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看了看蘇澹,沒有出聲,楊宗烈和薛孚都識趣地告辭。
「大人,屬下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告辭了。」
等兩人離去,岑國璋問道,「出什麼事了?」
「司務局的英維來了急信,說西安制造局那邊給他出了個難題。」
「嗯,老趙和斯盛給他出了什麼難題?
西安制造局總辦是趙應星,他是自己人,精于工農制造,後來又學了西學,更是突飛猛進。
會辦楚有材,海虞公的高徒,精通蘭學里的數學、幾何,後來又跟著請來的琺蘭西學者和工匠,學習了機械制造之法。
「趙總辦和楚會辦,到撫院開會,听厚生局的人介紹,他們計劃在平涼、蘭州、延州、靈武等試點縣廣修水渠,引黃河、祖歷河、甜水河、清水河、環河的河水灌溉。只是苦于那里的地形特殊,要想把河水引入高地,是一大難題。」
岑國璋默不作聲,靜靜地听著。
「趙總辦和楚會辦與厚生局的人合計,最大的問題在于揚水上高地,光憑人力或畜力,不僅耗費巨大,而且力數有限,千難萬難。于是兩位大人提出制造小型蒸汽機,分級揚水,把河水提到高渠上,再自行流下。」
「蒸汽機?他們懂得制造蒸汽機?」
「這個我就不知道。趙大人和楚大人提出這個建議後,厚生局吃不準,報給孟堂兄。孟堂建議,這件事成敗模擬兩可,而且事關機要,不如先讓軍方出面,以軍務事宜找一兩處做試點。等到大功告成了,撫院厚生局再大力推廣。」
「于是趙大人和楚大人和報告遞到了平涼的司務局,英維對這蒸汽機不懂,吃不準,就報到你這里來了。」
「把文卷給我看看。」岑國璋迫不及地伸出手去,接過卷宗細細一看,才明白來龍去脈。
原來請來的琺蘭西工匠說,因吉利一個叫瓦特的工匠,改進了蒸汽機,大賣四方。琺蘭西前些年就采購了不少,用在紡織廠、煤礦等廠礦。
尤其是在煤礦,有用蒸汽機把礦井里的水吸出來,分段提水,輕輕松松就把礦道里的水送去上百米的地面。
楚有材听了後,覺得這事可以用在灌溉揚水上,跟琺蘭西工匠研討了一番,發現制造蒸汽機,對于西安制造局是一個難題,但還是有可能的。
看到岑國璋的神情,蘇澹好奇地問道︰「大人知道這蒸汽機?」
「知道,國之利器!」
「國之利器?」蘇澹被岑國璋的贊譽嚇了一跳,他似乎從來沒有如此稱贊過一件物品。既然如此,那肯定有大用處。
如果真得能解決灌溉揚水上高地的問題,對于這干旱的西北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那西安制造局能造嗎?」蘇澹遲疑地問道。
「技術應該沒有問題。我記得有買了兩台過來,邊拆邊學習。關鍵是原材料,加工設備能不能跟得上?」
「原材料?就是鋼鐵冶煉。加工設備,就是機床了。能不能叫定海島再支援一些?」
蘇澹這段也下苦力學習西學。他這種天才,只要發狠,學什麼都快,真是沒得天理講。
岑國璋瞪了他一眼,「定海島已經支援了一台高爐,四台機床,還有其它各種工具設備六十七件。還要支援?你當東海商會攢下這些老本容易?」
「大人,現在四海公會不是從泰西又購進一批新的設備了嗎?有了新的,這舊的淘換給西安制造局,一舉兩得。大人,你說這蒸汽機是國之利器,如果真被趙大人、楚大人給造出來,用在灌溉揚水上,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西北諸州府,很多因為缺水的地方會變成良田。」
「是啊大人。這貧瘠的西北,能多一畝田地出來,產上千斤雜糧,就能養活兩三口人。要是能多十畝,一百畝,一千畝,一萬畝,能養活多少人。」
「大人,當初離開淮安城時,你向昱明公說,平定靈武叛亂,只是旁支事務,重要的是讓西北不再那麼貧瘠。」
