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一年玄奘父母

作者︰剩咸多喝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若談西游取經之事,則必要說其領隊師傅唐僧。若要細說唐玄奘之身世因果,則不得不提及他父母那番往事。

話說陝西境內有個大國都邑喚作長安,此方地界位于神州正中無災少患,人人安逸得享太平,實乃歷代帝王建‧都絕佳之地。

細數過往,自周、秦、漢以來,此處三州花似錦,八水繞城流,真個是頌不盡的名勝之邦,也曾醞釀數不盡的風流人物。

彼時,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貞觀,今日已歷經十三年,眼下歲在己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人人樂業。天朝威勢,一時無二。八方進貢,四海稱臣。

忽一日,太宗登位,聚集文武眾官朝拜禮畢後,就有魏征丞相出班奏道︰

「臣啟‧陛下,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寧靜,實乃聖人之功,亦是社稷蒼生之福。

當此之時,我朝更當依據古法,開立選場,招取賢士,擢用人材,以資化理,以續繁華,以固萬世。」

太宗聞言欣喜道︰「賢卿所奏有理。」

于是就傳擬出了招賢文榜,頒布天下︰各府州縣,不拘軍民人等,但凡有讀書儒流,文義明暢,三場精通者,均可以赴長安應試。倘若真才實學,則當一展抱負。

此榜遠行至海州地方,恰唐僧他父親此刻年輕,雖未婚無名卻傲氣自負有些本事文章。

此人姓陳名萼,表字光蕊。待見此榜就是興奮,即時回家對母張氏道︰

「朝廷頒下黃榜,詔開南省,考取賢才,孩兒剛剛見了欣喜欲前去應試。

倘憑本事得那一官半職,也好顯親揚名,封妻蔭子,光耀門閭,伸兒報國撫民之志。

特此稟告母親,望允準前去。」

其母親張氏听兒子說的自信,便頷首道︰

「我兒自幼便喜愛文墨,如今長成人亦有了自己的擔當決斷,果真是個明理的讀書人。

我也曾听人說‘幼而學,壯而行’,如今恰逢朝廷恩科,我兒又有才有志,眼下正當如此。

但此去赴舉山高林密,雖朝廷治理有方,可天下之大卻人心繁復,良善雖多亦難免奸邪,路途遙遠恐多有變故,魑魅魍魎雖遭屢禁卻是不絕。

你這一路之上須要格外小心,得了官後切莫張揚,低調行事少生波折,只速速平安回來便好。

一則是為早早給為娘報喜,二則也好免得娘親長久擔心牽掛。」

光蕊當即點頭應諾,其後便吩咐家僮收拾出行李細軟。不兩日便拜辭了母親,趲程前進。

說也神奇,這一路反倒平安順利,無驚無險便就教他到了長安。

看看時辰恰逢大開選場,于是光蕊只得深深望了望遠處繡樓之上的婀娜身姿。隨即快意大笑幾聲,裝模作樣甩了甩袍袖,又再次撢了撢灰塵,才故作瀟灑豪邁,大步進場。

考畢放榜,這家伙卻真有著些本事,果然中選。

其後到了那金鑾殿上的面聖廷試,光蕊也不虛他。開口便就是那洋洋灑灑、壯壯闊闊、痛陳利弊、細數得失、精密籌劃、奧妙絕倫的《為政三策》,惹得聖上在他講述其間連連拍手叫好,群臣官吏暗暗點頭受教。

