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陳尤問答下

華胥仙境元檓宮,花椒販神與紅檓仙童感嘆一回,又是一天過去。

次日一早,陸靈大帥劉詠春與紅檓仙童沐浴更衣,焚香而坐,繼續掐經。

《陳尤問答》對于九略中最後兩略的問答,則更加絲絲入扣。

尤子曰︰「知略既備,當作何決斷,卻是行略的基礎。判略正誤懸殊,其行動結果必然大相徑庭。而判略卻如何去做才算正確呢?」

陳伯曰︰「何為判略?自然是決斷之策略。販界許多事情,決斷起來,都不可武斷行事,需多方掂量。單就取利之事,譬如吾輩之業,在某地乃獨行生意,取利多寡,但憑己心。

「若是胡人擄掠之道,必然越狠越好,然販夫取利,卻不可如此。今日吾輩是獨行,獅子大張口,索取暴利。不數日或者終有一天,又來一個同業,索取利潤比之吾輩之前所取相差甚大。

「那些購買吾輩貨品者,誰沒有幾個熟人朋友,相見之下,必然怒目相向,甚而結仇報復。直教吾輩一日數驚,無顏見人。

「故而,自天下第一販夫甘販以來,取利皆有規矩。民諺曰︰寧取一文,不取一緡。取一文而細水長流,取一緡必夜夜發愁。是故,既知某事,判略之高下,戰果殊異。」

尤子曰︰「善。判略之高下,其後果宛如休養生息與橫征暴斂之別。而判略高下亦分等否?」

陳伯曰︰「判略之高下自然分等,一曰盲目自大,二曰固執己見,三曰亦步亦趨,四曰異曲同工,五曰拙中藏巧。」

尤子曰︰「判略高下既分五等,盲目自大必是知少且淺之流,而固執己見即是有見,此等人為何如此?」

陳伯曰︰「固執己見乃知少且深者,專攻專事一業,不知此時涉及他業,乃以物為師,而不知物之應時而變,因勢而變。

「宛如乳夾治政,唯幾頁經書為準,此時之事已大相徑庭,依然故我,欣欣然而言曰︰我之判合于經義。已而于他人諫言嗤之以鼻,唯我獨尊焉。

「是故,以秦漢為界,秦漢之前遵知治世,炎朝以降,歷黃、唐、虞、夏、商、周七朝,皆五百年以上江山。秦漢之後以經治世,再無超五百年社稷。」

尤子曰︰「善。吾輩撰下販略諸經,亦不可予世人謹遵,久之,此門亦必滅絕。當小心維護販界以知施判之良序,斷不可落入以經為判之歪風。」

陳伯曰︰「然也。是故,判略第三境亦步亦趨,卻是較高境界。民諺曰︰各種買賣不用學,人家咋做咱咋做。比如販門之中,徒弟經營師父之業,亦步亦趨,必然成功。偶爾自大而創新業,所判稍有差池,必然虧空無盡。」

尤子曰︰「然則亦步亦趨之要在何處?」

陳伯曰︰「亦步亦趨,初時必遵所知,毫發不動,全盤雷同。譬如望師販竹,範師販錫,萇師販昆布,弟子欲從其業,其販運規模、馬車配置、人員編制、裝卸規範、設點要則、取利多寡、進貨渠道、貨賣去向、沿途地理、費用開支、分利規矩、獎懲辦法、風險應付,皆需亦步亦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盲目去做,怎能不虧?