蘇澹越說越激動,「大人,有蒸汽機這國之利器,解決了缺水,就能造一個,乃至好幾個塞北江南。」
看到岑國璋還在沉吟猶豫,蘇澹平息著自己的情緒,開始思考起來。
「大人,你是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這年頭,有經世濟民,悟新知變的士子,也有呆板僵硬,恪守舊制的迂儒。在他們眼里,最可恨的就是這些能夠提高生產力的機器。因為這些東西,會動搖他們的根基。」
听了岑國璋的話,蘇澹開始明悟了。
「大人,難怪你如此小心,就是忌憚那些人?想想也是,一旦科技迸發出驚人的威力,人們就逐利而行,人人都去學科技,沒人听四書五經,他們就等于被斷了根。」
蘇澹一句指出了要害。
「其實是他們想得太復雜了。四書五經,修得是心志和道德,而科技卻是智,加在一起才是心智。只是那些迂儒把四書五經看成了一切,那麼薄薄幾本書就能悟透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嗎?就能窮盡星辰日月運行的道理嗎?真是可笑。」
說到這里,岑國璋幽幽地說道︰「海虞公最讓我敬佩的,不是他的蘭學修為。說不好听的,他學的那些蘭學,在我眼里,真算不得什麼。」
那確實是,想當年,自己好歹也經過高三,人一生知識的巔峰。後來又學了高等數學、大學物理、力學、機械加工雖然改了行,但底子在那里,雖然不敢去掀牛頓牛大爺的棺材板,但是比起目前的泰西工程師和學者,呵呵。
「我最敬佩海虞公的是他努力融合西學和東學,哲學的歸哲學,科學的歸科學。兩者相輔相成,硬是讓他探索出一條新路來。」
岑國璋感嘆了一句,又思量了一會,最後定奪道︰「去信給英維和孟堂,全力支持老趙和斯盛造蒸汽機。誰要是說三道四,叫他來找我。這是平叛大軍用的秘密武器,誰要是敢阻攔,老子就把他請了來,用作敢死先鋒,派去攻打寧朔城!」
蘇澹笑了。他知道岑國璋的性子,事前會考慮周全,一旦下了決心,就會雷厲風行。不過作為謀士,他還需要補遺查漏。
「大人,陝西藩司李大人正在邠、乾、鳳翔一帶巡視,何不請他到平涼一敘。有他在西安鎮住陣腳,大人也沒有那麼大壓力。各級衙門的那些精明人,也不會在配合上推諉。」
岑國璋琢磨著蘇澹的意思,撫台衙門雖然級別高、權限大,但屬于臨時派駐機構,靈武戰事一結束,跟著就要裁撤,也就一兩年的功夫。
下面各級衙門的官吏只是敬,不會畏。辦什麼事,怎麼應對,他們心里有數。事關軍務,肯定是萬萬不敢拖延,免得被推到王命旗牌跟前吃一刀,或者一份彈劾就能叫他回家吃老米飯。
但是其它的事情,尤其這種涉及新舊紛爭,容易引發變故的事情,那就能拖就拖。但是如果藩司衙門出面,尤其藩台親自下場力挺,效果就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
這一點,下面各級衙門官吏們還是理得清楚。而且有撫台和藩台聯袂作保,朝堂會意識到事關重大,要是有清流詞臣的非議和彈劾折子飄進去,也會慎重處理,確實壓力會小很多。
「好,你替我寫封書信,邀請元邱先生到平涼來,說要軍務要事相商。暗示幾句,說我想談談這甘肅藩司。以前甘政名義上是陝西藩司代管,實際上是各自為政,弊端重重,我想跟他好好議一議,這甘肅藩司到底怎麼個章程。」
「好!」
「報!」潘士元這時在門口喊道。
「進來,時良,出了什麼事?」
「據探馬報,靈州這幾日集結了大批騎兵,數目在兩到三萬之間。」
「入娘賊的,還真他娘的讓小貴子猜中了!召集緊急作戰會議!」岑國璋興奮地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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