唐王能成大功業自是明主雄君,乍見良才美玉亦不猶豫,當即便御筆親賜狀元之名,恩賞他跨馬游街三日以資榮光,以顯聖眷。

不料這家伙游著游著卻突然拐彎,繞過鬧市,避開學堂反一意孤行打馬就朝個方向行去。眾隨從相顧,只覺狀元新到長安尚不識道路,除竊喜暗笑外也不感驚訝。

沒兩刻,一行便自丞相殷開山門前路過。此刻,丞相名喚溫嬌的心愛女兒,恰好高結彩樓,拋打繡球卜婿。

小姐登高舉球後卻有些失望。

放眼望去,彩樓之下眾人盡皆歪瓜裂棗,不是臉上有疤胡子拉碴,便就是長得不俊邋里邋遢,甚至還有幾個胡子花白的老者,在人群中拄著拐棍顫巍巍充數。

也適值陳光蕊騎高頭大馬在樓下經過,眼下披紅掛彩頭戴狀元烏紗好生威風俊俏。見了狀元一行的威儀聲勢,眾多看熱鬧的小民亦紛紛避讓行禮,不知不覺為狀元讓出好大一片空間。

小姐見光蕊人材出眾,知是新科狀元,自然心內十分歡喜,又仔細瞅了瞅樓下那些身著便衣,混雜在人群中的下人僕役,這也才明白了早間爹爹倉促操辦繡球卜婿的苦心與用意。

于是,這小姐便憑借自己往夕練習多年的投擲技巧,拿終身幸福作為賭注,瞄了半天後銀牙一咬,方使勁將繡球拋下。

也算她手法運氣厲害,這繡球劃過一道美麗弧線後,還真恰不偏不倚正正打著光蕊的烏紗。

見小姐果不負眾望一舉命中,明里暗里眾圍觀僕役與湊熱鬧前來的百姓無不興奮叫好。

其後,瞬時便猛然爆發出一派笙簫細樂,立馬便有早已準備好的十數個婢妾走下樓來,徑直把光蕊馬頭挽住,迎狀元入相府成婚。

換做他人,突然遭人拿球砸了腦袋上的珍貴烏紗,而後又被烏壓壓一群不知哪里出來的丫鬟攔住去路,且牽住馬頭便要被帶走,自會在連番意外中驚疑。

可這光蕊似早已知道今日會有此番遭遇一般,非但不驚訝詢問,反是漂亮一躍利索下馬。

其後便隨那些俾妾瀟灑進了相府,可將他的幾個隨從與那些為狀元開道的兵卒弄了個莫名其妙。

但這里是位高權重的相府,且狀元公亦是樂呵呵屁顛顛自己跑進去的。所以哪怕他們有了天大膽子也不敢在這喜慶關頭叩門要人,于是只好傻乎乎將儀仗駿馬擱置在門前靜待。

那殷開山丞相早已經算準時間安排好流程,正襟危坐正在側耳靜听,拉著化好妝榮此刻忐忑不安夫人的小手在里屋等候。

聞听狀元進府後便即時出堂,喚賓人贊禮,將小姐配與光蕊。

不待光蕊再多說見禮,丞相就笑呵呵對他賢婿說「擇日不如撞日,撞日哪及今時,今時就當此刻。」于是就這樣急火火拜了天地,夫妻交拜畢,又拜了岳丈岳母。

而後吩咐安排酒席,迎進儀仗隊伍,其後歡飲一宵。

此處不得不再插上一句,哪怕此間天庭積威,哪怕此刻西方做大,哪怕地府陰曹恐懼滲人。

可我人族行事向來不卑、不微、不阿、不諛、不恐、不懼。

這夫妻三拜,其中講究可以為證。

其第一拜,拜的是有著無私奉獻的天地自然。由此,人族方得以在樂土綿延生息。

其第二拜,拜的是有生養大恩且無私付出的辛勞父母。由此,夫妻二人方得以來到這世間,方可以留下自己痕跡,方才能體驗人生在世酸、甜、苦、辣諸般樂趣。

其第三拜,拜的是夫妻彼此。由此刻始,這二人就該當互幫互助、相扶相依,而後榮辱與共、相守白頭。

至于玉帝、如來、宙斯、克蘇魯之類大能需不需拜拜,多少得個允準之類?

我人族婚俗大禮,與你們這些外族鳥人何干?

倘若哪天我放棄一切淪落成你族奴隸傀儡,到時你才真正有權干涉附庸奴僕婚配!

言歸正傳,禮畢二人同攜素手,共入蘭房,卻又另成春宵故事。

待到次日五更三點,太宗早朝,威嚴駕坐金鑾寶殿,諸般文武眾臣趨朝討論家國大事之際,待一個議題畢,太宗忽然問道︰「新科狀元陳光蕊應授何官?」

魏征丞相看了眼負責官吏考核任免的官員,又瞅了瞅老神在在,此刻不知瞎晃悠個什麼勁的殷開山丞相,暗自不誹為什麼皇帝啥事都要問詢自己。

可這恩科事情既然是自己提議的,且天子似笑非笑卻盯著自己發問,他便只好出列奏報︰「臣查所屬州郡,有江州豪族做大,缺官多年不服王化。

恰狀元魄力擔當,臣忖可為朝廷解此困擾,乞陛下允準我主授他此職。」

太宗知道新科狀元是個有些本事的人才,深知好鋼自當用在刀刃上的道理。且在艱苦環境中打磨打磨書生腐朽,鍛煉鍛煉為政手段,日後才能輔儲大用。

同時念魏征這些年剛正不阿操勞辛苦,好不容易為殷丞相女婿「乞」上那麼一回官職,自也不忍當眾反駁。

便欣然點頭命陳光蕊為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誤限期。

于是光蕊謝恩出朝,回到相府與妻商議。

俗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今丞相女兒嫁了個江州州主,自然也該隨他而去。二人遂拜辭岳丈岳母,共同前赴江州之任。