「至若得心應手之後,奧妙爛熟于心,則進入異曲同工之境矣。」

尤子曰︰「善。異曲同工之境,有何要則?」

陳伯曰︰「既知如何行商,稍微改動做法,逐漸完善新招,固定模式行動,好似新意,實則同業而異法。

「譬如望師販竹,據產地之便而貨賣天下,而萇師販昆布卻是以人民之需而進貨來賣,其所知所行雖大為迥異,而戰果卻是同樣。此販界異曲同工一例耳,其他事例,舉不勝舉。要在稍微變動做法,準則卻一般無二。」

尤子曰︰「拙中藏巧之境為最高,當作何解?」

陳伯曰︰「譬如言略,知多且深者,必不多言。判略,謀深計巧者,亦多藏于拙。看似愚笨粗鄙之舉,實則大巧藏其間。正所謂大巧若拙。

「譬如望師沈丘捕賊,只是許多糧商、民夫討價還價,歌者、糧商嬉鬧竟日,竟至于臉紅斗毆。于是引來傾巢散亂之賊,于桓、崔祚被萇師百般不滿,終于誘至蓮池而不覺,竟至生擒二賊。正所謂拙中藏巧也。」

尤子曰︰「萇師剿滅奚一戰,卻是私奔之計,將尋常百姓家常瑣事變為斬敵妙計,叫人覺到戰陣殺敵如此輕巧,亦拙中藏巧之判略焉。」

判略一篇看完,劉詠春忽然想起宋公涯送女兵上山之計,亦是如此。看似笨拙之法,卻是巧計多端。聯想到這里,固安侯禁不住好笑。

忽然,販神部都虞候、春酒販神漆雕卉,三界平王、壽果販神安芝,兩位女神來到了元檓宮,恰好見到劉詠春在笑。陽朔公安芝禁不住問︰「陸靈大帥卻是為何發笑?」

花椒販神、固安侯劉詠春慌忙起身相迎,簡單問候,笑道︰「本帥揣摩《陳尤問對》,看到判略一篇,想起下界之時,被襄城侯將我等女兵漸次送給良米山,耗盡來正精氣,使其三天滅亡。一時間不覺好笑。」

漆雕卉驚呼︰「陸靈大帥有如此美妙經歷,做了至樂之事且立下不世之功,蘭蕊卻是拼盡全力、灑干熱血,我咋沒踫到這樣的好事?」

安芝也起哄︰「陸靈大帥那可是詠春拳宗師,人間絕色,任誰也不會錯過此等妙絕之事。只是一點不好?」

漆雕卉听她說居然有不好,頓時疑惑起來︰「平王所言不好,蘭蕊卻想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劉詠春、紅檓仙童也禁不住好奇,定定地看著安芝。這陽朔公做好奔逃架勢,說道︰「只是一點不好,沒能吃盡良米山虎狼?」

劉詠春舉拳就打,嗔怪道︰「平王這般逍遙之想,看我把你擒來,這就送到良米山去。」

安芝早跑出去幾步,漆雕卉拉著劉詠春,也禁不住哈哈大笑。紅檓仙童听得臉紅心跳,悠悠說道︰「你們三大女神說話,小仙暫避一下。」

他不說不要緊,這一說,三女神頓時笑得前合後仰。

安芝攔住仙童去路︰「據本王門神壽果仙童說,你這仙童卻是兩千年不食煙火,卻是如何忍受的?」

紅檓仙童被這問題嗆到,憋得一臉通紅,不敢作答。

劉詠春看他這般可愛,禁不住又是一頓爆笑︰「平王可不敢再打趣了,詠春都要笑岔氣了。」

紅檓仙童等她們笑完了,正色道︰「主神還有《陳尤問答》最後一略——放略沒看,今天已經很晚,不如明天再看?要不然小仙告退,你們聊。」

三界平王安芝、都虞候漆雕卉還要準備亥時巡天,相約明日一早過來掐經,也就先行告辭。

由于陸靈大帥劉詠春學習販經十分刻苦,元販大帝大為贊賞,就叫她掐完三本經,再安排亥時巡天。天上眾販神每天亥時巡天,相當于下界每年的臘八巡天。

次日一早,安芝、漆雕卉早早過來,與劉春燕繼續掐經。

「今天咱四個一起看。今日事今日畢,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麼事情?幫我掐經告一段落,也好跟隨大家一起亥時巡天。」劉詠春急忙將《陳尤問答》金冊攤開,大家一起陪她看。

