?」

誰對青菜還有癮的!出家當和尚是吧!

「那沒辦法,誰讓你身體素質低下,動不動就進醫院動這動那的。」江之永淡定的把青菜塞進了自己嘴里,嚼了兩口吞下去了。

面對這樣的事實,陸枉凝無話可說。

江之永端著那盤子青菜走回桌子前坐下,開始自顧自的吃飯。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幼稚,這樣的行為也和他不太匹配。

這麼說吧,江之永在家里,是漢廣集團的小少爺,說一不二的那種,沒有除了‘是’和‘好’之外的回應。加上因為他母親的關系,他一年到頭也不怎麼回家,意外的襯托得他特別的高冷而不近人情。

而在公司的時候,他對女同志的態度向來不錯,可以說是上到四十下到二十的女員工都挺吃他這一套的,所以得到的回應也全都‘嗯’、‘是’、‘好’。

這使得他沒有什麼幼稚的機會,隱藏的這點幼稚,就經年累月的藏在他偽造出來的各種面具之下沉睡著。

在遇到陸枉凝之後,才莫名其妙的有機會發揮了點作用。

陸枉凝一邊害怕一邊不得不靠近他的樣子,勾得他這點幼稚破土而出,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而且這樣很輕松。

也許是因為這就是他的本性,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別扭或者不對勁的地方,反而特別的輕松、自在。趁著幼稚的時間,還能釋放工作上的壓力。

這也是他為什麼喜歡和陸枉凝待在一起的原因。

她好像什麼也不圖,江之永嘖了一聲,看了眼病床上生無可戀的陸枉凝。

當然幼稚是有代價的,而他這次的代價就是在通宵的第二晚依舊不能睡覺。

陸枉凝沒打針了,純粹就是躺在病房里等著被拉出去做手術,跟屠宰場待宰的豬崽似的。打發時間最快的辦法是睡覺,但是她餓得睡不著,听著江之永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她知道江之永也沒睡著。

而這個沒睡著的源頭……陸枉凝模了模自己的肚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肚子一直在叫,叫了很久,像個經久不息的鬧鐘。

「你真的有這麼餓嗎?」江之永煩躁的撓了撓頭。

「我一天沒吃了。」陸枉凝小聲說,話音剛落又是一聲熟悉的咕嚕。

陸枉凝有些尷尬,「你也一天沒睡了,不困嗎?」

「你也知道我一天沒睡了。」江之永嘆了口氣,她可能是听不到自己發出的聲音有多大。

「那你睡覺。」陸枉凝說。

「我也得睡得著才行。」江之永站起來又走了兩圈,「你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啊?」陸枉凝應了一聲,沒太明白。

「你是不是听不見。」江之永說,「這麼大的聲兒,我睡不著。」

「噢。」陸枉凝又應了一聲。

這沒辦法,她控制不了,而且她睡了一整天了本來就不困,沒有被吵醒的不悅感。

「你噢什麼?」江之永瞪了她一眼,「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感嗎?」

「我應該有什麼愧疚感?」陸枉凝問他。

「打擾別人睡覺的愧疚感。」江之永搓了搓臉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確實挺困的,坐著就能直接睡著的那種困。可他感覺自己剛要睡著的時候,就會猛的傳來一陣聲音,弄得他一激靈,又會短暫的清醒一陣子。

