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僕射訪冤

驚得黃家老少一陣慌亂,忙不迭出迎。

薛平薛僕射(p  y ,指尚書省長官,宰相之位),可不是自己來的,一如往滑州白馬縣沙塘村,儀仗嚴整,旌節招展。

衛縣男、寧遠將軍、青州別駕望凌通為前鋒,開道而來。

魏國公薛平身後,還有安陽縣公胡軫,平盧軍行軍司馬岑交。

他們原本要跟隨黃羿一塊兒來,因安陽縣公胡軫新得皇封,薛平感覺匆匆離去,不太妥當。就沒有作聲,在沙塘村多呆了一天。既然是結義兄弟,黃羿的家事,也就是弟兄們的家事。胡軫也心下驚慌,跟隨一起來看看。

這些人哪一個都是比縣令高出好多級的人物。

看他們的官服顏色就知道,薛平、胡軫都是紫色袍服,望凌通、岑交是緋色袍服。四個人,三個有爵位,都打著耀眼的名號旗幟。每人都有護衛大將,這些牙將品階也都在縣令之上。

黃潦村一下涌入這麼多皇朝高官大員,村民有幾個見過這種陣勢?

整個黃潦村都被驚動,滿村的男女老幼都在街面上觀看。紛紛猜測,這是往誰家去呢?還是來抓人的?

望凌通的牙將正要問路,黃羿、黃昭祖孫頂盔摜甲,冠帶整齊迎到。管家黃貴、掌勺老堆趕忙緊跑幾步,將紅氈鋪地。黃羿單膝跪下,黃昭雙膝跪正,後面黃家子孫、太太們呼啦啦一大溜,二三十口全都跪倒。

族長三喜一看,哦,我的娘呀,昨天黃羿家還在犯難,此時來這麼多大員。這老弟也不早說,叫我也跪迎一下。

滿村子人都嘖嘖稱贊。黃羿賣一輩子芝麻黃豆花生,因遭賊報仇,卻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小小黃潦村,一下子出了他們祖孫二人為將,真的是本村千古沒有的厲害角色。

薛坦涂翻身下馬,急忙扶起黃羿,笑道︰「三弟,愚兄來遲一步,兄弟家事安頓的怎麼樣啊?」

黃羿起身,先向後面跪著的家人喊一聲︰「拜見右僕射魏國公薛伯父。」

大家高呼︰「拜見右僕射魏國公薛伯父。」

黃羿又高呼︰「拜見安陽縣公胡伯父,拜見衛縣男望別駕,拜見平盧軍行軍司馬岑叔父。」

一個個家人紛紛高呼起來。驚得圍觀的村鄰老少目瞪口呆,什麼情況?

兩個公爵都是黃遙等人的伯父,還有個男爵不稱輩分,平盧軍行軍司馬居然是他們的叔父。那就是說黃老頭與他們是歃血為盟、換帖的結義兄弟。

我的娘呀,老黃平日里不吭不哈,這麼多大唐高品人物,從來不曾吹過牛,顯擺過。哎呀呀,咱黃潦村的人,將來出去,別說在千乘縣,就是去青州,也不怕那些亂七八糟的惡人。

薛平、胡軫、望凌通、岑交紛紛喊道︰「都平身吧,快,都請起。」

此時黃羿向黃喜擺手︰「三哥,過來一下。僕射、國公爺、男爺、岑將軍,這是我黃家的族長三哥老喜,黃喜。三哥,你一一參見。」

黃喜趕忙跪下,薛平一看,老頭子比自己要大得多,趕忙攙扶︰「免禮,免禮。我家三弟給父老鄉親不少添麻煩,勞煩你們多操心啦。今後,到平盧軍做客,愚弟親為把盞。」

老喜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對于薛僕射,最開始來青州上任平盧淄青軍節度,小百姓都覺得這地方被李師道世代鎮守,薛家將也不見得能鎮得住。

經過青州平亂,使得整個平盧軍所轄淄、青、齊、登、萊五州之民,莫不張口結舌,敬服不已。

此時,薛僕射威名,早已傳遍山野村鄰,震動大唐海內外。

黃喜見薛僕射如此說話,大感意外,禁不住月兌口贊道︰「僕射的厲害,直可與爾曾祖父薛仁貴三箭定天山比肩。為何這麼說,平盧軍一定,整個大唐東部就穩當了。後世節度,直接穩坐金交椅,公乃大唐續命之臣啊。」

薛平哈哈大笑,相攜他一面走,一面說︰「三哥雖居村野,見識卻不同凡響。比之不少朝臣都要清醒,不愧是黃家的族長,佩服。」

滿村子觀看這陣勢的鄰居,看薛僕射對咱的族長這麼好,也都禁不住熱淚盈眶。唉,咱老百姓苦啊,幾輩子能有這樣的人物關心咱。

到了黃府,薛平一側目,看見安芝。這麼高大,如此絕色,驚得他一趔趄。安芝眼尖,飛一步將薛僕射扶住。

薛平拉著她的手,略微看看,側身向黃羿問道︰「三弟,這位姑娘身手如此矯健,直逼三弟和少將軍英勇,是府上什麼人啊?」

黃羿一看是安芝,大哥對她這麼夸贊,我黃府侍女尚且如此,必給大哥心中抬高我黃家許多印象。很感動,急忙回稟︰「大哥,這是我黃家侍女都知,安芝。自小來家,學得我一點皮毛。」