經文中,土相大帥、管城伯陳哲與廣州大帥、潮陽子尤貫繼續問答。

陳伯曰︰「判略之要,在對舊事物與新事物一般無二爛熟于心,切不可專攻專事舊事物,拒絕獲知新事物義理。如此,斷然無有明斷之舉。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己也,乃熟知之舊事物,彼者,乃恐懼之新事物。不願不敢不去知彼,此懦夫也,亦必愚帥也,其判略是無,必敗無疑。販界知略與判略相伴相生,相輔相成,恰合于孫子之言。」

尤子曰︰「善。繼而該論終結篇,言及忘我息乃有放略,卻作何解?」

陳伯曰︰「此略不獨販夫,凡謀事做事皆有此略。忘我精神,是販夫最高境界。以天下為己任,所謀至為廣大,所事至為高尚,不計得失,不顧煩惱,而終究天下利歸,舉世瞠目也。

「忘我息,乃不計生死之境,又高于忘我精神一等。此等至高精神,必然有其放略。此處所謂放者,取其舍棄、擱置、解除控制、任其自由之意。既然要放,卻不是隨意亂放,而是有韜略之放。即所謂放略。」

尤子曰︰「販夫拼盡一生努力,遽爾放下,吾恐販夫達此境界者,天下少之又少矣。此略卻如何施展?」

陳伯曰︰「若施放略,須知五者,時允、勢迫、人得、情摯、事勝。譬如胡公以萬貫相助魏國公薛平,其時也,當穆宗新皇坐朝,欲振威也,雖放出萬貫,而時允。薛平青州兵少而賊多,勢迫也,救急不救貧,即是如此。

「薛平三十年南衙宿衛,武功超絕,以軍治黃,韜略高偉,此人得矣。胡公效力義成軍之際,與薛平頗有交往,薛平為其討要資助萇師資費,坦誠相待,情摯也。萬貫助軍之後,胡公尚有再起販業之能,此之謂事勝也。

「時不允,則勢雖迫亦不可放。時允而事不迫,放之何益,非詐即虛者也。時允、勢迫而人不得,雖峨冠博帶卻奸狡滑溜,亦不可放也。時允、勢迫、人得而情不摯,以為吾等放出,是常理是金銀滿地,尤其不可放。

「時允、勢迫、人得、情摯而事不勝,放之即再難翻身以致于萬劫不復,則斷不可放,至少不得全放。

「善用放略,譬如父母放飛子女,越放越有大氣運,勢大以至于無可匹敵,事勝以至于數代巨富。不善放略,則放而不活,放而難收,放而絕路,不可不慎矣。」

尤子曰︰「善。高祖與諸子女之例即是。高祖起于太原,諸子及平陽公主皆放而奮飛,以致于四處得勢,雖有驚恐而每每破解,終究奪得天下。」

陳伯曰︰「然也。昔日望師、範師、萇師放下販事,帶我等集體投軍,不數日,我等八大販將列于金檀二十四驃,一時間義成軍嘩然,朝野震動。

「其勢之盛也,全軍振奮。以至于沈丘平賊、運河護糧、剿滅河盜,三大販師相繼掛帥,皆獲大功。

「更有望師慷慨陳詞,以《五賊論》巍然立于軍中,人皆加敬。

「三師陣亡皆封正神,本部亦步亦趨,攜妻戰歿青州亦雙雙封神。此例也,非為矜夸,事實如此,足證放略之妙也。」

《陳尤問答》經文到此為止,劉詠春看得熱血沸騰,果然是亙古未見之販界大經,禁不住嘆道︰「此等妙絕經文,設若販夫參透此經,豈但家資累萬,博取公侯之封亦如探囊取物也!」

陽朔公、三界平王安芝對她的感慨卻另有看法,搖搖頭說道︰「本王以為,此經要旨非劉大帥所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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