就像是被人抓著衣領抽了兩個打耳光的那種清醒,也像是被突然潑了桶冷水。

活像是在牢里受刑被逼供的犯人。

但只是短暫的清醒,本質上來說還是困,感覺上就更加煎熬。

「那……是有點的,可我控制不住。」陸枉凝聲音越來越小,「而且……而且怪你自己。」最後小得都要听不見了。

「怪我什麼?」江之永看著她。

「我本來沒那麼餓……要不是、要不是你……弄了一桌菜。」陸枉凝看了看角落里還沒來得及拿出去丟的殘骸,總覺得依然飄散著陣陣香味。

江之永給她氣笑了,「闌尾炎又不是我讓你得的。」他根本找不到這兩件事情之間的關聯。

「那你可以出去吃嘛!」陸枉凝說。

她直挺挺的躺著,看頭上的天花板。

房間很黑,其實看不見什麼,但是她就想看著,因為不知道該把眼光往哪兒放。

心里略帶著一番愧疚的時候她沒敢看江之永,她自己知道甩鍋的行為屬實不太道德。

但是她真的很餓。

生理上的餓和心理上的痛楚不是一個層面的,雖然沒到餓得快死了的地步,她也覺得自己理智已經被侵蝕了絕大部分。

理智尚存的時候她是不會這麼和江之永講話的,或者說對誰都不會這麼說話。關乎她這麼多年的教育和經歷,都不允許她對任何一個人不客氣。

這麼一想,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不合適的行為,都是在面對眼前的江之永的時候才會有的。

陸枉凝悄悄的嘆了口氣,在沉默的空氣中顯得意外的清晰。

她不太習慣變數,更不習慣不定時出現的變數。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不舍得這樣的變數。

江之永估計是累的沒力氣跟她斗嘴就安靜下來了,陸枉凝躺著跟煎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反復思考著眼前的生活,雖然也沒什麼好思考的,就是止不住的想。

跟過電影似的一遍遍的過,過了不知道多少遍她也睡著了,迷迷瞪瞪的重新經歷了一遍。

好的、不好的,全都再經歷了回。

「準備一下,等會兒護士推你出去做幾個檢查然後就可以手術了。」

江之永的聲音突然破開她夢境闖了進來。

陸枉凝睡得很累,眼楮不太睜得開,好半天撐出一條縫兒看了看,江之永站在床邊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想讓她清醒一些。

「幾點了?」陸枉凝問。

「七點半。」背著光的江之永看上去就是一團黑影,她努力的分辨了一下江之永抬手看表的動作。

昨晚沒睡的時候不覺得困,強迫自己睡著以後倒是被做夢累個半死,她有些後悔,睡個覺像自虐。

圖什麼呢。

江之永看她半天做不出個反應也煩了,「醒醒。要不我……」他忽然剎了車。

他想說再不起來我大耳光抽你,結果想起來陸枉凝是個弱不禁風的人。

要是真大耳光抽她,她得被抽飛出去十里地,而且江總秉持著自己良好的家教,不打女人。

「你什麼?」她這回醒過來了。

「沒。」江之永說,「起來吧,護士都準備好了,等你做檢查跟等領導蒞臨似的。」

陸枉凝沒說話,她翻身下床的時候,正好小護士推著個輪椅就從門口那兒進來了。

「不用這個吧……」她有些尷尬的指了指輪椅。

闌尾炎,又不是殘疾,走兩步不會死。而且現在身上沒什麼反應了,她一點點感覺都沒有,闌尾都不疼。

弄得這麼矯情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又沒有公主命,也沒有公主病,對于這種莫名其妙地方的高級享受,她覺得自己不太受得住。

「推都推進來了,坐著唄。」江之永看了她一眼,「又沒人知道你是闌尾炎。」

陸枉凝噢了一聲,在輪椅上坐下了。

不過小護士要推她她還是不情願,自己抓著側面的把手就溜出去了。

開玩笑,別人不知道,她自己能不知道嗎!

小護士看起來也沒比她大幾歲,她好意思讓別人推著自己走?

陸枉凝有點想問他哪里買的臉皮,質量真的很好,反正她沒法心安理得被人伺候。只有他們少爺才習慣被人伺候。

陸枉凝和小護士走了。

江之永舒了口氣走到病床那兒坐下來。

他其實想躺一會兒,很久沒這麼累了。熬夜加班的時候都沒這麼累,算起來差不多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晚上想眯會兒還被吵得睡不著。

等陸枉凝安靜了之後,他那點困意早就隨風飄散了。

江之永習慣性從兜里模了包煙和打火機出來,拿了一根就要點。

打火機吧嗒的一聲躥出了火苗,那瞬間他也想起了自己到底在哪兒,從這個門走出去就能看到斜對面貼著的禁煙標志。

「嘖。」

江之永忍不住罵了句髒話,然後原封原樣的把煙和打火機塞回口袋里,猛地把自己砸在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

應該去陪著做檢查嗎?還是去手術室門口等?

這樣顯得太矯情了吧?只是個小手術而已。

而且……他以什麼身份做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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