「安芝?莫非範陽安家?」薛平打一個激靈,腦海中現出一幅圖景。

祖父薛楚玉,就是範陽節度使,因軍事改革被罷免,不知所終。張守珪取代,而張守珪收的義子安祿山,做到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終于造反。史稱,薛楚玉離職,加快了安史之亂。

其父平陽郡王薛嵩,乃安祿山舊將,自然參與了安史之亂。晚期,為史朝義鎮守相州。河北副元帥大寧郡王僕固懷恩,打敗史朝義,薛嵩率眾出降。被封為檢校刑部尚書、相衛洺邢等州節度使。

薛平生于安史之亂前兩年,薛平幼年間就于安祿山、史思明等後來反叛的眾將子孫,都在一起玩耍長大。提及姓安,他安家的人怎麼不知道?

安芝款款答道︰「奴婢爺爺曾為安祿山護衛大將,被安慶緒處斬。舉家貶為賤籍。幸得將軍老爺收留,善待奴婢,才有今天。」

「你祖父卻是哪個?但說無妨,不必害怕。」薛平也曾是反將之後,真是的,怕什麼?咱又不是掌控國運的宰執,下面的人敵對雙方都是無辜。

「啟稟僕射,奴婢祖父諱樞,字環規。安家父子內亂,安慶緒殺爹。我家祖父因護衛安祿山多年,安慶緒不信任,被處斬,全家貶為賤籍至今。」安芝沒有說完,就已經珠淚滾滾,泣不成聲。

「哦,灤弟之父啊。你祖父與本相家父相交甚厚,本相該稱作叔父。他也是武功蓋世的名將,可惜啊。難怪你生得如此絕色,果然是名將之後。令尊還好吧?這麼多年,他也不伸冤?」薛平深表同情。

「反賊內訌之事,誰去管呢?父親說伸冤無益,徒增羞辱。後世子孫,但憑黃天給個命就行。」安芝這一說,將黃羿也驚到了。

買她來家十幾年,誰想起來去問一個奴婢的身世。唉,薛僕射難怪能夠坐到如此高位上面,對于人與事的探察,果然與下面的小官大異其趣。

到了後堂,薛平上座,眾位依次坐了。

安芝辭出,歡歡喜喜去廚房指揮侍女干活。是啊,能得到當朝巨擘問寒問暖,就是沒啥結果,今生今世也不白活了。至少將家族的怨氣透給了朝廷大員。

什麼?薛僕射居然能叫出老爹的大名,還問候他,他們是啥關系?老爹前幾天還來看我,薛僕射在青州地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該知道。怎麼會一字不提?

安芝的祖父叫安樞,字環規。父親叫安灤,字浚通。安灤與薛平是安史舊將家屬中的發小,一起玩兒蹴鞠、泥巴。到薛平五歲的時候,父親薛嵩替安慶緒出鎮各地,幾家分開,沒了音訊。

安芝哪能知道這些。安灤當然只字不提。這種家史,提出來,嚇也把人嚇死了,誰敢挨咱。薛平位至宰相,貴為國公,咱還不把人家沾染壞了。這些廢話不如不說,省得增添兒孫們的煩惱。

闔府上下,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管家黃貴慌忙叫安芝飛出府去,叫來村中頗善廚藝的黃家子弟。村鄰看安芝喊人,個個樂得幫忙,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不到一個時辰,宴席全部擺好。

黃羿經商一生,那腦子多管用。酒宴開始,他叫來安芝專門陪在薛僕射身邊,小心侍候。安芝當然知道老老爺對自己多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指不定這一頓飯的侍候,就能將安家的屈辱洗滌干淨。

薛平與眾人寒暄飲宴間隙,不時與安芝攀談。安芝談吐不俗,反應敏捷,薛平非常喜歡。

黃羿陪坐在身邊,看僕射喜愛安芝,就勢說道︰「既然僕射大哥喜歡芝兒,三弟做個人情,何不就帶在你身邊,日夜侍奉。」

薛平沉吟少許,與黃羿商議道︰「幫人幫到底,救人救個活。既然愚兄管起來芝兒的事情,干脆就管好。依我看,何不就在賢弟府上,將她的前程改變,一並將她家的賤籍消除。叫他爹安灤與我等並肩戰斗,成就功名。」

黃羿一听大哥如此魄力,甚為感動。當即叫安芝與大哥跪下,叫她替父母先行感謝僕射大恩大德。

薛平扶起安芝,更加喜歡不盡,對她和黃羿說道︰「本相以為,先叫芝兒認你為義父,那麼我就是當仁不讓的大伯。這樣,我帶上她走到哪里,都沒人慢待她。到時候,一紙呈文到戶部,我出錢將她家賤籍取消。」

安芝听到這里,禁不住失聲痛哭,規規矩矩跪下,哽咽道︰「義父、伯父在上,女兒給你們磕頭。這是我們安家的福氣,也替列祖列宗和父親給你們磕頭。女兒此生無以為報,但憑一顆丹心,絕不辜負你們的恩德。」

管家黃貴站在一邊侍候,忽然叫道︰「怎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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