離了長安踏上路途,恰逢暮春天氣,和風吹柳綠,細雨點花紅。又有狀元意氣,高官待任,美妻相佐,高堂相盼。如此人生贏家,這一路好生暢快悠閑。

光蕊也不曾忘出發前母親的叮囑,此行雖喜悅卻未繞路,只是如喏依言直奔回家。

相見後,便同妻恭敬交拜母親張氏。

張氏見兒子不光毫發無傷回家,竟還帶來一個美麗可人知書達理的兒媳,自然歡喜。笑呵呵了老半天,才掩口道︰「恭喜我兒一路平安,且喜上加喜又娶親回來。」

光蕊道︰「孩兒叨賴母親福庇,忝中狀元,欽賜游街,經過丞相殷府門前,遇愛妻拋打繡球適中,蒙丞相錯愛即將小姐許配,招孩兒做了女婿。

其後又蒙天子看中,朝廷錯愛,命孩兒做了個江州州主,今來接取母親共享天倫,一齊赴任。」

張氏聞听自己孩子有如此出息,便更是大喜,遂也不再耽擱,急急命家僮收拾行裝,又找人托管了田土屋舍,這才隨他夫妻二人起程。

在路上趕了數日,前至萬花店劉小二家安下,張氏身體忽然染病,可礙于先前歸家繞路本已經耽擱兒子赴任時間,此刻計算遠近怕已經快到期限。

于是對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你們先去,為娘且在店中調養兩日便自趕來。」

光蕊卻是不肯,只言說時間雖緊可尚不急這兩日光陰,于是一行便留下照料生病母親。

至次日早晨,光蕊出門為母親尋醫問藥之際,恰逢店門前有人提著尾金色鯉魚叫賣,光蕊問明價格覺著合算,即將一貫錢買了,欲送至後廚烹與母親補養補養。

還未行到灶台,更沒見到伙夫大廚,無意卻見手中那尾鯉魚閃閃咪眼。

光蕊見此驚異,回思往夕無聊時翻閱的奇聞異錄就更覺不對。心道︰「聞說魚蛇咪眼,必不是等閑之物!」

遂急急復轉而出,追趕尋問漁人道︰「這位老哥,請問你這尾魚是自哪里打來?」

這漁人方才還看不出什麼端倪,此刻照面抬頭卻好似也是個人物。見光蕊追過來也不以為意,只是笑道︰「生死報應也是相依,福禍循環也算報應。

難得你此刻福已至極,卻仍心懷敬畏、觀察入微且有意行善。

你既有心破此殺局,我便沒了不成全的道理。

且記生養大恩重于泰山,無限福報根生此源。病中老母需多加看護陪伴,倘若不孝則必生橫禍。

天機難泄,佛旨難違,此言能悟多少,此命能逆如何,便盡皆是你的造化了。

此魚乃是離府十五里的洪江內打來的,天色不早,你且速速去吧。」

說罷,那漁人只揮了揮手就揚長而去,眨眼功夫幾個七拐八繞便消失不見。

看他身形動作,好似有師傅要追他打他討要功法秘籍似得,看久了又似與某位給自家小師叔送燈油的家伙有些仿佛。

光蕊能中狀元自有超凡見識領悟,見了此人听了此言便更覺有異,遂耗費光陰趕赴十五里外,專程把魚送在洪江里放了生。

而後又急急趕在後日天黑前回店,待到母親詢問他這兩日外出訪友可曾順利,他方才風塵僕僕對母親道知此事實情。

張氏听了兒子講述,笑了笑道︰

「放生好事,你又何必在之前瞞我。得知我兒始終善良,我心甚喜。」

光蕊听了母親夸獎卻沒高興起來,反是低頭小聲囁喏︰

「此店咱們已住三日了,欽限緊急,孩兒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親身體可有好轉?」

張氏道︰「我身子依舊不快,此時路上炎熱,倘若強行恐添疾病,做了累贅反是不美。

我兒可這里為我賃間房屋,與我暫住。付些盤纏在此便可,你兩口兒先上任去,候秋涼卻來接我。」

可听了母親提議後,不知為何光蕊卻執拗不肯同意。

他言母親生病更需照顧,自己怎好帶著妻子家僮離開。此番母前請命,本就是想要獨自先行,留妻子照看服侍盡孝。

待到在那邊站穩了腳跟,理順了脈絡,馴服了不臣,也等娘親身子恢復康健,屆時再派人來接一家團圓。

可張氏亦疼愛兒子,擔心兒子只身上任沒了照料受了委屈便就是不肯。

可也不知為何,往日對她言听計從的兒子此番卻無論如何也不妥協。逼得急了,甚至言說即便舍了這身官服烏紗不要,也不能行此將老母獨自拋棄異鄉的不孝事情。

張氏听得感動,遂點頭應承下來,握著兒子的手就又是一番嘮叨叮囑直至深夜。

待到光蕊回房與妻商議商議此事,其妻也是孝順,當即滿口答應留下照顧婆婆。于是就租了間院落,又留足了盤纏,拜辭妻子與母親,叮囑好僮僕就要只身前去。

可也在這時,先前許諾答應的母親張氏卻忽然改了口。

她言說昨日入夜夢到了一位好似仙翁的砍柴老者,他言此張氏之病沒有大礙,修養一段便會好轉。反是兒子此行會有一劫,需有他妻子在旁分擔、共對、照料、幫扶、方患難與共方能化險為夷。

所以臨行之時,母親張氏便耍起了無賴,死活不許光蕊獨自啟程。

光蕊經不住母親嘮叨恐嚇,心下也有些割舍不掉新婚嬌美妻子,于是便半推半就從了母親心願。

只又反復叮囑家僮盡心竭力,在此服侍母親務必周全。又留書一封寫與當地官府故交,言說倘若有難便持此書信前去求援。

夫妻二人這才拜別母親,匆匆趕赴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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